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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 114 章 ...
栖真诚心实意:“你爹爹很了不起。”
所有成为青春叛逆期男孩偶像的父亲都很了不起!瞧小包子爹爹叫的,三句不离口。
小包子眼睛顿亮,孺慕的对象终于得到母亲大人认可,他发自内心高兴:“是了不起!妈妈抱紧,千万别撒手。”
“……”
母子感情深厚,一下午时间,小包子将山上修炼进度和日常生活说了一通,直到傍晚楚盟和紫鹿前来拜见。楚盟一进门见到好端端的栖真,眼眸瞬红,跪倒行礼,被栖真拉起。瞧着这个比凡心都要高半个头的大男生,感觉比在山下更沉静,更像驼暮山的人。
山间修炼都在斗室,小包子说斗室全在山后。楚盟和紫鹿一人一间练到现在,若非慕璃午时把小包子叫出来,他也该在斗室中。
栖真发自肺腑跟楚盟道谢,让他们三个互相照顾。
夜间山雪又至,气温骤降,人便出不得屋了。栖真回到自己的馒头屋,往床上一坐还在回味,间或听着外间雪声,却是越坐越冷。
她看了看一边薄薄的被褥,和小包子那间一样。
唉,小包子他们不会觉得冷,现在连紫鹿都走上修行之路,整座山头大概只有她一个素人窝在此处瑟瑟发抖。
正想脱衣钻被窝取暖,风啸雪唳中响起敲门声,栖真赶忙去开门。
风雪从外间一下子涌进来,栖真冻得激灵。门关上,烛火扑朔中,风宿恒举了举手中大包裹:“还好你没睡。”
说着拍干净包裹上的雪,放到地上摊开,取出四条棉被,整整齐齐铺到床上,两个热腾腾的汤婆子塞到被窝里:“两条垫着两条盖,就不冷了。”
弄完回头,见栖真还抱着臂瑟瑟发抖,楞楞看他大氅和风帽上的雪,风宿恒笑道:“克服一宿,明日就放晴了。”
栖真回神:“没想到是你来。”
风宿恒道:“慕璃他们住惯了不知冷,山上少红尘,吃住多有怠慢,见谅!”见栖真仍不动,忙道:“别着凉,我走了。”说罢要去开门。
背后叫他:“等等。”
栖真根本没想好接下去说什么,可她不想让男人这就走。他出现,她就欢腾雀跃;他在此,她就满心欢喜。
风宿恒示意还有何事,栖真咬唇问:“你…冷吗?”
风宿恒:“不冷。”
栖真搜肠刮肚,关键时候就是词穷。
风宿恒捏了捏她的手,五指冰凉,忙道:“冻成这样,还不去捂着。”
栖真手指微卷,想勾他,不小心勾住了,又欲盖弥彰地放开,低低嗯一声不动。
风宿恒看出那层意思:“陪你…说会儿话?”
栖真扬首笑开,他俩可不是三个时辰没说过话了?
绽出的笑容清甜,风宿恒瞧着心漏跳一拍,转头道:“我拿杯热茶来,回来得看你捂在被窝里,这样才能讲讲话,行吗?”
行啊!太行了!捂一起就更好了!栖真想。
他的馒头屋在隔壁,拿杯茶用不了多久,但风宿恒去了足足半炷香功夫,回来手里什么都没拿。
见床中央裹着被子的一坨,大氅、袄子、被裙整整齐齐叠好放在箱上,风宿恒悄悄松口气。脱下风帽,拿了房里唯一的杌子,放在门侧的空地处。
栖真不乐意了:“坐那么远做什么?门边冷。”
馒头屋没多大,说远,远不到哪里去,门侧是离床最远的距离。
他在避嫌。
栖真微微沮丧,对风雪夜留人在此的行为产生一点后知后觉的羞涩。
风宿恒在杌子上动了动身体:“不碍事,下午和小包子聊得怎样?”
“说了很多。”栖真盘腿坐床上,被子裹得严实,汤婆子捂在怀里,手紧张地掐合谷。面上有多随意,被底下就多紧张。
“宿恒。”她清了清嗓,终是问:“你要把大容传给凡心?”
“他跟你说了?”风宿恒道:“你觉得呢?”
