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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八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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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负雪正比划得起劲,视线不经意往周围一扫,在看到自己的处境后嘴角一僵,笑容戛然而止。
孟怀之并未意识到不妥,还在有条不紊的夹着菜肴,但食欲似乎不佳,白碗只零星多了油沫子。
他应付似的送了筷菜,才看向下方:“我听闻前不久韩侄曾前往叶家,仙君也是因此与苍梧宫弟子同行,我却还有疑问想请教……”
他思索少顷,才道:“方才之事不过举手之劳,拿不上台面,仙君此行真正的目的应该另有其意。”
祁白川瞥过上面两个茫然无措的身影,道:“是。”
“可愿透知一二?”
“……”
梅负雪懵了。
但来不及反应,就见下方端坐的人微微抬眸,一道沉静的目光投来,似有若无略过他周身,稍微一顿,又回到他身上。
没明白对方什么状况,他傻傻支楞着身跟下面大眼瞪小眼半晌,直到那道目光渐渐变得无言,他才跟生锈的齿轮一般低头,注意集中在前面两步远的孟怀之身上。
“……”
喉咙滚了两下,梅负雪十分干脆地甩头,拒绝之意在明显不过,给了对方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就悄无声息退后。
“主人,你……”
识海中传来半句没头没尾的话,约莫是也是难以组织语言。
梅负雪苦着脸道:“快帮我想个办法。”
鸟团一言难尽:“你是怎么上去的?”
梅负雪沉痛:“你们不是说宴会提前了?外面又都是巡逻的人,我自己还好,带着个半死不活的孟余淮就没那么容易了,干脆就定完位直接扔了个诀。”
“……”
鸟团看着这二人这惊骇世俗的传送位置陷入沉默。
“要不……”它建议道,“你再扔个诀传走?”
“不行,梅负雪果断拒绝,”我得从他身上拿个东西,这么好的时机不干白不干。”
“……”
“快,我没多少时间,你赶紧给祁白川吱声,让他拖住孟怀之的注意。”
说罢自发切断联系,开始侧着头跟旁边的孟余淮咬耳朵。
“……”
鸟团神识被迫归位,刚扭头就看见旁边无动于衷的祁白川,一时如鲠在喉。
思及这位祖宗能听见他俩的神识交流,它小心翼翼挪动身子,试探道:“那个……”
“主人说让你……”
“仙君若是不急,可否让我先说两句?”
或许是没等到回应,孟怀之忽然发话,他搁下碗筷换了个姿势,身后衣摆随着他直挺的动作一扫,堪堪擦过梅负雪鞋尖。
后面两人不约而同冒出冷汗。
梅负雪警惕地扶着屏风,一边防备着意外再生,一边向旁边飞速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孟余淮收到命令后配合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外衣,又在束腰跟袖间摸了两下。
梅负雪了然,猛一撸袖子,刚准备上前摸索,就看见了只着单衣的孟怀之。
他:“……”
外衣呢?
孟余淮见状赶紧拉住他,微微偏头,示意往屏风后走。
梅负雪坚韧点头,随后两人做贼似的,噌噌开始挪位。
底下的鸟团眼睁睁看着他们疑似手拉手颠颠绕远了。
“……”
“城主直言便可。”
祁白川视线在屏风上停了一瞬,手指微曲搭在桌沿,音调听不出情绪。
“仙君方才提到论道,也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孟怀之沉吟片刻,伸手从桌下暗格中抽出一卷皮纸,两手一抖,画像顿时呈现在下方人眼中,“仙君可认识这位?”
