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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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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禾杳背后的司机黑着脸,朝他走一步:“说话客气点。”
“我们出山后会跟当地警察署报案,你觉得,枷场家遭遇盗窃和儿童受虐会遭到重视吗?”
年轻人一听,不退反进,用肩膀去撞击千禾杳,被司机挡住。
他仿佛撞上一堵墙,退后几步,咬牙切齿地说:“有本事,把我也杀了。”
千禾杳定定看他几秒:“你的赔偿金额预期是多少?”
年轻人怎么可能再上一次当,冷笑道:“十亿,十亿我就放过她们。”
司机想也不想,说:“你在开玩笑?”
熊田彦赖眯起眼。
“很好,这才是谈判应有的态度,”千禾杳并没有生气,从包中抽出事先准备好的文件资料,递过去。
“我不能保障给你满意的金额,也无法给你最低预期。”
千禾杳冷淡地说:“平木先生,你也知道你提出的天价赔偿金不符合实际。这里面的纠纷很深,但我要告诉你,如果不签字,你可能一分钱也拿不到。”
塚谷文上忐忑不安,所以现在连装都不装了吗,他想起昨天千禾杳对自己的态度。
比起这位,竟然诡异地感觉到被安慰了。
年轻人站在那里许久。
“你们这群家伙——”
千禾杳说:“请您仔细慎重考虑,顺便提一句,我们和报社也有联系。我们都不希望令尊最后是以刊登在报纸或者新闻,被广为人知吧。”
年轻人被步步紧逼的威胁乱了心神,面露屈辱签下名字,千禾杳接着说:“村长可不是一般的人,签字的话需要额外印章,你有找到父亲的私印吧。”
年轻人:“……”
没过一会儿,进屋的年轻人走出来,粗鲁地将文件扔回来:“快滚吧!你们让我感到恶心。”
千禾杳坐回车上,这才真正松口气,却发现整辆车子静悄悄,熊田彦赖和塚谷文上都默默看着她。
千禾杳向后和他们对视:“怎么了?”
塚谷文上小声地说:“千禾小姐,为什么不像来的时候那样呢。”
千禾杳看着后视镜里年轻人,他死死地注视着车子驶去,雨靴上还沾满了淤泥,在道路上留下黑黢黢的脚印。
他忽而转身踢着脚边的箩筐,将里面的杂草都打翻。
千禾杳收回目光,随口道:“因为不想让人看起来,我们像是落荒而逃吧。”
五条悟可以将人暴揍一顿,但她没那么粗鲁,能不动手,还是不要动手了。
中途在加油站休息,千禾杳联系上当地二手汽车市场,得知半年前回收的报废车子已经拆解贩卖。
不过当时的检验文件可以调出来。
“是这样吗……事故检测流程没有问题,保险公司也把钱汇入账户……好好。”
千禾杳挂断电话。熊田彦赖从吸烟区出来,敲击车窗:“我们来谈谈。”
两人离开空旷的停车场,站在休息室内,望着远处放风的司机,塚谷文上则带着双胞胎逛超市。
双胞胎错过早饭,现在肚子饿了。
“我看过报告。”熊田彦赖打破沉默,“很多部分语焉不详。”
孩子们的证词省略最重要的部分,本身孩子的话就存在疑问,未纳入无可厚非。
但很快,熊田彦赖注意到更多细节。
十九日晚,五条悟发现被关在牛棚的孩子们,并许诺调查清楚后,带她们离开。
二十日早上,夏油杰找到村长家,见过孩子们后,村长和村民死了——这里省略,直接换成“五条悟和村民发生言语、肢体冲突”。
“五条悟在离村长家三十米的路上距离发动术式,所以他根本不能和死者发生冲突。”
夏油杰和五条悟是不同时间到达村子,熊田彦赖认为,他们并没有碰面,不然两人的行动不会如此割裂。
这里与村民冲突的主角,只能是夏油杰,而尸体头部也有咒灵啃咬痕迹。
夏油杰因为双胞胎而产生报复动机,激情杀人,五条悟阻止不及,这才是真相。
千禾杳随口赞道:“不愧是熊田,哪里还有破绽呢?”
