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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个字 ...

  •   顾相以点头,跟着熟悉路段的华鸣叶走向偏僻处,上了一段上坡路到达了山上,光芒被黑暗晕染出了形状,在眼前动态地流淌。他看着台子上的工作人员正在给一个人的身体绑不知名的东西,询问,“那是什么?”

      “蹦极。”

      “蹦极?”

      “是的。”华鸣叶接触他身前的空气,虚无地比划着跟他介绍,“在你的身体绑上安全抱枕,确定安全后从眼前跳下去,叫做蹦极,想尝试吗?”

      顾相以摇头,对他来说,未知的不代表危险,叙述的规则是致命的来源,确定安全?连顾家都做不到这四个字,不愿在自己的身上使用高科技,别处他是不信的。

      “啊啊啊啊——”跳下台子响亮的随着降落的速度渐渐归于平静的尖叫声,在此刻成为了顾相以话的佐证。

      眼睛不离那位男子跳下去的身影,如果在他想死的十年时间里来到这里,会很开心,这是他想过的众多死亡方法中最快、最难活的一种。

      华鸣叶看出了他想玩,也不怕高,却不知为何,像全身只剩下脖子以上的部位,且脑袋被塑料袋罩住无法自取下来的不知名感受,正因朦胧色的塑料袋颜色让外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判断不了想要输送出来的意思,只能踌躇不前。

      他在自己的世界里说着文字,眼睛一旦望向其他人,入了陌生的世界时就成为了顺从者,可有时候他又像个引导者,让和他接触的人都必须脱下人的外衣,想其他办法靠近他。

      华鸣叶深陷于顾相以手臂上深深的咬痕迷宫里,试探地找寻着能够冻结他眼泪的按钮,其中或许大多都是无效的按钮,但总要按下去才知有效和无效,他愿意尝试。

      “顾相以,你想听八十二米长空的声音吗?”

      顾相以不理解他是什么意思,本就不需要明白,只需要点头,就能彻底揭开他所说的加密话,点头了,得来的第一步骤是,耳朵里面被塞进了蓝牙耳机,手中拿着被他连接好耳机的手机。

      他把自己准备就绪,转身上了蹦极台。

      沉静了三分钟的手机响起了铃声,顾相以低头,是华鸣叶打过来的电话,接起来,听从他的指令,闭眸。

      下一秒,风的声音入耳,是一种什么声音,是闭着眼睛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还能找准方向的声音,是直直地灌入耳朵像有无数颗石子被挤压着来回滚动的声音……

      无数的风涌来,吹散了他在一起聚会的情绪,让它们回到了原有的格子中,现在他的脑中只有八十二米长空的声音,在风慢慢平息后,出现了八十三米的喘息声,一直到声音的袭来。

      “八十二米的长空不算什么,你知道最高最远最令人恐慌的是什么吗?”华鸣叶微动手指,轻弹了一下他胸口处的衣服,山顶的大风都吹不起来的形状,被他轻而易举地弹出了一个气泡,“是心间没有定义的任何数字后面加上米。”

      顾相以感受到了身旁的呼吸,比耳机里面的快一拍,双重的声音入耳,他睁开眼睛,眼前是华鸣叶,只有华鸣叶,一个不恐高的人儿。

      “叮咚~”

      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顾相以加的人数量有限,不需要想就知道是谁发过来的消息,将手机放到口袋里面,与华鸣叶一起走出蹦极的区域。

      两个人沉默寡言,一个方向的风像是个掉色洗衣机,都快要把同个学校的校服吹得掉色了,都没有话转移注意力,如果回头看的话,一路的颜色,衣服早已经被漂白了。

      走到金鸟峡渡口,没有第一次来到这里乘船的空荡,多了五排肩膀靠着肩膀的人群。

      顾相以停下脚步,下一秒就被华鸣叶拉着手腕,被带动的走小路。

      “每一年的今夜人数都超级多。”华鸣叶解释,“不过无碍,走过这条小路,海面上有一艘小船等着我们。”

      “鸣叶。”