“……”
鸟团闻言下意识抬头,待看清楚上面的东西后,微微愕然。
那是个立足于人群之外的背影,束腰将他勾勒的削瘦又不失挺拔,他站在一角紫棠色的袍裾旁,手上长剑嵌入地面,烈阳的光黏在白色的袖口处,映衬出几簇淡纹的五瓣花。
它怔愣片晌,才回过神来,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奇异的熟悉感,可话到嘴边,又憋不出个所以,只得抬头看向旁边。
祁白川在看到这幅不明所以的画像后眸光似乎闪了一瞬,但只是刹那间又恢复往常那般处事不惊。
他道:“见过。”
孟怀之道:“仙君作为涵虚宗弟子,再不济也会有所耳闻,但我常年坐镇巫城,却无缘一见。”
“城主寻他何意?”祁白川道。
这话一出,似乎是触及到了什么底线,孟怀之慢慢垂眼,似有动容,再次抬眸时眉宇间的温和全无,犀利的眸光扫过画像上的人,轻声道:“仙君既是韩侄的人,应当知道他与我孟家的纠葛。”
祁白川闻言鲜少地陷入沉默,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般,少顷,才道:“水火不容。”
“是。”孟怀之目光无所落处,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几乎是无意识出声,“此人性情恶劣,但又碍着权势,韩侄难以抵抗,哪怕是我孟家,也要退让三分。”
底下又沉默了片刻,这次时间颇长,长到鸟团都要等的浑身难耐,才又听到旁边人简略的安慰:“城主莫要妄自菲薄。”
“我所言并非谦辞。”孟怀之道,“虽已过几十载,但当年之事我仍旧历历在目。”
“……”
“不知韩侄那边是怎样说与仙君的?”
“……”
鸟团懵逼地看着两个打哑谜的人,脑子一时间难以转弯。
“此人行踪不定,又常年云游在外,主子……也难以预料。”
“韩侄在涵虚宗数年,已将此人行迹探了七八,曾与我商榷处理之法,现如今只差一个公之于众的契机,方能反戈。”
“……”
“多年积怨在心,我一时心绪难耐,这番话算是唐突仙君了。”
祁白川从容道:“无妨,难言之隐罢了。”
孟怀之亲切关怀:“仙君只要记住,往后若是遇到涵虚宗的首徒,切记莫要与他硬碰硬。”
“好。”
“……”
鸟团:?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屏风那边先它一步有了动静。
梅负雪显然也是听到了谈话,此时此刻重任都不顾了,惦着脚尖,偷摸从屏风后面露出一对精光熠熠的眼眸,满脸八卦神色。
然而还没等他多看两眼,手一滑,屏风一斜,整个人滋溜一下落回去,差点仰面摔倒。
祁白川:“……”
他微不可查侧眸。
孟怀之似有所感,斜身朝旁边扫了一眼,无果,眉头轻皱,又回正视线。
但后面那人显然不甘就此作罢,小心翼翼捻着袍角,从屏风后面绕到边上,又探出个发尖来。
“……”
喂——
梅负雪挥了挥手,开始比划。
你怎么着他了?
“……”
祁白川不再对视,只是轻轻敲了下桌面,示意他快点解决。
鸟团则伸长脖子,眼一眨不眨盯着上面那副画像,几乎要在上面烧个洞出来。
这是……祁白川?
它难以置信地看看旁边人,又对比着画像描摹,怎么瞅怎么不对劲。
画像虽只有个背影,但体态身形依旧能辨认出不同,可若是细看去……确能发现相似之处。
同样的白衣,虽多了花纹,但那摆明是宗门弟子的服饰,唯一值得斟酌的是那嵌入地面的白刃,分明毫无红印,哪怕把持之人动作疏散,也挡不住未敛煞气。
一副刚打完架的作态。
鸟团疑惑,抬头打量了番身边人,并看不出什么。
那边梅负雪探了半天也没看到所以,有点不太高兴,还没来得及朝下面发表怨言,肩膀就蓦地传来拍打感。
下意识一扭头,正好对上刚叠完衣服的孟余淮。
他无声道:“找着了?”
孟余淮摇头,约莫是也没料到这个情况。
梅负雪:“长什么样?”
