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雨好凉凉

7、第 7 章

　　郁翳不是听不懂，他只是当下一瞬间感受到的情绪不是震惊，而是讽刺。

　　不过下一秒他就释然了，江逸是真心对他表白吗？怎么可能，他一定又在想些招数折磨自己，比如说让他成为人人可以唾弃的同.性.恋，让他今后在班上的境遇更加糟糕……

　　但是他没有办法开口骂他“神.经.病”、“变态”，只能保持沉默。

　　……

　　郁翳没说话，江逸没怎么注意到他的情绪，因为他正在全神贯注抚摸他柔软的脸颊。

　　不过，那种触及皮肤一刹那感受到的阴冷大概是错觉吧，江逸心中闪过一丝不协调感，很快就被手心里潮热细腻的触觉覆盖。

　　他和郁翳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过正常社交距离，显得有几分亲昵。风吹动薄纱轻轻作响，郁翳黑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颤动了一下，冲淡了不少这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带来的非人感。

　　他挣扎了几下，江逸改为将手托在脸侧，能感受到从皮肤表面传来的热气。

　　“郁翳，”江逸感觉自己有些享受这种二人世界了，“这几天记得搬回来住。”

　　“放心，没有其他碍事的家伙，只有我们两个。”他露出满意的笑容，“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天有空，我去你家搬行李——算了，忘记你还在发烧，要不你给个地址，我找人帮你搬，你也不用过去了，今晚就回宿舍住。”

　　“…不行，我要回去”郁翳张了张嘴，注意到江逸不怎么开心的表情，顿了一下才改变说辞，“……几天。过几天再回学校住。”

　　江逸平时脸上表情反差总是很大，生气的样子看着很能唬人。除了在家他很少收敛，稍微有点不顺心的地方也是说挂脸就挂脸。跟他玩在一起的那伙人，稍微称得上朋友的也就只有沈北，没少跟他抱怨这个糟糕的少爷脾气，饶是跟他这么多年交情了，也觉得跟他在一起得折寿不少。

　　江逸从来没想过改变自己的臭脾气，直到注意眼前郁翳语气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大概可能挺吓人的。

　　意识到郁翳有害怕自己的可能性后，他心里又特别不爽快。

　　表情连忙放松下来，只是话里还是带着不满，“有什么好等几天的。你不是最喜欢学习吗，回宿舍住还能省下往返的时间，每天多做一篇英语阅读，有什么不好的。”江逸绝口不提不会让他用这些时间来学习，这么宝贵的时间当然得做点有意思的事情了，嗯……虽然他暂时还不知道具体要做哪些有意思的事情。

　　江逸说着说着有些走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怔愣间突然被一声刺耳的铃声惊醒。

　　“靠！”他愤愤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哪个傻b玩意——”

　　郁翳看见他的表情从愤怒变成错愕，再转变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江逸没有第一时间接通电话，而是先跟郁翳交代道：“你在这吊水，晚上找人接你回宿舍。”

　　说罢，头也不回就出门转去走廊尽头接电话了。

　　他的声音起先还是清楚的，“……什么时候回来的……没有不欢迎……”接着越来越低，应该是下楼去了。

　　郁翳也在模模糊糊的声音里翻了个身，终于忍不住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屋内从下午阳光明媚转变成一片寂静的黑色，一种时间错乱的荒谬感在黑夜寂寥中被无限放大。

　　郁翳从床上坐起来时，才注意到床尾处有一条暖黄的光线，在局限的空间里勉强投射下一点光晕。

　　他感觉自己身体好多了，拔了输液针，推门出去，在校医大呼小叫下解释了几句就走了。

　　学校很大，医务室很偏，郁翳很惊讶自己的认路能力有所提升，黑夜里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巧妙地将自己拨弄回正确的道路。很快就返回熟悉的教学区，到了高二的楼层，灯火通明，一扇扇正方形的窗户散发出明亮的光芒，现在时间大概快到第一节晚自习末尾。

　　果然，他刚刚踏进教室门，门外的铃声就准时响起，郁翳在众人不甚明显的注视下回到座位上。其实，如果不是江逸带头，大部分学生都只会将他当作班级里的透明人，不会过分关注，也不至于完全忽视。对于普通学生来说，他就像一幅画里的墨点，除了画主人，没人会真的在意这滴墨点怎样破坏了整幅画的美感。

　　“你没事吧？”但是这个新换来的同桌是个热心肠的，郁翳刚一坐下，就听见身旁传来问候声。

　　他向侧边看去，摇了摇头。其实脸上还是有点热度，只是他不想今天晚上继续浪费学习时间了。

　　柯沫沫一幅惴惴不安的表情，“…听说最近学校周围出了点事，你是不是换成走读了？”

　　他手上拿书的动作顿住，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后座有人揶揄道，“担心他干嘛，他们说的绑架案受害者不都是女生吗。沫沫，你咋不关心关心我呀，我也要走读回家呢呜呜~”

　　后座的女生扯住柯沫沫的袖口，做出一副“我好娇弱的模样”，引得她同桌侧目，鄙夷道：“咦，母恐龙也有今天。”

　　“找死是吧！”