      船上的男人是华家公司的员工,特意来接华鸣叶,伸出的手先接到了一个陌生的少年,看和华鸣叶穿着一模一样,笑着说:“鸣叶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带同学上船。”

      “是啊,忽悠过来的。”华鸣叶时时照顾他,海德堡里的人极少晕船,在上船前还是问清楚,换得一个摇头才放心将他扶到船上坐下。

      木舟距离海面很近,一伸手就碰到了冰凉的海水,湿了指尖,顾相以随着船的行驶,时不时地碰一下海水,没有兴致地玩着。他的情绪在来到这个时空之前极少有波动,无喜无悲、无欲无怒。

      “顾相以,你的家在哪里?”

      “现在是没家的。”顾相以的话中没有一丝虚言,时间线也分得清楚,过去再不济有爷爷奶奶,现在,从未想过的孤身一人,和过去的感觉竟是没差别,显得过去的家庭好像是个可有可无的过客。

      自身的经历旁人无从得知,华鸣叶解不开他话中的谜题,没再对话,只等船到达彼岸时的一场连天的声响。

      “咻咻咻……啪……”

      烟火在天空炸开,好似硕大的雪花开始结冰的模样,铺满了整片天空,他们像是生活在了金莲之下,不断往上叠加的烟火有绿色、红色、橙色,变换着不同的形状,成为人类为天空做的城堡。此情此景下,烟火就是一场盛装,让人类出席了神的宴会。

      华鸣叶每年都会看一次烟花,家里又开着一家烟火公司,这些对他没有了吸引力,以前的每一年都是上到灯塔和哥哥叙旧。这一年身边多了人,还是一个哭泣的人儿,带他出来就是想让他开心,地点到了、目的早就有了,就差验收了。

      华鸣叶转头看向他,一时之间看愣了神,他眼中的烟花竟比天空上的还要美丽……

      华鸣叶五岁时,曾向身为烟花设计师的爸爸问出过一个问题,世界上最漂亮的烟火是什么形状的?爸爸那时望向了妈妈,让他自己找答案,现在,华鸣叶想,已经找到了。

      眼前人儿的眼睛哪怕是看他的人对他没有半分的喜欢和爱意,都会在此刻短暂的、限定得爱他一下。他虽依旧没有什么大表情,好在不哭了,看得出神便是喜欢。

      “烟花会放到凌晨,我们不能看到凌晨。”华鸣叶提醒他,看到人想也不想、不留恋一分就要走的模样,笑着按住他的肩膀,“也没有说现在走,看到八点行吗?”

      顾相以点头,仰望着烟花国度上的“每一个人”,谈不上有多喜欢,只是觉得好看,造福了眼睛。

      整八点从船上上了岸,岸边上的人群比起海德堡的围观群众只多不少。

      越过人群,前方出现一个见过一面的人,是说着“不是恋人也可以拍照”的华风岸,他和身边的华鸣叶认识,且在华鸣叶的介绍下知道了关系——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我们见过。”华风岸笑着说,“不久前我为他拍过照片。”

      “在同时照相馆吗?”华鸣叶询问,得到了哥哥点头,恍然大悟,“顾相以,你是同性恋啊?”同时照相馆是他们家的产业,自家哥哥在闲暇之余会去店里帮忙,能得哥哥拍摄且又进到同时照相馆的,那不是同性恋人吗?

      “不是,同性恋,恶心。”顾相以回答完还要带上想法,除了不愿被人误会,还说明了自己坚定不移的态度。

      “抱歉,是我多嘴了。”华鸣叶道歉,也换得了华风岸道歉,“是我没有说清楚,他们是以朋友身份拍的照片。”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华鸣叶所问的问题顾相以只回答表面,自绝了其他方向,倒是站在他们面前的华风岸明了了几分,提醒道:“注意分寸。”

      华鸣叶刚想说话,一个老人家走过来,提着一筐爱人结推销,“孩子们买爱人结吗?这是我亲手编织,又求过大师祝福的爱人结,只要佩戴上,就会幸福圆满。”

      “好啊,谢谢婆婆,拿两条。”华鸣叶付了钱,递给华风岸一条,两个人边捆绑在手腕上,边向顾相以解释。

      “今天是五十年前殉情情侣的忌日,在这一天,我和哥哥都会在路边买爱人结佩戴,在快进到家门前扔掉。这一切源于不知道从哪里起的谣言,说如果不佩戴的话,就会有亡灵勾魂。”

      顾相以大约能理解他们想照顾自己的心思和为自己安危产生的忧虑,但为什么自己要在中间?两个相似的人中间为什么要加一个外人?

