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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自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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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人手不足,程泽只能尽量让每个人都发挥最大作用。
在他的安排下,冀舟负责守着监听设备,他负责跟踪目标人物,而夏游则两边机动,准备随时策应。
一开始,对于他们的跟踪,肖然似乎毫无察觉,但很快,就有了故意摆脱跟踪的举动。
程泽不认为这是一种自我保护,对方肯定知道了什么。
财神爷的手伸得很长,就算是内部有他们的人也不奇怪,好在上面早有预料,局里的同事都知道他们来HK公干,但具体任务内容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
可见人少也有好处,消息封锁相对容易得多。
只是可惜,直到现在,肖然与周锡东虽时有见面,但大多是为了收地的事,完全看不出毒品交易的任何进展。
“我打赌,他们一定谈过价钱了。”夏游咬着刚买的三明治,狼吞虎咽。
“应该还没谈拢。”程泽对他买来的午餐没什么兴趣,只喝了两口咖啡,“肖然是生意人,在商言商,财神爷派他来,就是想趁机捞一笔。”
夏游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吃准了周锡东急于将货出手。”
“HK警方盯他不是一年两年了,听说从他出狱那天开始,就在他身边埋了好几个卧底。”
“那怎么还不抓人?”
“没有拿住证据吧。我看过档案,这个人老奸巨猾,很难对付。”
“比财神爷还狡猾吗?”
程泽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紧盯着正在打电话的肖然,“如果能窃听他的手机就好了。”
夏游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摇摇头,“警觉性太强,很难接近。”
“如果能利用一个他信任的人……”程泽想了想,又摇摇头。过了一会儿,他想起冀舟一个人还在做事,便打了个电话过去,“对那个交警的监听有什么新发现吗?”
平淡到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言简意赅,“没有。”
“肖然没跟他联系?”
“有,和以前一样,每晚一个电话,但话题都跟案子无关。”
冀舟办案向来很有原则,与案子有关的线索,蛛丝马迹也不放过,但如果与案子无关,天大的消息也置若罔闻。
比如肖然在追求那个交警的事,初次听到的时候,出身传统家庭的夏游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连程泽都有些讶异,唯有冀舟淡定如常,仿佛完全不觉得男人和男人之间发生感情有什么好奇怪的。
所以,当程泽再次问起时,他也和平时一样回答。
“上次我让你去查那个交警的底细,你查得怎么样了?”
“……查到了。”
难得冀舟回答之前居然有片刻迟疑,程泽洞察敏锐,立即追问:“是不是有问题?”
“我看过他的履历,他不但跟三哥同校,同届,而且还是室友。”
“这么巧?”
看到程泽瞬间脸色一变,夏游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
陈山是他们三个人共同的伤口,谁都不愿意轻易提起。
程泽故意略过这个名字,“没什么。老四查到那个交警跟老三可能认识。”
“是吗?没听老三提过。”夏游垂下眼,表情有些伤感,“以前老三话最多,可大家总是各忙各的,一起喝酒聊天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完了。早知道就不该让诸葛老头同意老三去执行那个什么狗屁秘密任务了!”
“行了,别说了。”程泽拍拍他的肩,“这里有我,你回去吧。老四恐怕还没吃呢,你给他带点。”
夏游叹了口气,点点头,甩开车门走了。
他刚走不久,肖然也上了车。
程泽不远不近的跟着,直到一个大型商场门口才停下。
肖然喜欢四楼的一家咖啡厅,几乎每天都要来喝两杯。
程泽跟了他几天,也知道这个规律,所以并不急着上去,而是在一楼大厅里先转转。
说来也巧,那天他看到的海报正是今天商场要搞的活动,表面是某品牌饮料的推广会,其实也就是代言人方遇的粉丝见面会。
大厅里挤满了闻风而来的粉丝,一个个穿着整齐划一的会服,手里举着灯牌、荧光棒和拍手器之类的应援物品,聚集在临时搭建的舞台周围,冲着台上唱歌的偶像兴奋的大喊大叫。
程泽记得这个明星,跟穆方长得很像。
于是他不禁多看了两眼,想再确认一下自己是否真的看错。
不过他失望了。
方遇的脸上化了很浓的妆,尤其是左脸,竟还画了一只蝴蝶的翅膀,抽象的花纹上贴着星星点点的水钻,华丽而耀眼,让本来清秀俊逸的五官莫名多了几分魅惑。
台下的粉丝如痴如狂,为偶像难得的造型突破而尖叫,闪光灯频繁亮起。
但程泽却一眼看出不对劲。
这个夸张的妆容其实是在掩盖脸上的伤痕,从浮肿的程度来看,应该是被人很用力的打了耳光。
再定睛看去,正在投入唱歌的人眼里似乎有水光闪动,上扬的嘴角显得有些勉强,带着点强颜欢笑的意味。
虽然主持人特意强调他是为了粉丝们而感动,但其实有心人都能看出来,他的情绪很不好。
唱完歌以后就是跟粉丝互动的环节。
有粉丝太过激动,上台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空,方遇连忙上前拉了一把,把粉丝护在怀里。
台下先是愣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欢呼声。
旁观全程的程泽心里微微一动,自己有伤在身还能下意识的去保护别人,明星光环下原来也有一颗天使般的心。
看向台上的目光里不由多了点怜惜,是谁伤了他呢?