她的夸奖很敷衍,熊田彦赖感到气闷,从没想过对方能如此将情绪和表情运用如此熟练,现在能明显让人感觉到,她是故意的。
这也是一种情感表态。
“最重要的是,你没有附上塚谷的证词,塚谷却说自己已经提交。还有村民的一部分证词,全部的完整版都在你手上么。”
熊田彦赖看向身旁的女人,换句话说,有充足理由怀疑,她对证据和证词都进行了裁剪。
千禾杳将手插在裤袋中,听完话,懒洋洋地道:“有些事情,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术式发动后,现场一片血腥,尸体的惨状让村民都不敢靠近。
五条悟趁机带着夏油杰和塚谷文上离开,他告诉塚谷文上,夏油杰被攻击到,严重的内伤需要紧急治疗。
然而除却记得五条悟发动术式的刹那,塚谷文上剩下来的记忆,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失忆。
甚至于,高层根据现场的描述决定将五条悟关押,大部分都来源于五条悟提供。
“我不管五条悟对塚谷做了什么,这个案子清晰明了,并不复杂。如实上报后,夏油杰也不会受到过分的处置。”
毕竟那对双胞胎的存在,能洗去夏油杰的罪。
千禾杳佩服他的坚持,说:“你确定要这样么,熊田,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这可不是高层希望看到的结果。”
头顶的冷气源源不断吹来,熊田彦赖眯起眼说:“我以前和其他人一样,认为五条悟是个我行我素,毫无以身作则,没有风范的大少爷。”
千禾杳觉得好笑,摇摇头。
这还是出发前那个为了争夺表现机会,抢夺功劳的投机者么。
熊田彦赖盯着玻璃窗上的倒影,他想起有关千禾杳的传言,果然是真的,她和五条家有过节。
“所以你决定迎合高层,制作伪证。不过你要知道,这点动静根本撼动不了五条在高层的地位。”
千禾杳耸肩:“但这是个好机会。熊田,你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会赢过你,进入后勤办公室吗?”
“我当然知道,”熊田彦赖烦躁地抽出烟盒,“行了,你是组长,我自然是听你的。不过如果秘书长问我,我是实话实说的。”
烟盒里面没有烟了,他将它捏成一团,有些自暴自弃地说:“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吧。”
他往车子走去,被千禾杳叫住。
他转过身,看着她扔过来东西,手忙脚乱接住,竟然是根棒棒糖。
“我不知道熊田内心经历了什么,”千禾杳走到他身边,“但我知道,熊田一直都是个好人。”
但在总监部,尤其是秘书处这样的地方,和其他人一样随波逐流,并不是一件坏事。
她侧过头,对熊田彦赖微微一笑:“我建议熊田,还是保持这几个月的作风,没错,就是前三天的那个熊田。”
熊田彦赖含着棒棒糖,坐回车子上,直到乘坐上直升飞机,他的脑海里,还是千禾杳对他说过的这些话。
夏油杰终于从浑噩的昏迷中苏醒,没有睁开眼,却第一时间感到浑身疼痛。
痛得像是被拆解过后,再粗暴地拼装回来。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边,却像是在不停凿着脑仁,传来一阵阵沉重的钝痛。
“体征正常,十几根肋骨都接回去了,头颅的骨裂缝隙也拼接吻合,治疗过后,普通咒术师可能要几个月昏迷,但是夏油只需要一个月甚至更短。”
肋骨……十几根,听起来好吓人。
还有头颅的骨裂……为什么听不懂了。
另一个不甚熟悉的声音说:“好羡慕,年轻的肉l体,我也很需要呢。”
家入硝子的声音,另一个……
夏油杰睁开眼,眼眸无神,仿佛还在黑暗之中。
家入硝子说:“不要说得这么邪恶,这里还有小孩子呢。”
于是夏油杰感觉到离得很近的地方,有个稚嫩的女童声音响起:“大哥哥什么时候能醒?”
夏油杰感觉这个世界好陌生,陌生到好似被悟的术式新招茈轰了正着。
世界被颠倒了。
他的视野尚未恢复清明,脑海随即涌出了跟在“五条悟”这个名字之后所有的记忆。
没错,他的确被轰了。
而不是这个世界颠倒了。
夏油杰猛然起身,身体晃动又倒下去,头晕目眩地趴在床边,出于本能还是找准桶,将脑袋塞进去。
家入硝子扶住他,让他吐个痛快,已经躺了三天的病患并没有吐出任何东西,但是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下。
夏油杰虚弱地推开家入硝子,喘着气,双手都不听使唤地垂下来。
他想摸摸身上的伤,又想捶捶脑袋,让头痛欲裂的感觉消散,更想抬头去看自己在哪里。
千禾杳只是注视着夏油杰的狼狈,作出了第一个反应。
她弯下腰,不容置疑地抬起菜菜子的小手,菜菜子疑惑不解,当被强迫地碰触到夏油杰时,被他冰冷的手给惊到。
但显然,夏油杰的反应更剧烈,再次睁眼,浑浊的黑眸中倒映着菜菜子和美美子的身影。
他喉咙中咕噜,艰难地吞下唾沫,那唾沫却像刮嗓子的刀片,让一张苍白的脸顿时扭曲。
家入硝子心细地送上水,夏油杰本能侧头,贪婪地喝着甘泉般的温水。
然而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床边的双胞胎。
他认出这对双胞胎。
那是他负责的案子。
美美子后退躲到菜菜子身后,打量着这个披散着黑发的大哥哥。
菜菜子看了一眼千禾杳,鼓起勇气,说:“夏油哥哥,谢谢你。”
她有点害怕夏油杰的表情,但是后背就是妹妹,她试图露出笑容,腼腆又忐忑,小心翼翼地将另一个手递过去。
“我叫菜菜子,她是美美子。”
夏油杰有了力气,打量四周。
千禾杳似乎很满意眼下相聚的大团圆场面。
而夏油杰已经通过观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高专的校医室,他又回到这个地方。
“夏油同学,很高兴你能及时醒来。我想你应该很想看看孩子们的安然无事。”
千禾杳含笑地看着他努力起身。
家入硝子拿他没办法,只好将枕头摞起来,让他靠得舒服一些。
夏油杰吃力地抬手,摸上缠绕绷带的胸口,咳嗽了两声:“悟呢,我被他送回来了吗?”