      他没有说,与华家兄弟走向前方的夜色,在越来越模糊三个人的背影下,各自身边的爱人结竟也显露出了人形,让人有一刻的晃神。

      ……

      三个人刚刚在一个路口分开,华鸣叶的手机响了,接起来放到耳边,“覃响?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华鸣叶,你和顾相以在一起吗?”

      “是啊,今天下午我看他的情绪不佳,带他来彩虹岛看烟花散心。”华鸣叶望着已经走远了的顾相以的背影,停顿了几秒后接话,“我家里今夜不方便接待外人,就让他住在了我的哥哥家里,我把地址发给你们。”

      “好。”覃响等他挂了电话,拦住得到地址就要向前走的秦绯说,“海德堡和彩虹岛之间的海域上放着烟花,在烟花绽放期间禁止船只航行,过不去,不如等待凌晨结束后再走。”

      “绕岛,从海德堡到童泰禾,再到彩虹岛。”秦绯说只愿等待在行走间,路上也不是他停留的方式。

      “我跟你一起。”覃响的身体素质不错,能跟上走得飞快的秦绯说,他的腿虽还在继续疼,但无伤大雅,忍住并非难事,也无需人的照顾,甚至还能解答身旁顾络尤的问题,像个介绍自己家乡尽职尽责的导游似的。

      “彩虹岛五十年前有一对同性爱人双双殉情,葬身在这片大海里,之后的每一年,在他们忌日的当天都有人在海面上放烟花,久而久之成为了他们的风俗。”覃响解答完后,问他,“你还要继续跟?”

      在校园里面跟着他们一起找寻顾相以,为报私仇暂且说得过去,现在还要继续跟着,可真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闲着没事,找点乐趣。”顾络尤说完后,似乎觉得这句话用在这里不合适,找了个属圆形的措辞让话语一直重复的循环,“我担心他的安全。”

      “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但我想多嘴问一句,找到他之后,你会怎么做?”覃响如果只是获得了一道声音,便当眼前的人都是哑巴,可他听到了多种的声音,当时也没有堵住耳朵,成为不了聋子,也做不到视而不见,就只能心软着多嘴了。

      “原样。”顾络尤贴心开口,“你要是不忍心,还请你避让。”

      覃响没有再说话,跟着秦绯说到达码头,刚好碰到了一艘游轮准备启航,秦绯说什么也不问的上去,在船前的船员看到他尊敬地鞠躬,还有上到游轮碰到了秦家的人,种种迹象说明这是秦家的游轮。

      “小绯说,你怎么上来了?”游轮是秦家的,使用权是整个秦家的人,眼前的人正是秦绯说借用他亡子身份的小叔叔——秦吕泗。

      秦绯说以前虽然没有和小叔叔打过生意上的招呼,但也有所耳闻,秦吕泗比起秦家其他两位兄弟来,可谓是烂泥扶不上墙。为了让他有个可生活的来源,秦绯说的父亲给他资金让他开公司,让他随意做生意,就当是历练了,没想到秦吕泗做出了实绩,如果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秦总,这位小弟弟是谁,你新签的艺人吗?”有个上了年纪喝了点小酒的老总来到秦吕泗的身边,打探着秦绯说的虚实。这个身穿校服的少年一上来,让风景都失了颜色,全身每个部位都跟云上的城堡一样,明知道上面一定有好东西,但苦于自己在地面上不去。

      “去去去,这是我侄子,是那群货色能比得上的?别玷污我侄子。”秦吕泗把他赶走后,越想越觉得太便宜他了,秦绯说什么人物,这群人都不配想!转头跟秦绯说说,“小绯说别生气,叔叔以后不和他打交道了。”

