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鸩鸟归》沉默的戏剧

25、魅妖（六）

　　淅沥的雨下了一夜，天际青山烟蒙，无人出门的雨天，剑刃划破长空的声音被风吹入屋内，雨滴迸射在剑上，发出清脆又缥缈的滴答声。

　　男人拂袖拨开槛窗，烟雨蒙蒙里，白衣青年挽剑如舞，溅起的泥浆沾湿了他的衣摆，青丝盈雨，挥洒在风里，脖颈里的狼牙吊坠随着舞剑摇摆跳跃。

　　青年回首之际，见到伫立在窗边的男人，手中的剑落了地，他很快拾起，又朝男人飞奔而去，攀着窗沿撑起身体，几乎贴上了男人的脸，“我出门的时候没有下雨。”

　　他踮起脚，在男人的嘴唇上落下一吻，“将军，我冷，抱我进去。”

　　*

　　宋温峤头疼欲裂，梦里也不得安生，近来时常做这种稀奇古怪的春梦。

　　他掀了被子下床，洗漱后看了眼手机，马上就要过年了，学校这两天放假，不知道秦教授今年这年准备怎么过。

　　挨了他一巴掌，也不知道他现在心情好点没有。

　　宋温峤洗漱后下楼吃早餐，长桌上摆了上百副平光镜，宋南天坐在轮椅上围着桌子团团转，手里把玩着一副玫瑰金框眼镜，见宋温峤下楼，揶揄道：“给男朋友买的？”

　　宋温峤在桌缘坐下，拿了一副来看，“之前欺负过头，害他把眼镜砸了。”

　　宋南天笑而不语，把手里的眼镜塞给他：“这副不错，再选选。”

　　宋温峤选了七八副，提了个袋子出门。

　　*

　　男人的手顺着细滑冰凉的小腿一路往上，探入幽暗时，另一只脚抬了起来，用力一击，敲在宋文韬的肩膀上，只见宋文韬哎哟一声，单边肩膀倾斜，整个人跪到了地板上。

　　周雨躺在按摩椅里看手机，听着耳边苦苦哀叫声，眼神变得异常凌厉。

　　——消息被对方拒收。

　　她被秦少淮拉黑了？！

　　*

　　秦少淮的办公室只有十平米，进门左手边是一张三脚小圆桌，并两张椅子，右手边是书桌书柜，巴掌大的地方走路需要小心翼翼，唯一的优点是有一排大窗户，采光十分好，窗台上甚至可以养一点小盆栽。

　　陈涛推门的时候先是砸到了椅子，关门转身又撞到了桌子，噼里啪啦后坐进了椅子里。

　　秦少淮昨夜没睡好，精神疲惫问：“能不能稳重一点？”

　　陈涛傻笑。

　　秦少淮把中午食堂发的酸奶递给他：“怎么样？这几天晚上还有没有梦游？”

　　“没，鼻子也不痒了，可能是之前太兴奋了，现在已经都好了。”陈涛把酸奶推回去，“教授你吃吧，你看着气色比我还差。”

　　“不用客气。”秦少淮喝了口热水，“这种添加剂太多，我不吃。”

　　陈涛愤愤撕开酸奶盖，喝酸奶的工夫又唠：“教授，叶荟清说你今年不回家过年呐，学校让你值班儿？”

　　秦少淮下意识想推眼镜，推了个空，“管得真宽，吃完就走，寒假在家别闯祸！”

　　陈涛无聊地去拨窗台上的小盆栽，秦少淮见他把手伸到土里，一颗心提了起来，就听陈涛说：“你这养得不行，都快死了。”

　　秦少淮黑脸，“它们只是冬眠。”

　　陈涛说：“也可能是长眠。”

　　敲门声响起，秦少淮喊了声进，门缓缓被推开，一股浓烈的、奇异的香味飘了进来。

　　密闭的空气里盈满了那股气味，甜腻、咸湿......

　　秦少淮和陈涛不约而同感觉到了鼻头发痒，尤其是陈涛，他恍惚间回忆起了梦游那晚，就是这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引诱他离开帐篷。

　　周雨提着饭包，笑意盈盈道：“秦教授，不打扰吧？”

　　陈涛说：“不打扰不打扰。”

　　秦少淮不由得蹙起了眉，片刻后，他稳住心神，客气问：“周雨，你怎么来了？”

　　周雨将亚麻布饭包轻轻摆在桌头，含笑道：“我正在家里煲汤，突然就想到了秦教授，所以想送一点来给你尝尝。”

　　秦少淮见她要把汤拿出来，心里那股气直往上窜，他努力地克制着心里的火，礼貌道：“辛苦你跑一趟，我最近不喜欢做饭了，另外我这间办公室有规定，密闭空间内不能吃有味道的食物。”

　　周雨紧握着拳头，指甲嵌进皮肉里，嘴角噙着笑，心里恨不得把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男人撕个粉碎。

