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黑龙潭死而复生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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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蛋炒得很香，非常适合下饭，可惜黑龙潭已经许久无米了。好在菱角正是时候，吃了也容易饱腹。
纪迁千掰着菱角紫黑色的壳，没一会儿指腹都黑了。他小心地剥出里头白嫩的肉，递到嘴边咬了一口，道：“从前在山上修道时，我经常偷溜到后山。后山有水有花有雀儿，还有很多野果，是休憩的好地方。”
瑛姑夹着一块炒鸭蛋喂灵狐，闻言手顿了顿，沉默许久才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十几年前。那时候我还没死呢。”
纪迁千颇有些怀念地轻叹一声，又掰了一颗菱角，递给瑛姑。
“从前没敢跟您说，瑛姨，其实我四十岁了。四年前我本是死了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返老还童，又突然出现在这黑龙潭里。”
瑛姑没有接过，只抬眸看他。他们就这么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瑛姑才道：“你的轻功承自全真教，是也不是。”
“是。”纪迁千回答，“而我也清楚您的身份。周伯通正是我的师叔祖。”
他已经准备好迎接瑛姑的怒火。在金庸笔下，瑛姑是个阴晴不定的人，有时温和，有时又疯狂，或许一句话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其激怒。
但出乎他意料的，瑛姑没有发火。实际上她的神情十分平静，像是毫不意外。
良久，她开了口：“不是突然。“
纪迁千掰菱角的动作一顿。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瑛姑说的是他出现在黑龙潭这件事。
瑛姑放下碗筷与灵狐，站起身往屋内走去。她走到窗边，取下了什么，又返回他面前。把那东西递给他。
那是一束花。一束风干的鸢尾花——严格来讲，是鸢尾属的玉蝉花。
“两年前，黑龙潭的泥沼里忽然长了一片鸢尾。起初我以为，是哪来的鸟雀带来的种子发了芽，还道老天总算有眼，知道开片花来陪我。“
瑛姑说道。“去年年初，春寒料峭，这花居然反季而开。我心生奇怪，前去查看，就看到了一束花下似是埋了什么。我摘了花想挖出，却怎么也碰不到。
“但我看清了。沼泥里有层肉膜，蒙着一个婴儿。一个会动的婴儿。”
饶是纪迁千有穿书与两次死而复生的经历，听到这完完全全不符合唯物主义的描述，他仍是慢慢睁大了眼睛。
瑛姑把风干的玉蝉花放进他手中，又道：“后来我日日前去查探，发现那婴儿长得极快。原先只有小臂长，几日后就长成了我那夭折孩儿的月份。又过一月，婴儿就成了个少年。待到了夏日，你……就睁开了眼。”
这太荒谬，宛若童话。纪迁千看着手里的玉蝉花发愣，忽然想起自己在醒来前曾听到有人说，发芽了。
他张着嘴不知说些什么。半晌，灵狐都忍不住安静叫了几声时，他才说出了疑惑：“您当时在想什么呢，瑛姨。”
瑛姑道：“我以为我苦命的孩儿寻我来啦——但我在你这身躯还是婴孩时就知道你不是他。我孩儿头顶是两个旋儿，跟他爹一样。”
那为什么您还肯收留我，又不愿我离开呢？
纪迁千没有问出口，但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瑛姑太孤独了。年少时她是段皇爷最貌美的妻妾，大理无人不知刘贵妃最得段皇爷的欢心；但深宫冷清寂寞，昔年的刘贵妃遇上了天性纯真的周伯通，二人以武学相交，却日久生情有了肌肤之亲——段皇爷看在王重阳的份上愿“忍痛割爱”，周伯通却觉得无颜面对段皇爷，最终被抛弃的只有瑛姑。
纪迁千从前初读射雕时便一直在想，周伯通为了成全道义不愿带瑛姑走，那他对瑛姑的道义又在何处？后来他私下将此事说与尹志平听，尹志平沉默许久道，突发奇想道此事若说与叶开听，黄帮主应当会很好奇那位小李飞刀传人的反应。
毕竟小李飞刀李寻欢也曾是江湖的一个十年传说，谁人不知探花郎年轻时为了道义忍痛让妻，最后导致林诗音龙啸云还有他自己都痛苦小半生。
但——林诗音走出来了，瑛姑却可怜未老头先白，大半辈子都用来怨恨。
“……瑛姨，山西有不少我派道观。“
纪迁千忽然想起什么，攥紧了干花，眼睛一亮。
黑龙潭正是在山西。瑛姑微微一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想起这个，他却一拍脑门抓着干花跳起来，差点把一盘菱角撞翻。
从前他看《射雕》时，记得瑛姑为入桃花岛而苦心钻研算术，最后竟自己痴迷进去。金庸叫黄蓉承父之学击败了她，但没有经过理论学习的瑛姑能自己推出无数数学公式，可见瑛姑必然爱好于此。
