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冰山一角 ...

  •   “是啊,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一个人的名声要是瞎了,那这个人基本上就算玩完了,以后也很难再翻身了。”马开江亦步亦趋地跟着评论道,对于所谓的名和利中的名,他还是认识比较深刻的。
      这个话就让马建堂很自然地想到了另外一个与之有关的问题,即眼前这位即将上任的重量级人物今后应该会比较珍惜自己的名声,爱惜自己的羽毛,不会做出太过离谱和出格的事情来。
      “对喽,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嘛。”马建堂非常欣慰地表扬道,笑呵呵地对学生的说法给予了较为中肯的评价,他还是特别乐于看到对方在努力和自己同呼吸共命运的道路上越走越顺的。
      “嗯,其实老百姓一怕云乱翻,二怕官太贪,毕竟别的困难都好克服,都能想办法解决,就是这两条实在不好对付啊,而且古往今来都是这样,确实没什么好办法。”小马同学由衷地感慨道。
      “可以说,青云县的干部职工和广大老百姓碰上不幸甄怀民这样又贪又孬的下三滥县长,也确实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也怪不得外界都传言他们总是怨声载道,怒火不息,申诉不止,骂声一片了。”马开江因为受对方激动高昂的慷慨正义的良好情绪的强烈感染,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清声地感叹了起来。
      连带着,他整个面部的表情都有些不受约束了,以便在表达自己心中观点的节奏和意境上与对方保持高度的一致,以便把如此和谐和融洽的谈话气氛继续保持下去,毕竟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很有些难舍的情节了。
      与此同时,他还非常意外地发现自己真是越说就发挥得越好,发挥得越好就越想说,大有在高速公路上独自开车的时候碰巧遇到了长长的大下坡,他就是把右脚丫子下边的那块粗短的刹车踏板踩到底,甚至是将其踩断,可能也控制不住汽车不停向前和向下的猛烈趋势了。
      “唉,确实烂得够可以的了。”马建堂颇为罕见地叹息道。
      “要是一把手县委书记的站位高、视野宽、思路清、路子广、能力强、素质好,说实话县长好点孬点,管点差点,行不行的,倒也影响不大,还不至于对全局和整体的发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毕竟从拥有实权的大小和职位本身所具备影响力的强弱来讲,后者还是比前者要差上许多的,怕就怕不光书记不行,在前边掌不好舵,把握不准方向,县长更不行,在后边胡乱划船,跟着瞎搅和,一二把手两个人碰一对都不是干事的人,那就彻底坏了,就是天上的神仙约好了一块下世,都帮着辅佐他们两个,恐怕也救不了多灾多难的青云县啊。”马开江按照心中自从进屋后和马老师亲密谈话以来所逐渐形成的思路和看法,接着分析道,浑身上下兼具了学者的睿智之风和官员的硬朗之范。
      他所生动描绘的可悲情景其实还是颇为符合现实的,所以反过来应该同样引起了老马同志的强烈共鸣,因为说到底他就是完全按照对方在谈话里所体现出来的意思接着演绎下来的,又怎么会不符合对方的心思呢?
      可是,对于他的这番慷慨陈词,马建堂嘴上并未言语什么,而且从其面部表情上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就在一瞬间搞得他颇有些无趣的意思了,但是他偏偏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说得不对,哪个细节讲得不好,于是只好装模作样地用右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一块捏起桌子上的小小茶杯,故意慢慢地喝了一口还算温和的喷香茶水,好趁机缓解一下略显尴尬和紧张的聊天气氛。
      谈话之前频繁出现的好多个思维的空隙里,他虽然也曾准确地预测到会出现这种不妙的情况,但是却没想到这种情况会出现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类似小插曲的东西,因为他的主要目的还是非常明确的,只要自己的主要目的达到了,其它所有的事情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毕竟历来天下能成大事者又有几个人会过于在意数不胜数的所谓小节呢?
      “冰山一角啊,老弟,这只是冰山一角——”等两个大男人都沉默和对峙得恰到好处了,都不能再继续装作无辜的样子表演下去了,犹如万里挑一的巧妇在家里蒸馒头终于蒸到时候了一样,那种似乎仅仅存在于美好想象当中的和谐共鸣的极度良好的聊天气氛才又很不情愿地重新笼罩过来,直到此时城府永远都很深厚的马建堂才又小声叹息道,他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极其认真和隆重的剧烈思考才愿意继续发言的。
      即使前倾着身子恭恭敬敬地坐在那里依然显得人高马大的马开江同学闻听此言之后,方才把紧张兮兮的心情稍稍地松弛了一些,并轻轻地向两边的嘴角处徐徐地吐了一大口污浊的肺气,正如在人员密集的会场开会时腹内偏巧忍不住了,只好悄悄地分阶段地放了个屁一样。
      然后他又不可避免地意识到,位置已然不低的他在早就已经功成名就的老马同志面前其实完全没必要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嘛,老前辈只是老前辈而已,并不是吃人的老虎,他只需要好好地尊敬对方就可以了,与此无关的闲杂事情他根本就不需要想得太多。
      “嗯,应该是这样的,估计水很深,青云的水很深——”他轻重极为适度地柔声附和道,把小学生的活泼好学和中学生的认真好学以及大学生的主动好学极好地结合在了一起,堪称完美之举。
      “甄怀民虽然是一县之长,是真正的二把手,从名义上讲也算是青云县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了,但是——”老马略带神秘地说道。
      “今天我说走不了的句公道话,”他接着透露道,看起来并不想做一个随便卖关子的市井俗人,“他其实并不是最该处理的人,因为他充其量不过就是一个从外观上个头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的替罪羊罢了,而且还是一头很脑子愚蠢并且很没见识的替罪羊——”
      “所以说,把他急匆匆地关进牢房里这个事,怎么看着都有点,啊,那个啥,是吧?”他意味深长地说道,真的是意味深长。
      “是的,这个事确实有点那个啥,啊,是吧?”小马同学紧跟着呵呵笑道,好像真的窥探了某种。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拾人牙慧,又或者是以为能有机会拾老马同志的牙慧其实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因为排着长队想拾人家牙慧的人多了去了,估计就算没有个千儿八百的,也得有个八百到一千的吧,但是真正能满怀喜悦地靠近人家的身前,并亲自拾到那几个像古时候高僧的舍利子一样珍贵的牙慧的幸运儿又有几个呢?