真不错,双方都在第一时间关心对方的现况,让千禾杳为处理案子更有了信心。
“是的,不过他现在情况不太妙,高层要我在你醒来时立刻带你去报道。”
千禾杳观察他的状态,虽然是询问,却带了点强势的催促:“现在能下床么?”
家入硝子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夏油杰尚且虚弱,艰难起身,发现身上的校服已经变成了条纹的病号服,简单的动作让他已经冒出冷汗,期间他还朝双胞胎努力挤出笑容。
菜菜子紧张地看着他,低头朝他的手臂吹两口气。
“痛痛吹走。”
家入硝子忍不住说:“也不急于一时吧,夏油还是病人。”
千禾杳无奈地说:“没办法,五条家家主催得紧。若是关键人证不能到达,恐怕高层也没办法直接给五条同学定罪。”
夏油杰的脚够到拖鞋,抬起头,眼里讳莫如深,定神望向千禾杳,嘶哑地说:“定……罪?”
千禾杳知道成了。
“我们边走边说吧。”
高专建筑内的障碍通道很少,轮椅多有不便,夏油杰召唤出一只矮腿牛角模样的咒灵,被驮负着朝总监部设立在高专后方的总部大楼移动。
走过大半的高专校区,还有几个路过的人停下来,远远望向他们。
夏油杰的反应有点大,全身紧绷。
尤其是千禾杳的手机铃声响起,他下意识召唤出一只咒灵,一个黑洞中,咒灵奇形怪状的脑袋正冒出大半。
千禾杳并不在意地瞥它,接起电话。
“泉美泉?”
“科长还没到下班就走了,说是等会儿的汇报都让您来全权处理。”
千禾杳微皱眉头:“我不是说过要他签字的吗?”她让泉美泉务必留下对方,对方的印章在她这里,但是案子需要他的亲笔签名。
夏油杰听到那个泉美泉尴尬的笑声,然后说科长家里出了急事,留下已经签过字的空文件。
“行,我这就过来。”
他们穿过长巷,走进庄严朱门,这些建筑都是颇具年代的老古董,之前想要批准改建未被通过,所以至今都是最老式的电梯。
千禾杳将电梯的铁拉门合上,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动静,电梯厢缓慢地攀升。
在通往最高楼层的期间,千禾杳才终于为夏油杰解释。
“你昏迷期间,五条同学承认在处理灵异案件时,将你不小心卷入攻击范围,同时让两民村民丧命。”
夏油杰低声说:“这不是悟做的。”
千禾杳平静地说:“我知道,调查组已经查出事情真相。”
夏油杰说:“那我去高层,是接受处罚吗?”
“你想多了。”
千禾杳望着他不解的神情:“五条同学讨厌高层,我想问问你的看法,你也讨厌高层领导吗?”
“如果你是说他们老顽固的思想的话,我觉得哪里都有。悟有他讨厌的理由,我并不觉得这种讨厌有什么不对。”
被夏油杰这么一说,倒像是年轻一辈讨厌年老一派的代沟而已,很常见,没什么稀奇。
“这件事是否是你做的,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五条同学认为,你不该被高层的人处分。”
夏油杰吃惊地说:“什么?!”
“换句话说,这个案子并不重要,”千禾杳坦率地说,“术师性命的宝贵,当遇到普通人和案子紧急情况冲突时,可率先放弃普通人性命,这是咒术界的潜规则。”
培养一个能上阵杀咒灵的术师,尤其是宝贵的术师,实力、经验和绩效都是珍贵的,在范围内,能允许一定的案子失误率。
如果这两个术师还是特级的话,更不在严厉处罚的范畴内。
“御三家虽然支撑起整个咒术界,掌控着高层,但是三家之间的关系也存在复杂联系和历史矛盾问题。五条同学似乎没有和你说过家族的事情吧?”
夏油杰没有否认,而是说:“所以,这牵扯到三家了。看来我更应该还原事情真相,让悟不要为了我被牵扯进去。”
也真是个犀利的人。
“不是这样的,而是——”千禾杳带着他往前走去,“你已经在漩涡中,五条同学不想让你被牵扯进去。”
千禾杳让夏油杰停下,于是夏油杰见她走进一间房间,出来时手里拿着文件,一个年轻女人在千禾杳耳边嘀嘀咕咕,对方看到夏油杰,微微诧异。
千禾杳回来了,夏油杰淡漠地说:“这点时间够你解释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