孟余淮思索片刻,从袖中掏出只鸟,结果刚弄出来个头,忽地想起什么,手一推,重新塞回去。
他传音道:“是雪鸮的尾羽状,尖处带点黑。”
梅负雪点头:“是不是还带个穗?”
孟余淮:“是。”
梅负雪:“穗中还镶了个带孟的令牌?”
孟余淮:“是……?”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赶忙上前几步,顺着梅负雪的目光向外看去——
只见屏风前的孟怀之低垂着眼,两手把着皮纸将之摊在桌面,而动作间露出的底下暗格中,赫然是半截质料白中带黑的物什,上面隐隐还铺着金红穗。
“……”
他蓦地回头,恰巧对上了梅负雪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
话未说完就被轻轻推开。
孟怀之的注意还在那副画作上,他一手按住皮纸边缘,另一手指尖顺着画上人挺拔身姿缓缓下滑,似乎要将这具白影刻印进心里。
梅负雪佝下身,膝盖半曲着压低姿态,偏头间朝着底下打了个手势。
祁白川收回视线,转眸看向上座沉思的人:“家主有所不知,我家主子近期曾探到他的行踪。”
“行踪?”
这话一出,成功吸引了孟怀之的注意,“他在何处?”
“论道在即,他作为收徒定会现身,最近一次是在芸城郊外。”
“芸城?”孟怀之闻言慢慢锁起眉,手指微曲,无意识地地抵上桌面摸索着,片晌,抬头问道:“他为何会在那般偏远之地?”
“这也是我们潜入叶家之故。”
祁白川看着上方桌底下那只徐徐渐进的手,补充道,“他曾在叶家停留。”
“叶家……”
孟怀之咬着字慢慢重复,片刻后,疏忽想起什么,手一停,蜷着指骨蓦然往桌上一拍。
“嘭。”
我他娘——
梅负雪手一抖,魂差点被吓出来。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对方手肘一滑,“咔”地一下正正好杵在暗格上,不动了。
梅负雪:“……”
他梗着脖子顿顿地转向下方,满脸凄怆,欲骂又止。
祁白川:“……”
他嘴唇动了动,在看到对方越来越哀怨的目光后作罢。
“我已经有段时间没听到过叶家名讳了。”孟怀之道,“叶家似乎已经……”
已经快不行了。
梅负雪默默补充,此时此刻的他矮着身,手费力从桌底探过去,要是忽略周遭的场景,他这幅作态就是刚从地狱爬出来。
“叶家势微。”祁白川忽然起身,绕过桌几稳步走来,孟怀之虽不明所以,见状也顺势准备迎接。
梅负雪立即起死回生,待对方完全站起之际他眼眸一亮。
就是现在!
说时迟那是快,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探身,“嗖”地一下,暗格中那截白色尾羽被扯着穗勾住,他瞬间面露喜色。
然而嘴角勾起的一刹那,不等他再缩回去,就见羽尾将出未出之时,卡着暗格边缘一歪,直直往下栽倒——
“咚。”
“……”
屋内有一瞬间的寂静。
祁白川衣袂翩迁飒然而行,端着杯坦然自若。
孟怀之刚迈出一步的动作骤停,嘴角绷紧眉锋一压,在短暂的思索过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中灵光遽现,然后猛一回头——
对上了自己肩膀上多出来的一只白鸟。
“……”
鸟团张着嘴,扒着对方衣服讪讪一笑,说也不是,跑也不是,这一刻它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就仿佛是被人从泔水桶中捞出来放笼子里在街上端着挨个给人看。
羞愤,晦涩,懵逼,杂糅在一起。
于是——
“啾啾。”
它欢快扑了两下翅膀。
与此同时,大门“嘭”地”敞开,屋内压抑沉闷的气氛陡然一空,无数光亮汇聚在门外,映衬出门口那道线条酣畅流利身影,只见霜梅舒展,袍裾下微微一鼓——
一步跨出,繁杂与明艳尽数收敛。
“哎呀,抱歉孟城主,灵宠顽皮,莫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