      不过呢,他又私下里认为马老师嘴里的“替罪羊”这个词用得似乎有点牵强,因为他理直气壮地觉得就应该是谁犯的罪谁担,谁欠的账谁还,谁酿的酒谁喝,谁拉的屎谁铲,谁许下的诺言谁去实现,所以把甄怀民这小子逮起来并绳之以法确实没什么不当之处。
      他当然又觉得,按理说这货被抓进去踩缝纫机纯粹就是咎由自取,纯粹就是罪有应得,纯粹就是板板正正的活该,然后青云县广大的老百姓要是在偶尔提起这个人的时候抽空再加上一句“这个事处理得相当漂亮”,那就更加完美地体现出了这个人身陷囹圄的真正价值和意义所在。
      一言以蔽之,他昂着头、跺着脚、咬着牙认为甄怀民这家伙最后所获得到免费人生待遇根本就不值得同情和怜惜,就算是下水道里的灰色老鼠和草丛里的绿色蚂蚱也不应该对其现状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惋惜和遗憾。
      “其实说到底他本身也是一个可怜至极的,稀里糊涂的,被青云县这个特定的地方小环境所腐蚀和埋葬掉的牺牲品,一个不大不小的悲剧人物,说实话有些事情也确实怨不得他,而且就凭他个人身上那点十分有限的工作协调能力和并不是多么高尚坚贞的道德品行,要说让他去改变和影响整个青云县,那几乎就是痴人说梦或者是赶鸭子上架。”随和马建堂又颇为公正地评论道,开始从另外一个方面来分析和考量从前的甄怀民了,这让马开江感觉心中猛然一惊,特别庆幸自己方才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
      “把话说得再直接一点就是,让他去当这个县长就想当然让一个小学生去参加高考一样,他不失败谁失败?”他笑着说道。
      “他不垮台谁垮台?”他直接鄙视道。
      “唉,也是——”马开江小心翼翼地附和道。
      “无论到任何时候我敢拍着胸脯说,就算是把甄怀民这样的人抓上十回,判上一百回,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青云县在老根上存在的那些致命的顽疾,毕竟冰冻三尺不是一日之寒嘛,毕竟是积重难返嘛。”马建堂接着又如此表明道,一副言之凿凿的意思。
      “所以说,基于同样的道理,要想化冻也不是那么简单和容易的事。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甄怀民了,就是换一个比他再厉害一倍的主,估计轻易也解决不了青云县早就存在来多少年的老大难问题——”他随后又用更高的声音和更大嗓门更加深沉厚重和忧心忡忡地说道。
      现在,他脑子里所考虑的问题变得更多更复杂,同时也更加难以说清楚和梳理明白了。
      马开江听后不禁满怀疑虑地心说:
      “那么,我比甄怀民到底强多少呢?”
      “是不多也不少正正好的一倍吗?”
      “是听着就有点玄玄乎乎和几乎是不可能的十倍吗?”
      “还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差,绝对不可以等量齐观,以至于他就算是想蹲下身子给我提鞋,我都嫌他的手指头粗呢?”
      “没用,一点用都没有啊!”马建堂突然摇着上边的大头有些意志消沉地叹息道。
      他并未理会小马同学听了他方才的话之后又该有何种不一样的想法,同时身上竟然弥漫着一股子看似虚无缥缈的英雄迟暮与美人白头的奇特氛围,尽管他从前既不是什么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也不是什么尽人皆知的大英雄,只是一个小有成就的实力派地方官。
      马开江听后只是略带善意地笑了笑,并未直接接话,因为他本能地觉得像这种明显毕竟颓废和泄气意味的话,他还是暂时不要亦步亦趋地顺着往下说的好,毕竟老师傅嘴里吐出来的也不全是金子和白玉,有些话他还是辩证地听,选择性地信,有所保留地记下来比较好。
      “所以呢,这件事也就只能到此为止,没法再深挖下去了。”马建堂随后又颇显无奈地嘟囔道。
      这个人在陡然间就失去了那件他平日里一直都整整齐齐披挂着的似乎永远都会显得威风凛凛的大斗篷,这就让在绝大多数时候都自视甚高的马开江同学感觉大为不解了。
      “既然是铁锨在手,烂萝卜在坑,怎么就不能深挖下去呢?”马开江不禁有些厌恶和愤怒地思索起来。
      同时,他又觉得要是依照自己的强硬性格和雷霆意愿,肯定会义无反顾地继续追查下去的,并且会一查到底(不是一查到上),非得弄个水落石出和拨云见日不可,坚决把烂萝卜和它下面的烂坑一块铲掉、埋平,然后再重新种上好萝卜。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