栖真顿了一下,道:“将来你会有自己的子嗣。”
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可最后风宿恒只是温和道:“不用担心这个,我都安排好了。”
房中静默下来。
风宿恒以为栖真忧虑的是将来他的子嗣会觊觎大容,但栖真真正过意不去的是,风宿恒为何不将高位留给他自己的孩子。
两人明明能说会道,只因深陷在为对方好的泥潭里,一时都不知怎么接。
到底还是风宿恒先行开口:“五年前我拿下大容时已上书奏请,将大容纳入我的封地。父皇同意大容配享自治,五十年不上税,五十年不纳贡,五十年不朝谏。当然,名义上大容仍是辛丰属地,若有外敌入侵,辛丰必会出兵支援。”
“大容东面临海,西靠大荒流,都是天堑。南面是辛丰,北面虽临着付春,但付春的燕台九州我已拿下并入辛丰疆域。隔着这道回廊,万一将来付春进犯,也是辛丰出兵在前。所以对上、对外,未来五十年大容皆无忧患。”
“不过大容国内仍有隐忧,前朝遗民落草为寇,贼匪滋弥。国内镇有三万精兵,除匪平乱一事有钟雄主理。是以总体而言,未来的大容王只需专注政务,无需过多分心。大容南部气候适宜,庄稼瓜果自给自足。东边海货丰富,尤其海魂珠和海盐。经过几年经营,和辛丰的商路也上了正轨。两年前倪煌在北面巡查时发现金铜矿,还对外瞒着,尚未大力开采。我想着总要一步步来,以后留给凡心。”
“他若想,自可当个富贵闲王,但我看这孩子能力卓绝,是匹千里龙驹,心气也高,给个闲职他也能玩出花来,把大容给他我也放心。待他长成,在前面为你遮风挡雨,你大可想干什么干什么。若想帮他,尽管出谋划策,朝中诸人随意调遣;若烦了,五湖四海游遍,或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遇上……遇上喜欢的人便嫁了,养只狗,养只猫,和和美美平平安安过日子。”
栖真鼻子发酸,咬牙忍住:“规划得这么好?那你呢?”
“我?”风宿恒低声一笑:“回去辛丰,总有我要做的事。不过你放心,不会有什么我的子嗣觊觎大容这种事,绝不可能。”
酸楚漫上眼眶,栖真盯着青色被面,生怕情绪外漏惹人厌。他做的够多够好,她不说声谢都有忘恩负义、不知好歹之嫌。
可她忍不住。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人生,听起来真好呀。”她低低软软一句,不仔细听以为是撒娇,仔细听,能察觉出里面的埋怨。
风宿恒再次挪动身体,像坐立不安,又像杌子矮小坐不舒服。
“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做个平民,务农从商,肩上不用担着一个国家的重压,不用整日殚精竭虑,确实能活得轻松些。所以这事并不是我说怎样就怎样,凡心再有主见毕竟还小,自然须求得你的同意,若你不想他做大容王,那便不做。”
栖真鼻音渐重,话声比适才响:“你跟他做过成长规划,跟他说了要做大容王。”
风宿恒琢磨,她是怨他擅作主张?
“我没有要你们必须照我安排做的意思。我跟他说做大容王,是因为那年不想看他因为失去你消沉下去,得给他找个目标。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做一个王更难的。学识、谋略、心术、修炼为表,仁爱、耐心、坚毅、敏锐为里,文韬武略,不屈不挠、励精图治、招贤纳士,单好哪项都不够,合起来又不止。立了这个目标,他就有动力;有动力,才会去想如何锻炼极致的能力。求其上得其中,即使他最终只得一二,未来做什么也能游刃有余。”
收回来!把多余的情绪收回来!
栖真重重嗦鼻子,让他以为她冷,好过让他发现她哭。
在让男人猜不中心事上,女人向来有天赋。她可以平心静气和他讨论问题,但做不到平心静气听他谈论感情。
“什么是极致的能力?”栖真顺应道。
窗外漆黑,风雪呼啸。房中一灯如豆,将男人轮廓投在墙上,成就边界清晰的阴影。
影子动了。
风宿恒站起,杌子放墙角,靠墙抱臂而站,仿佛这动作要比坐着舒服得多。他高,头顶离房顶不到两尺,在狭小的馒头屋中是具有压迫感的存在。
只听他缓缓道:“让人听话。”
素来缄口不言,很多话从不为外人道,但面对心上人,他觉得可以说说真实的想法。
话题拐到这份上也是无心,栖真问:“让人听话?”
