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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尘世八百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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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愣住了，他将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游走，随后他笑道:“我就知道方才那个小姑娘是骗我的，这里是变了许多，可怎么也不至于过去那么多年。不然的话，你又怎么叫得出我的名字?”
殷姝不住动容了，眼底落入悲哀与同情。
“前辈莫要妄自菲薄了，不瞒你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一个与前辈有关的传闻。”
“什么?”
“有人说，你曾经为朝生上官氏的一位家主预卜过命数，可那时没有人相信你。而在你失踪之后,却都应验了。”
老和尚本来还不明所以，可听到此处时，眼神就逐渐被震惊占据。他颤声道:“她死了?”
殷姝抿紧了嘴，微微低下了头。
恰在此时，呈将军抱了一摞书籍走进来，只见众人成堆地站在这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呈将军觉得他们莫名奇妙，遂将书重重地放在桌上，崔翎昭被他吓了一哆嗦。
老和尚立刻被提醒了，他立刻疾步上前，还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他近乎扑倒地来到桌旁，拣出其中的史书，在里面寻找他所熟悉的那个时代。
“天授年间……天授年间……天授十三年……十三年……”
一个人要是忽然发现他的亲友都永远留在了冰冷的史书里，世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那他又该怎样？这不免令人不寒而栗。
翻页的声音戛然而止，老和尚将手指缓缓地贴在纸面的第一个字上，然后一行行地滑过，声音缓慢又沉重。
屋子里在一点一点地变暗，像厚厚的乌云在天上变换。四面边声连角起，满是萧瑟黯然。
这样静穆地过了许久，他才疲惫地将自己从史册中脱离出来。满是老茧的双手捂住了脸，叫人看不出他的神情，只听得到他在说:“原来是这样，她没有来找我，一切都错过了。”
“她来过了。”是殷姝。
和尚抬起头来，眼神颤抖。
殷姝轻声道:“上官纪来过的，在战乱结束后。她沿着这一带找了许多年，只是没有找到你。这件事，史官没有记下，但是很多人都知道。”
他悬在眼底的那颗泪终于落下来了，落在了枯黄斑驳的纸面上。他也仿佛卸下了全身的重负，绷紧的身子完全放开了，像被人一只手提起来的人偶，他道:“可是那又怎么样?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根本不属于这里。你们现在让我醒来，我什么也做不了了。”
李群也在这时候改变了一些对老和尚的看法，他有些肃然起敬:“前辈，煜国的江山万物，永远不会成为过去，你尚可以做许多事情。”
殷姝也道:“人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顺遂着自己的心愿去走完余下的路吧，许神医在气尽之前用华落术封印了你，就是为了你在有一天能够延续你自己。”
李群又道:“我们先出去，让他一个人静静。”说完，他与呈将军便走了。
崔翎昭也慢慢将殷姝扶起，二人一并往屋外走去。
她们在长廊上走着，轻软如云烟的衣摆拂过根根栏杆，一路留下清香荡漾。
崔翎昭望了望天色，笑着说:“屋里闷的很，我们先别回去了。咱们去……去那儿吧，去那儿坐。”
殷姝看向崔翎昭所指的地方，原来是院子里的一处亭子，想不到这儿也会有人去建这样的玩意儿，她笑道:“好。”
崔翎昭用法术吹散了桌椅上的尘沙，又欲将四面的帐子放下来。
殷姝却阻止她:“别放下来了，没关系的。
崔翎昭便坐了下来，她笑道:“没想到，这儿也.有人会修这样一个小亭子。”
殷姝也笑了：“你还别说，方才我还瞟见呈将军带来的书里有些话本呢。他们久居于此，想来有时也会觉得闷。”
“我也喜欢看话本，有些小时候看过的，我到现在也历历在目。对了，我方才就想问你，你们说的占卜命数是什么?”我阿爹总说，人的命数是时时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但凡遇见要给你占卜的人都是骗子。
崔翎昭看着她，只见天晷残色落到了她的眼里，她的面庞上。这使得崔翎昭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见她浑身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可崔翎昭一点也不觉得怪异，好像殷姝本就该是这样，像话本里的神女一样，浑身透着光辉。
殷姝笑道:“其实我也不相信命数，只是听过很多他的故事。流传最广的一个就是说他曾在上官无袖小时候为她占过一卦，然后说她会在将来陨落于战火中，还说若想要避了这灾，最好再也不要习武了。上官家的人当他是疯子，将他扫地出门。不想二十多年之后，两国开战，诚如所言。”
崔翎昭摇摇头：“不对。因为在当时，大家都知晓上官沅是上官氏的家主，他膝下只有上官无袖一个孩子。且上官沅一直重病在身，恐怕撑不过多少年。所以，上官无袖很快会成为家主。若顼桓在这之后开战,并且煜国正规军抵挡不住项桓的兵力，八世家家主就一定会领兵前往。”