      “没生气,叔叔,能改变航线吗?”秦绯说照样礼貌疏离,但落在秦吕泗的眼睛里是亲近的,自家侄子开口了,当然能改了,别说海面上,就是去天上,秦吕泗都会想办法。

      “先到童泰禾,再到彩虹岛。”秦绯说说完就要走,被秦吕泗拦下,“这点小事不需要你亲自去,你吃饭了吗?我给你准备一个安静的地方,让厨子做你喜欢吃的食物……你身边的是你朋友吗?晚上不安全,要不要我派人保护你?”

      “秦吕泗在外面名声扫地,对内倒是很在乎他这个侄子。”顾络尤身后的桦拂欧跟化稍悄悄的八卦,明知道他不爱听,还是在耳边说个不停。

      秦吕泗的名声不好到连狗听了都绕道走,创立了一个娱乐公司,旗下演员各个都是按照自己的审美挑选,百分之九十九都和他滚过床单,奈何这个人的眼光够绝,旗下艺人深受大众喜爱,这些年在娱乐时尚界混的是风生水起,就是可怜他的妻子了……据了解过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可怜谁。

      “覃响,麻烦你去驾驶室告诉船长一声。”秦绯说走不开,拜托顾相以愿意跟随的覃响,也不亏待他和他们,“你们想吃什么?点餐吧。”

      他们自顾相以跑走之后就一直在校园里面寻找他,那段时间也不知怎么回事,海德中学突遭停电,没法查看监控,在顾相以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的情况下,连晚饭都没有吃,现下在一个目击同学那里找到华鸣叶,得到了确切的地址,才想到身上还有胃这个器官。

      覃响选择性遗忘,坐在驾驶室里面发呆,得到船长几番又几番地侧眸,还有好心的问询,“怎么愁眉苦脸的?”

      “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覃响抬头,这才看清楚了船长的真面目,怎么全身包裹的这么严实?当真是连一根头发都没有露,还佩戴着墨镜?最令人奇怪的是不和谐,倒像是为了躲避什么人,胡乱往身上披衣服,两侧肩膀上是两件衣服、口罩戴反了、墨镜快镶嵌到鼻梁里面了……

      覃响尊重人的穿搭,也没有多余的好奇心,没有多问,继续听着这个船长沙哑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我自己的苦恼。”覃响有点笑不出来,模棱两可地说了个大概,“做错事情的人会受到或轻、或重的惩罚,不管轻重,当事人为重,局外人显得渺小,不好多说什么。可局外人有心,觉得惩罚过于重了,甚至毁了当事人的下半生,碍于身份,开不了口,所以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一个有着贴身保镖的人儿,注定了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不会简单,顾相以、麦和雪、替麦和雪讨公道的人、顾络尤,每一个不同的人都陷入相同的事件里面,覃响一个自认的旁观者,比当局者还要迷。

      在认识都不久、没怎么接触过的情况下,不清楚的仍在不清楚,清楚的人当了哑巴,这叫他该当什么?

      “你的话没有说出、透露出罪不至此四个字,说明你站在了每一个人的立场上去考虑了问题。犯了错是要受到惩罚,私欲不能高于法律、法律必定要自由。你既烦恼,定是没有涉及到法律,那便更是复杂了……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本宪法,遇到事情,翻越自己的章节条约,你觉得惩罚重了,那是你看了心中的平等,或许在旁人眼里,刚好写着公平二字。你自认为是局外人,操的是当事人的心,我们只是局外人,就别翻着心里的书,给当事人下判决了。”

      “船长”说完后久久没有听到回应,暗暗地瞥了他一眼,见他恢复了精力,一改苦大仇深的表情,下定决心说得开心,听的人也很开心,“我不插手,我事后照顾顾相以!”

      “顾相以?”

      “你也觉得他的名字好听吗?”覃响笑着将顾相以跟自己说过的话重申,“相濡以沫的相以。”

      “相濡以沫……他的家人一定很相爱,也很爱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十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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