风宿恒淡淡道:“对,这就是我对极致能力的理解。”
栖真不以为意地一笑,欲反驳,可脑里想了几个例子,发现还真是。
如果他说的是“说服他人”,那就小了。
可他说的是“让人听话”。
如何让?
哪些人?
怎样听?
什么话?
栖真反复设想各种可能,越发觉得这一句把立身行事道尽了,最后抬杠:“若世上只有一个人,这能力就一点用都没有。”
风宿恒笑了:“若世上只有一人,活成亘古抑或只活一瞬,根本无甚差别。有能力或没能力,又有何意义?”
栖真也笑,正待开口,便听风宿恒续道:“可若世上还有一人,就大不同了。心有所寄,才会去想如何活得久、活得好。”
“两人彼此寄托倒也不失一种幸福。”
“若做不到,付出的那个反倒更幸运些。”
“哦?为何不是被寄托的那个更幸运?”
风宿恒眼中含着柔色,转头看向烛火:“因为被寄托的那个赋予了付出者……全部的人生意义。”
手探出被子,无意识地挥了挥,栖真哈哈:“这种谁赋予谁人生意义的说法太沉重了,还‘全部的’,说得好像没对方就没法活一样。这世上存在没了谁就没法活的事?”
风宿恒悬置许久的心放下了,他就怕她又说出“若爱得无尽,再逆天的事也要做一做!”之类的话。他低声,若自言自语:“若存在,都是悲剧。谁希望悲剧发生呢?”
“对了,小包子说你教了他不少道理,他时刻记在心里。比如‘与其遇见时措手不及,不如预见时好好学习’。”栖真笑道:“还挺押韵。”
“那时他小,说深奥了他听不懂,我问他你们那儿学堂里教什么,他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风宿恒道:“我便学样现编个,他真记到现在。”
栖真夸赞:“是个好老师。”
风宿恒笑意灼灼:“你也叫我师父的。”
栖真娇俏:“师父夸凡心许多,忘了谁才是你座下大弟子了?”
“这醋都要吃?”风宿恒好笑,嘴角的弧度有两分玩世不恭。
“吃啊。”栖真一拍被面,“来回一算,你都当我两轮师父了,对大弟子还满意不?什么时候让我出师?”
以前只要一听她叫师父,风宿恒耳朵就痒,现在不止耳朵痒,心更痒。
爱极这种痒,所以他永远不会让她出师!
“座下大弟子那么能耐,不敢不满意啊。”风宿恒手抚上下巴,半遮着,手掌内是无奈的笑。
栖真撅嘴:“不敢不满意,就是不太满意,徒弟好伤心。不行,师父得老实说,到底怎么看我?”
风宿恒抬眼瞅她:“认真的?”
“认真的。”
风宿恒沉吟,仿佛在想怎么说,片刻后问:“有人评过你吗?”
栖真摇头。
风宿恒字斟句酌:“你很傲,也很冷,尤其对你看不上的人。有时候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哪里得罪人,一个不屑的眼神或一句客气、但实际拒人千里的话,会让人觉得你看不上他。你知道自己这个挑眉的动作……”他指向左眉:“会让你显得孤傲吗?我猜你不知道。沈兰珍也是,你也是。”
栖真愣了,没想到风宿恒会说出这番话。
“你来自强大的未来,看不上这里的落后无可厚非。你未必针对谁,但别人不知道,就会误会。这是你最外一层。”
“最外一层?”
风宿恒继续道:“第二层的你全然不同。对于能被你接纳的人,你会展现出和善的一面,大气、热情、善良、常常夸奖别人,也渴望别人的赞同,即使你自己所剩不多,仍愿倾尽所有去回馈。你极聪慧又极敏感,善于捕捉事物的本质。”他停顿,想了想又补充道:“……还特别能想象。”
“……”
“有没有第三层?”
风宿恒注视她,娓娓道:“最里面那层,也就是第三层的你,很纯粹。栖真,你有一颗纯粹的灵魂,坚毅而博大。”
栖真愣了许久,才低声道:“你说的不是我。”
风宿恒没坚持,也不反驳,随意笑了一声。
浑圆的屋顶兼具收音效果,将低频的笑声传来震着耳膜,从耳垂烫上去。好在烛光有限,不至于将异样照得亮堂。
但风宿恒注意到了,直起身道:“是我妄议。我是想说,你很好,无需改变,这样就很好了。”
有好到让你爱我吗?