崔翎昭停顿了一下，她找到了问题的所在，她举起两根手指来:“所以，当时唯二不能确定的，只有顼桓举师南下的时间和顼桓的真实力量。可是他知道。”
殷姝点了点头，她继续补充：“所以我一直认为他多半不是有什么占卜命数的本事，只不过是有别的能耐。你让他醒过来是对的，长阜关现在遇到的事，也许他知道一些。”
崔翎昭道:“李将军说那些死尸身上有毒，我觉得很怪，因为我们都知道，蛊术是验不出毒的。”
殷姝皱着眉思忖了一会儿，随后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两族战争之后，有人发现顼桓人给他们的土兵都下了一种药，会让他们在战场上失去痛觉并且变得异常嗜血。而这些兵将的尸体会散发出毒液渗到地下，沾染.上的树木也会逐渐枯萎。不过术医师很快便调解出了解药，后来就没有人在意了。然而这里一片黄沙，应该没有人会耗费财力来解毒。”
崔翎昭点了点头:“也许这两件事有关联，只是不知为何偏偏是现在。”
殷姝想起了徐门客栈里看到的沙葬城舆图，她笑道:“恐怕需要更厉害的术医师来才好。”
崔翎昭道“我听说隐迢城有个姓薛的医师堪称神医在世，可是离这儿太远了。而且我听说他自去年起就游走江湖悬壶济世，一直居无定所，想来很难找到他的下落。”
“两位在做什么?”是老和尚的声音。
二人一并循声望去，岂料那人不知怎么了忽然又满脸堆起了笑容，此时正站在阶梯上看着二人。随后，老和尚拿起脚就走了过来，一副脚底生风的样子。
崔翎昭差点儿以为他中邪了，于是便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好了?还乐成这个模样。”
“好什么?我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你方才不是还哭嘛?”
老和尚走过来作出一副狰狞的面貌道:“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哭了?”
二人都笑了。
“知道你们遇上麻烦了。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除了让我替你们预卜，其它都可以。”
“你当真会占卜?”
老和尚自豪地点了点头:“那还有假?”
可他下一刻又收回笑容，一字一顿地道:“可是我不会再做这个的。”
晚饭后好一会儿，老和尚才听完了众人对事情原委的叙述，他勉强点了点头，放下空荡荡的碗，打了个饱嗝后问道“有剔牙的吗?”
坐他身边的呈将军递了一根牙签。
“我听懂了，就是说你们现在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你们需要一个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但是你们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李群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反驳，可仔细一想，对方说的好像又都对。
老和尚作出一个极其无奈的表情道:“那也没多复杂的事啊，怎么被你们这群人说了这么久?”敢情刚刚不停打岔的人不是你。
李群道:“我想过了，实在不行，长阜关横竖有人在这儿撑着。我们再将当前的情况上报给朝廷与八世家，到时候自有人会护送薛神医来。”
殷姝不赞同：“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怕会扰了民心。”
李群脸色难看了许多，他沉声道:“事态变得严重了，那些死尸被击碎后会分解开来变成毒虫。沙葬城下的那些尸体苏醒过来的速度又太快了，我们如果再耗下去……”
“我要对这里的每一个人负责。”
老和尚摸了摸头:“等一下，先别说这么悲壮。你们知道上初草吗?”
崔翎昭道:“只生长于九嶷山中的一味草药，每年三月成熟。”她捣了捣手指，惊讶道:“也就是现在这时候。”
老和尚笑道:“真聪明。我当年和许大神医一起，常听他抱怨上初草药不够。很多人不知道，这草药治不了什么大病，但是对老百姓常得的劳病却是灵丹妙药。你们说的薛神医若真是个一心向善的医者，我们应该就可以在九嶷山上找到他。”
呈将军道:“如果他不在呢?”
老和尚耸了耸肩:“那我们下次见到他，可以揍他一顿。”
崔翎昭拱手请命:“李将军，我去找他，我以前见过他，愿意相信他的为人。”
老和尚摇了摇头道:“小娃娃，在外面不要随便相信人，表里不一的人可是很多的。”
殷姝道:“我也去吧。”
“你的伤还没有好，怎么能去?”
老和尚嘲讽又挑衅地笑道:“哼，我当年老觉得人人都是好人，然后我就成了个和尚。”
“……”
呈将军感到有些头疼，他看着李群道:“你决定吧。 ”
李群望了望众人，思忖了片刻。
“我们这里的人不能走，去的多了我们人手不够，去的少了多半有去无回。我会飞鸽传书给殷家主，这样能避免兴师动众。如果九嶷山上没有薛神医的踪迹，殷家主自会定夺。只不过我们还要再抵挡一段时间。”
原来李群之前是殷家的人，她现在才知道。因为朝廷有规定，边关守军到了营地之后都不许再多提自己的来处，为的就是防止结党结派。
老和尚听完，无可奈何地捂起脸:命都快没了还管百姓知不知道?顼桓一时半会儿的也打不进来。就刚才你说好的那样办吧。”
李群点了点头，随后擦手起身道:“天色不早了。大家先回去歇息吧。”
和尚打了个哈欠便闭着眼睛就第一个回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