　　接着后桌便上演起了你追我赶的戏码，主要是女生张牙舞爪要捉人，男生在课桌方寸之间腾转挪移。

　　柯沫沫又在两人之间打圆场。郁翳注意到后排的动静，继续面无表情地往外掏书。不知道摸到什么冰凉的东西，他的动作突然一顿，迅速合上书包，伸出手来。

　　指节分明的手指，称不上美观，指腹有些明显的旧茧。手指末端，能看到一点莫名莹亮的痕迹，被风吹过，凉丝丝的，很快就消匿不见。

　　郁翳盯着已经看不出异样的指尖，心脏突然咚咚直跳，他猛地拉上书包拉链，将它塞进抽屉里。

　　后座两人之间的打闹也很快熄火，几分钟后，班主任现身在讲台上。

　　虽然是下课时间，班上很快还是安静下来。只见班主任秀丽的脸上满是严肃，缓了缓开口道，

　　“最近夜晚天凉，学校里有蛇虫出没，前几天隔壁班就有同学在厕所里发现了一条毒蛇，虽然后续调查出蛇的毒性很小，但是为了学生们的安全，学校决定取消这个星期的晚自习，恢复时间待定。今天晚上剩下的自习就不用上了，你们收拾收拾，该回宿舍的回宿舍，走读回家的一定要等到父母来接送，我已经都电话通知过了。都安静，不要给我太放松了，让你们回家回宿舍学习，不是让你们去玩，一会儿学校会安排人在教学楼、食堂、操场、篮球场巡逻检查，这些地方都不许待人知道了没有！”

　　在一片压抑不住的躁动和稀稀拉拉的回应声里，班主任叫走班长后，就出去了。

　　郁翳突然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也可能是错觉，他不知怎么闻到一丝丝奇怪的味道，腥甜腥甜，闻起来让人头脑发晕。

　　柯沫沫走的时候，后桌的男生还在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和其他几个同学说：“说是防止蛇虫伤人，我看怎么那么不像呢。”

　　“太扯了吧，虽然我们学校周围都是山，小生物是多了点，但是以前也没见他们取消过晚自习啊。”

　　“我觉得就是上午他们传的那个事情！……学校里有女生被绑架了。”

　　“……哈哈，反正我不怕。等会我们去网吧开黑……”

　　声音逐渐远去。

　　后桌的女生收拾收拾几本教材，单肩挎着书包，看了看电子手表，不耐烦道：“啧，我妈催我了。沫沫，那我先走了，明天见哈。”

　　班上其他学生也都在亢奋的心情里快速收拾好书包，很快就走了大半。

　　郁翳也跟着人流走出校门，虽然没有父母来接他，但他跟班主任的回答是，有朋友家的人来接回家。班主任也是临时有事，忙得焦头烂额，没多询问就放他走了。

　　学校是分年级放人的，郁翳回头看时，有几栋教学楼依旧是灯火通明。

　　校门口不给停车，只停了几台电瓶车，家长们站得密密麻麻，还有保姆来接的，家教老师来接的，灯光下是人影幢幢。

　　这么晚了至少还有地铁，人很少，郁翳挑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抱着书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书包里的东西一直向外冒着寒气。期间他通过一个电话，全程只是面无表情地应答着。

　　郁翳在家附近的站点下车后，并没有朝回家的路段走去，那条通向老旧小区的巷子污水横流，堆满了垃圾。他绕道马路上，街边还亮着彩灯，店内柔和的光晕撒在脸上，印出一团模糊的阴影。

　　天色黑沉，今晚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不知道过去多久，路上的行人一个个离开，街灯下她不安地跺了跺脚。

　　夜晚太安静了，一晃神连虫鸣声也消失，只剩下晚风吹动草叶沙沙作响。

　　随着时间流逝，她开始不停焦虑不安地回头看去。夜色下修长的黑影像是人影，一眨眼又变回电线杆的影子。

　　时间不早，也许自己走错路了，上个路口果然应该转弯的！

　　她开始后悔相信自己的记忆力，也许不该答应去医院照顾弟弟。今天太晚了……

　　沙沙，沙沙……

　　既像树叶摆动，又像衣服交错的摩擦声。

　　她猛地回头，空荡荡的街口，深邃无边的黑暗。这条路路灯的间隔也太长了点……

　　想到今天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的绑架案，她心里总有一块不安的阴影。

　　没关系，这里离学校有段距离了，况且传言而已，不一定是真的，自己也没那么倒霉吧。

　　这样的想法让她心里终于放松不少，决定返回上一个路口再看看，这条路越走越陌生。

　　带着轻松的心情转过身，下一秒心跳却陡然停滞，冷汗一瞬间沿着额头流了下来——

　　！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她面前，背光投射下大片阴影，黑夜里张牙舞爪地向外延伸。

　　见被人发现了，才一步步走出阴影，停在光圈之外。她屏住呼吸，心脏疯狂跳动，突然没有了力气转身逃走。光线停驻在那人的面孔之前，她终于听见一种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像是疾风吹过破旧的风箱。

　　她看不见那人的面孔，却看见那人手上紧紧攥住一根铁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