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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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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姨娘病了。
琼华苑里来了很多人,嬷嬷说是请的大夫,看那高鼻阔眼的样貌,帽檐下露出的绀金色碎发,就知道是那红毛鬼子。
洋女人手里还拿着把扇子,是时下流行的蕾丝式样,男人提着个大箱笼,两人神色匆匆地进去了。
“六姨娘真真是顶好的福气,怎么什么好事都让她撞见了。”
四姨娘小扇子摇得哗哗响,细眉挑得高高的:“生个病,连洋大夫都请来了。”
春日里梧桐絮漫天飞舞,打着旋落在这小小的花园里,三个女人遥遥看着两个洋大夫进去,就再没出来。
刘望德禁了众人再靠近,说是六姨娘染了时疫,不准去沾晦气。
春日就这么过了。
琼华苑前堆了层层飞絮,在渐渐沸腾的蝉鸣声里粉碎,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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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沈愿安习以为常,眼都不曾抬:“进来吧。”
桃川推门进来。
“先生。”
沈愿安放下书:“已过两月,《千字文》默写的如何了?”
桃川面有难色。
“先生知道的,我每日还要排戏……”
沈愿安呷了口茶:“借口。”
桃川笑了笑,掏了个小盒子递给她。
鸡子大小的盒子,沈愿安好奇起来:“这是什么?”
“先生打开看看。”
里面躺着一根项链。
“掌柜的说这是海珠,见它时便觉得定会很衬先生,所以买来了。”
沈愿安推了回去:“贵重了,我收不得。”
桃川绕至桌案后,指尖勾着链子挑至沈愿安眼前:“果然,它真的很衬你。”
珍珠晃呀晃,光斑跟着在沈愿安的瞳孔里晃啊晃。
啪嗒。
锁扣搭上,珍珠停在沈愿安细白的脖颈上,不晃了。
桃川看向她的耳垂,和初见时一样,青色的血管,淡红的耳尖。
桃川收回手。
“先生面皮还是一如既往地薄。”
沈愿安拿起纸:“你写一遍《千字文》,我看看到底学得如何了。”
桃川收起笑容。
沈愿安倚在小榻上,阖眼:“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桃川认命地拿起笔。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
*
秋收冬藏。
细雪顺着窗子飘在狐皮围脖上的时候,沈愿安呼出一口气,水雾孤零零化在寒冬里。
六姨娘死了。
两个西方人穿着厚厚的风衣,眉眼间满是歉意:“实在抱歉,夫人的病,有些棘手。”
刘望德擦擦额角的汗:“不妨事不妨事,医生辛苦了。”
两人点点头,女人撑着把蕾丝花纹的伞,男人提着个大箱笼,大步流星地走了。
皮鞋踩在细雪上,嘎吱嘎吱响。
刘望德长长地,长长地舒了口气。
*
桃川照旧来找沈愿安,眉宇间是浓浓的郁色。
沈愿安还在看雪景,头也没抬:“小环脱离苦海,你不高兴什么?”
桃川:“妹妹不在了,怎么开心得起来?”
沈愿安:“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和我说漏嘴又有什么关系。”
桃川给她烧茶。
“总还是要习惯这套说辞。”
沈愿安揉揉额角。
“我最近精神不好,没法教你了。”
桃川放下壶:“是风寒了吗?”
沈愿安摇摇头:“不是。”
她看着雪籽簌簌落下,院中枯败得像是她的未来,有些不想面对。
“我最近心慌,想来是身体也省得,这好日子要到头了。”
桃川剥桔子的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