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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心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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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我睡得不踏实,梦里全是朵朵绽开的火红花,散落的火星笼罩着我,不烫,只有亮度灼人,美得很。
周围人声鼎沸,但都是乌泱泱一片,看不清面容。我在人群中穿梭,觉得自己好像在寻着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忽然我撞上一人胸口,那人扶了我后腰,道声“公子小心”。
我抬头一看,贺平楚站在漫天星火下,含笑看着我。
梦境在这里戛然而止,我醒了。
却心如擂鼓,梦里他的面容太清晰了,真实到不可思议。
我缓了片刻,下床穿衣。窗外天光大亮,我下楼去吃早饭。
用过饭,我就帮着孟尧光拣药材,前几天新进的一批。
边忙活边和孟尧光闲聊,话题从最初的药材成色扯出去好远,不知怎得说到了贺平楚,孟尧光说:“我听人说,他们明日就要走了。”
我手一顿:“就走啊?”
孟尧光说:“他们待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修养得大差不差,也是时候该继续北上,朝廷还在等着他们。”
我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受,空落落的。
日暮时用过晚饭,我犹豫了片刻,和孟尧光说了一声,就跑去了军营。
到了那里我才发现,军营里热闹非常,像是在过节,士兵们个个喜笑颜开。
有几名士兵与我打招呼,我一一回过,在人群里张望,终于找着了鱼渊。
我凑过去拍他肩膀:“你们今天过节呢!这么热闹?”
鱼渊吓了一跳,一回头见是我,就笑了起来,说:“今晚将军准我们放松一下,大家都很高兴。”
我问:“为什么?”
“因为……”鱼渊说到这里,好像又有些怅然了,喜悦神色也黯淡了下去,“因为我们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是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原来孟尧光说的是真的。我一时无话。
鱼渊好像也难过极了,看着我,模样有些可怜:“明天之后……我就见不到你了。”
我“嗯”了一声。
他还要说什么,但不远处有人叫他,把他的话头止住了。我们看过去,是杜子忠。
杜子忠走了过来,我和他打招呼,他点头示意,还是惯常的面无表情,显得有些冷峻。
鱼渊问他怎么了,杜子忠惜字如金:“老李说叫人再去捡点柴火。”
鱼渊“哦”了一声,看向我:“那……”
我说:“我和你一起吧。”
我们三人一起到附近山上捡了许多树枝,搬下来堆在一起。
夜色渐浓,众人点燃了木柴,墨色苍穹下燃起一团团篝火。
鱼渊说大家晚上会在一起玩游戏,劝我留下。我便跟着他,和众人围坐一处。篝火烧得噼啪作响,火光映在脸上,暖意很盛。
众人闲话交谈,热闹嘈杂,还有人猎了野味,就地烤了分来吃。如此这般,自然也少不了酒。我还记着我喝酒会露馅,因此有人来劝酒时,我便推脱说不能喝。但这帮糙汉却说,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可能喝不了酒。鱼渊也帮着我挡,但还是遭不住他们使劲儿要灌我,我就喝了几口。
就那么点酒下肚,我顿觉喉咙辛辣,一路烧到肚子里。再加上暖火这么一烤,我顿时就有些飘飘然了。也不知道他们给我灌的是什么酒,比我初来这里时喝的必定是要烈上不少。这帮人怕不是存心想把我灌醉了看我笑话呢!
贺平楚也露了面,挨个火堆和人说话,也是少不了被撺掇着灌酒。到我们这里时,他已然是已经有些醉了,双目透着些迷离,是个笑模样,哪里还有平常的威严样子。
众人口里喊着“将军将军”,纷纷递出酒杯,又要让他喝酒,十几双手就这么把他围了起来。这帮人平时不敢与贺平楚开玩笑,今晚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说什么也要把他灌醉。
贺平楚也没推辞,接过递来的酒杯便一饮而尽,这么喝了一杯接一杯,赢来周遭一片叫好声。
他放下酒杯,爽朗一笑:“诸位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留啊,这是把我往死里灌呢。”
众人高声笑闹着,打趣着说不敢。
贺平楚与众人又闲聊几句,临了,笑道:“今夜我实在是喝了太多,不胜酒力,这就下去歇着了,明日还要早些起来准备离开的事宜。诸位好好玩,今夜营中没有规矩,只需剩着些力气,明天能赶路就好。”
众人也是完全放开了胆,有叫他好好休息的,也有奚落他酒力不行的。贺平楚大笑着一一应了,接着就真的直接回了帐中,想必实在是被灌得不行。
这是自庙会过后我头一次见他,心里竟觉得有些亲切,似是应了书里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再者我与他同游了庙会,便单方面觉得与他亲近了不少,虽然也说不上有多么熟,但我就是觉着他在我这里的位置不寻常。
可惜这里人太多,他又喝醉了,好像根本就没看到我。
众人闹过一阵,肉也吃饱了,酒也喝够了,一个个的都有些飘飘然,开始哄闹着要玩。
有人大声问:“玩什么呐?”