把头埋进被面,栖真闷声:“不怎么好。”
被窝松垮,露出一截舒燕般纤长的脖颈,许是捂得热了,颈上也染了红。男人的视线落在晕红的一片,想落下一个吻。可当栖真抬头,风宿恒看的是烛火。
“以前有段时间…过得不太好。”栖真仰首靠墙,看着粗粝的房顶艰涩道。
“怎么不好?”风宿恒心纠起来。
“遇见一起意外。”栖真道:“有人抢银行,我被挟持。回来后就怕人,和人接触就紧张。晚上睡不着,睡着就是做梦,无休止重复性的梦。”
后脑勺无意识地磕墙,她看着房顶的虚无,才敢揭开尘封的过往,跟他说一点点:“那时我很恨自己为什么走不出来,幸亏后来慢慢好了。我不是傲也不是冷,我大概是……”
不是对谁都说得出口,唯有面对风宿恒她才愿意剖开自己,贫瘠或不堪都是她,她能接受他觉得她不好,但她希望他的结论是基于真实的自我。
视野还未调回,身体已被抱住。怀抱还带着雪化后的湿濡,她的额头接触到男人滚烫的脖颈,久违的气息窜入鼻尖。好闻、清爽、带着冰雪的冷冽。
气息环绕她,风宿恒呢喃:“我知道的你…还是太少了。”
她展露着自己的勇敢和机智、坚强和执着,可她说自己是被逼的。
没有人信。
更无人去探究,坚硬的枝丫到底从怎样的根系中挣扎生长。
过往一幕幕在风宿恒眼前闪现,蛛丝马迹似乎有了答案。曾经的暴力在栖真心上留下过无法弥补的创伤,而在她遭受的所有伤害中,他也榜上有名,谁叫他稀里糊涂给了她一箭?所以再会神龙庙,她不过听到他的名字就能当场昏厥。
“现在还怕吗?”风宿恒问:“会怕我吗?”
怀里人点点头,又摇头。
风宿恒明白了,她终究是怕过他的。
他松了劲道,怀里是他的掌上明珠,生怕再伤她一星半点。
栖真跪坐,任由被褥散开,手臂揽上风宿恒,气息相缠,交颈相拥。她不想放开,也不愿他松开,就想缠在他身上耳鬓厮磨。
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故意说那些的,谁叫他离那么远?
现下不是过来抱她了吗。
床在身下,心上人在怀里,她还要犹豫什么?
心上人……
栖真倏忽顿住,被这三个字猛然击中。
“怎么哭了?”风宿恒听到侧首的抽泣声,轻轻拍了拍怀中单薄的背脊,安慰道:“别哭,以后再不用怕,以后都会好的,以后……”
以后他就不在她身边了。
他把她举在臂弯里过,把她揽进怀抱里过,把她横抱起过,交颈相拥却是首次。
仿佛只要侧首,便能吻上她近在咫尺的唇,叼住她圆润温热的耳垂。
她耳朵敏感,风宿恒素来知道。
以前以为人不对,他不能动;现在人对了,他又不能了。
他以为自己忍得住命运的蹉跎,可只要栖真在他怀里哭,就把他心都哭碎。
舍得吗?怎么可能舍得呢?
风宿恒悄悄挪动,想让自己的唇感受怀里人的温度,轻擦而过都行,只要感受一下,他死而无憾。
一寸、半寸……
血液火热滚烫,他的唇带着期待即将擦过她脖颈,这时,怀里人退开。
隐秘的小愿望落空,他看着栖真用力抹眼泪,破涕而笑,眸里带着歉意,表情仓惶又凌乱。
“我可太能哭了。”栖真自嘲,像在解释适才冲动的行为,“以前怎么没发觉自己那么爱哭呢。”
她彻底退开:“好冷啊。”
被子又严严实实裹上了。
即将落入虎穴的小白兔拍拍屁股逃走,徒留磨牙吮血的大老虎望穿秋水。
那一刻风宿恒戾气暴涨,在幻想里和欲望殊死搏斗。他想扯开烦人的被褥将人压倒,吻到她再不能退却。可理智告诉他,未来将她压倒,吻之不能退却的人不是他。
多希望自己没心没肺!
多恨自己瞻前顾后!
“晚了,睡吧,明日还有正事。”风宿恒起身,平和的语气下,谁能看出那颗被失望、嫉妒、恼怒、不甘、愧疚、渴望的情绪折磨到近乎失控的心呢?
他拉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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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这是一篇没人看也必须写完的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单机写,但这个故事,我非要让它完整地存在于世。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