如若他没记错，自金灭后，宋元四大数学家的李冶就流落于山西一带的全真教道观。李冶是天元术集大成者，但凡是习算之人，谁不想与他一同探讨一番算术之学？
“姨，山西忻县境内的桐川，你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纪迁千握住瑛姑是手，激动地与她说。
瑛姑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有如此反应，有些迷茫地看向他。
“那里住了个人，凡天文象数、名物之学，无不研精（出自《元史新编》）。您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瑛姑闻言目光一颤，纪迁千没有错失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奋。然而瑛姑很快冷静下来，抽出自己的手，冷冷地瞧着他，道：“你是不是想走了？”
但纪迁千没有直接回答她。他只是认真地看着瑛姑，想起过去一年里承她照顾，心中感激不尽，却又伤感于她困在过去。故他沉吟片刻，道：“您在许多年前，见过东邪黄药师的女儿黄蓉。”
瑛姑脸色顿变：“你认得她？”
“是我前生至交。”
纪迁千注意着瑛姑的反应，斟酌着说道。“我听闻她曾与您比过算术的。”
瑛姑有些生气了，却怒极反笑：“我本道你是什么天生地灵，才知晓我是谁，后来又以为你是听家中长辈说过我的事情。好啊，原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这个笑话，那你与我装这一年乖巧作甚！”
“不是的，不是的！绝对不是装的瑛姨。”
纪迁千赶忙求饶。好在他这张娃娃脸年轻时分外讨巧，看得瑛姑火气就消了大半，又听他道：“如我没记错，黄蓉曾与我说过，当年她是靠一算经之学胜了您。您不靠算经都能算到那么深，您真不好奇自己若是学过算经会是什么水平么？”
瑛姑想说自己当年学算术纯属是想闯入桃花岛救周伯通，但她说不出。
她当然是享受算术的。人这一辈子总会有些爱好，她瑛姑再怎么难忘过去，也终究是个人。
“您可能不知道，黄药师后来云游时，把那算经赠与了一人——就是我方才说的那位奇才。”
纪迁千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姨，周师叔祖逃了大半辈子，呆在这黑龙潭您也不一定能等着他——那位奇才是天元术集大成者，机会可就在家门口啊。我出去替您把师叔祖找来山西，您安心去学算经，这不好吗？这好极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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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好吧，掌教师兄。”
甄志丙有些发愣地喃喃道。
尹志平淡淡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英雄宴请柬放在桌上，道：“有何不好？”
“……”甄志丙行了一礼，“李师兄想来更适合随掌教师兄一同赴宴。”
“我不在山上，志常便是代掌教，暂管教中事宜。”
尹志平否决他的提议，又顿了顿。“你在顾虑什么？”
甄志丙有口难言，张了张嘴又闭上，但显然是面上发愁。
“师兄，送请柬之人说，要与古墓也送一份去。”
小龙女非意外绝不出古墓，李莫愁又不可能自投罗网，所以古墓派应当是洪凌波与杨过前去赴宴。四年来终南山上谁人不知，古墓派四代的两个弟子与甄志丙不睦——届时要是碰上了，难免起冲突。
甄志丙说完，等了片刻，没得到反馈，便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去，却见尹志平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
“你是本代弟子中最年幼的。”尹志平道，“我二十二岁受箓法于玉阳真人时，你曾问我一个问题，可还记得？”
“……那时我七岁，我问师兄，何成大道。”
尹志平点点头，又道：“你可知为何师长们始终不授箓与你？”
“……”
他看到甄志丙抿紧双唇，神色黯然，便知道这个小师弟始终难渡心结。
“你自幼聪慧，十二岁问《易》于师父，十五岁时先掌教传你玄妙。过去二十年，全真先后五位师长为你传道授业解惑，你也道名远扬——为何这么多年坚守的道心，会因为一时的贪念而停滞？”
尹志平说着，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往屋外走去。
“四年前我让你想清楚往后路还长，可你也该想好往何处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黑龙潭死而复生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