又有人随手拿来一根树枝,抽出刀削尖了一头,高声道:“不若这么着——把这木头放在地上转,尖的一头指着谁,这人就要按大伙的要求做一件事,可好?”
众人齐声叫好。我不甚明白,只看着他们玩,但见一人被那树枝指着了之后被起哄着原地跳了个女子常跳的宫廷舞,这才也觉出有趣来,和他们一起笑着大叫。
接下来,几乎每个人都被指了个遍,有些倒霉蛋还中了好几次。大伙都发着疯劲儿,想出来的花样忒多,说干什么的都有。有人被支使着往别人头上倒冷水,有人被逼迫着冲着大老爷们说“我喜欢你”。到了鱼渊和杜子忠这,前者被笑话身板小,被闹着做了两百个俯卧撑。后者平日里为人老实,大家也不为难他,只要他背着鱼渊转了一圈——大伙都知道他俩关系好。
小树枝在地上转啊转,我眼里盯着它,心想过了这么久,也该到我了。
果不其然,我这念头一出,那树枝尖尖的一头就指着了我。
大伙开始七嘴八舌地说着想让我干的事,有个声音最大最突出:“公子生得一幅好相貌,不输黄花大闺女——不若就找个人亲一口吧!”
众人哄堂大笑,我也有些脸红。
有人笑嘻嘻地问:“亲谁好呢?谁有这种福气啊?”又惹来一阵大笑。
鱼渊怕我觉得冒犯,替我说话:“你们别欺负他,阿言脸皮薄……”
马上又有人拿他打趣:“哎哟,‘阿言’都叫上了!你俩关系好,言公子,要不你就亲他!”
鱼渊顿时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涨红着脸。
我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觉得有什么。我心知他们没有恶意,只是闹着玩,拿我打打趣也无可厚非,人人都一样嘛,他们把我当寻常人,我还高兴呢。再者,亲一口也没什么,又不会少块肉。
我瞅着鱼渊,当真要这么亲下去了,鱼渊却不敢看我,一个劲往后躲,又惹得众人笑话,说他脸皮也忒薄,还好意思说别人。
我“哎呀”一声,问:“你害羞些什么呀?”都要上手把他拖回来了。
却又有人说:“亲鱼渊有什么看头啊,等会别还把这面皮薄的小子吓跑了!咱将军是不是去歇着了?我看呐,不如正好乘着这机会,把咱将军给‘非礼’了!”
这话一出,还真有一心看热闹的跟着应和:“那敢情好!敢亲咱将军,那才是真厉害!”
去亲贺平楚?我愣了愣。
有人冲我喊:“言公子!你敢不敢啊?”
鱼渊此时从怔愣中回过神,连忙劝阻众人:“过了过了,怎么能这么玩儿……”
众人“哎呀”着叹气,说他不经逗,太认真。
我想了想,拉着鱼渊把他往一旁扯了扯,朝着众人朗声说:“亲就亲。”
贺平楚好像睡得很沉。
帐内昏黄的烛光照在他脸上,不时随风扑动一下,他脸上的阴影就要变化几分。
我身后站满了人,赶着来凑热闹的一直排到了帐篷外,每个人都挤挤攘攘地踮着脚,伸长了脖子要来看我“非礼”他们将军。
我答应时很爽快,这会却萌生了退意,腿都有点软。我心里懊恼,把这莽撞怪罪于那两口酒。要不是喝了酒脑子发懵,我说不定就不会那么莽撞地答应了。
背后有人小声催促着我,我眼一闭,心一横,凑上去就要亲,却突然又犯了难——亲哪里?
似是有人看出我的犹豫,在我身后小声叫唤:“亲脸!亲脸!”
更有喝多了上头的,不怕天塌似的,跟着叫唤:“亲嘴!亲嘴!”
我在心里啐了一口,真有你的,叫我去亲嘴?
但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我既然答应了,就总得把这一口亲下去。
到底亲哪里?我目光落在他脸上。锋利的眉,高挺的鼻梁,透着些薄情的唇。这张脸带着不同表情时,总是各有各的好看,尤其是那双眼,蕴着温柔又含着锋利,在梦里总是尤其清晰。而此刻他闭着眼正在熟睡,烛光下的长睫投下阴影,根根分明。
我俯身,带着些颤抖,吻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