　　陈涛眼珠子四处看，笑嘻嘻说：“小雨姐姐，我们教授不爱喝汤，我爱喝，你请我喝汤，我请你喝咖啡。”

　　周雨皮笑肉不笑。

　　敲门声又响起，没等喊进，门就推开了。

　　宋温峤高大的身躯步入室内，瞬间将狭小的空间挤得密不透风。

　　秦少淮阴沉着脸睨他。

　　宋温峤冷眼瞥了周雨一眼，直接绕去桌子后面，把自己的袋子摆上桌，挡住周雨的饭包，从里面拿出八个眼镜盒，“秦教授，赔你眼镜。”

　　秦少淮抿了抿唇说：“放寒假了，不看电脑不看书，不用戴眼镜。”

　　宋温峤从善如流：“那倒是，多看我养眼，不戴眼镜也行。”

　　秦少淮：“......”

　　陈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周雨笑说：“正好我煲的是鲍鱼枸杞瘦肉汤，清肝明目的，秦教授工作辛苦，不如喝两碗补补身体。”

　　宋温峤说：“秦教授已经吃过饭了，周女士的汤留着自己喝吧。”他把手搭在椅背上，俯下腰凑近秦少淮，柔声问道，“去不去喝咖啡？”

　　秦少淮疲惫捏眉心。

　　敲门声又响起，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去。

　　蒋樾推开门，脚步踟蹰，问道：“都在？”

　　宋温峤冷着脸说：“站不下了，别进来。”

　　蒋樾单手抵着门，笑笑说：“我不进来，少淮，时间到了，走，去锻炼身体。”

　　“这就来。”秦少淮站起身问，“可以请你们都离开我办公室吗？我要锁门了。”

　　宋温峤心气不顺道：“我也很久没锻炼身体了。”

　　陈涛笑眯眯：“那我也锻炼一个。”

　　周雨垂着眼笑，转而将饭包递给陈涛：“我该回去了，汤你拿去喝吧，保温盒回头再还我。”

　　陈涛受宠若惊道：“那谢谢小雨姐姐了。”

　　*

　　学校里有个健身房，平时都是学生在光顾，秦少淮在南遥大学任职几年，还没有来过这里。

　　几人走进更衣室，蒋樾打趣道：“少淮，你最近消瘦了很多，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和锻炼。”

　　宋温峤握住秦少淮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身边带，冷冷道：“寒假里我给你补补身体。”

　　蒋樾脱了外套，露出精壮的肌肉，那具富有力量的身躯与他那张书卷气的脸格格不入，他勾起唇角，站定在秦少淮面前，浅笑道：“学校宿舍装修好了，改天我帮你搬家。”

　　他套了件运动背心，挑衅地看了宋温峤一眼，又笑：“我在外面等你们。”

　　宋温峤回以微笑，手指关节捏得嘎嘣响。

　　陈涛木讷道：“我、我就不换衣服了，我出去买瓶汽水。”

　　人群一哄而散，偌大的更衣室里只剩宋温峤和秦少淮两人。

　　秦少淮冷着脸说：“可以把手放开了吧。”

　　宋温峤抿着嘴不出声，眼睛里烧着火，须臾他垂下眼来，嘶哑道：“你可以不喜欢男人，但如果喜欢，我必须排在第一位。”

　　秦少淮怔了半晌，噗嗤笑出了声，说道：“我和师兄不是那种关系。”

　　宋温峤见他笑，得寸进尺又抱住他，低声问：“过了一个月，你有没有一点后悔？”

　　“没有。”秦少淮挣了挣，低声道，“松开。”

　　宋温峤收拢手臂，委屈可怜地蹭他的肩窝。

　　秦少淮平静地说：“宋先生，你不能每次不高兴就对我......”他没把那三个字说出口，他不愿意用那三个字形容宋温峤，他顿了顿转口说，“......动手动脚。”

　　宋温峤松开他一拳的距离，问：“那我高兴了，可以亲吗？”

　　秦少淮被他气笑了。

　　宋温峤叹了口气，恢复了正经，他单手搂着秦少淮，抽出右手抚摸他的脸，那张脸清丽动人却又消瘦，多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心疼。

　　他怎么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秦少淮对他只是利用？宋温峤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痛心疾首，他抵着秦少淮的额头，决绝道：“你甩不掉我，我会一直缠着你，亲你抱你，直到你对我敞开心扉。”

　　秦少淮嘴唇嗫嚅道：“我不想你......”

　　宋温峤堵住他的嘴，肆意地亲吻他，亲够了才说：“你拒绝我一次，我就亲你一次。”

　　秦少淮气闷道：“你也太蛮不讲理了！”

　　“我就是蛮不讲理，我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现在我想要你，你不肯给我，我就自己抢！”宋温峤捧起他的脸，“我害你砸了眼镜，就赔给你眼镜，我害你受伤，就把自己赔给你，我绝对不会把你让给别人。”

　　秦少淮长长叹了口气：“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