不待细想,肖然下来了。
程泽顿觉意外,怎么这么快?
平时至少要半个小时以上才对。
难道出了什么事?
这时,有人冲着肖然迎面走来。
程泽认得这个人,他是大陆天启集团的副总裁祁绰。
“祁总,好久不见。听说你最近忙得很呐。”
“不好意思,手头上出了点状况。”
“搞定了吗?”肖然故作关切。
祁绰抿紧双唇,缓缓点头。
是的,他终于找到了。
但现在他竟无法肯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陈泾川。
*
照片上的男人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微微下垂的眼睫显出几分倦怠,浅淡的唇色失了血色,一看就是大病未愈的模样。
但说来也奇怪,即使看上去如此虚弱,却并不会让人觉得他需要同情。
祁绰盯着这张照片已经两个小时了,脑海里走马灯般不停闪过陈泾川平时的样子,会是他吗?
单说侧脸的轮廓,其实是很像的,只是瘦得厉害。
从下巴到脖子的线条,凌厉得如同刀削一般,紧闭的双唇,让本就瘦削的脸颊仿佛要凹进去,使得整张脸都透出一股狠劲,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如果能见面的话……不,是必须要见到本人,才能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陈泾川。
徐俊明白祁绰的心情,但真的无能为力,“你见不到他的。这个人被保护得很严密,连医生和护士为他治疗时都有人在旁边全程监视,没人可以单独接触他。”
“我不相信他没有独处的时候,花钱买通医院的人就是了。”
“没用的,小少爷。医院上上下下都被封了口,无论你花多大的价钱,都别想找到机会接近他。我派去的人尝试过各种方法,能拍到这张照片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不信!”祁绰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瞪着徐俊。
徐俊无奈的耸肩。
少爷脾气又来了,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性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既然人在医院,你们总该查到点东西吧?”
“他的病历也是保密的,不过我们还是想办法搞到了一些关于他的资料。这个人叫陈山,是大陆警察,因为执行任务受伤被送到这里疗养。据说因为他执行的是秘密任务,警方才特意要求院方封锁消息,并且派人专程保护他。”
警察?!祁绰怔住了。
这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他被保护得如此滴水不漏了。
怕他不信,徐俊又拿出了一份材料,“这是我托内地的朋友帮我查到的,S市刑警大队确实有这个人,执行秘密任务也是事实。”
资料里夹了一张标准的证件照,年轻帅气的脸庞上,笑容明朗如正午的阳光。
果然很像,连笑起来的酒窝都一模一样。
但祁绰只看一眼就能确定,这张证件照上的人绝不是陈泾川。
因为不管陈泾川笑得多开心,眼睛里的热度都不及这个人的十分之一。
“他不是陈泾川。”
“那医院里的那个……”
“我不知道。”
祁绰双手捂住脸,缩起肩膀,向后靠进巨大的沙发椅里。
他很累,为了找人的事情连轴转了好几天,疲惫不仅来自难以负荷巨大工作量的身体,也来自心底最深处。
有时候照镜子都会吓到自己,那个脸色憔悴,带着浓重黑眼圈的人还是意气风发的小少爷吗?
“你该好好休息一下。”这不是徐俊第一次劝他。
“我想见他。”
“对不起,我们真的没办法……”
“我想见他,徐俊,你明白吗?”
“小少爷……”
沉默良久,祁绰放下手,表情坚定,“不能说话也没关系,只要远远看一眼就好。”
徐俊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然后……祁绰淡淡一笑,“然后我跟你回大陆。这也是我哥交给你的任务,对吧?”
徐俊不否认,“他很担心你。”
“我知道。”
祁绰知道这次是自己任性了,可他真的没法放下对陈泾川的执念。
只要一眼,让我知道他没事,去哪里都无所谓。
话说到这个份上,徐俊只能答应,“我会尽全力帮你。”
“谢谢。”
在警方铁桶般的防护下,想找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确实很难,但如果仅仅是看一眼,倒是比想象中容易。
经过一番努力,徐俊买通了医院的一名男护工,让祁绰换上他的制服,戴上口罩,去给目标所在病房隔壁的重症病人清理床铺。
为免被发现,祁绰全程很少开口,尽量不与人对视。
即使那位病人因为瘫痪在床,身下散发出难以忍受的恶臭,他也只是默默配合另一位护工卷起被秽物浸染的床单,小心翼翼的为病人擦拭身体。
在做事的时候,他一直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来医院之前,徐俊告诉他,那个叫陈山的警察从不下楼,也很少离开病房,除了每周五不得不去检查身体。
这是制造偶遇的唯一机会。
今天就是周五。
绝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祁绰调动起全部的注意力,过于紧张的情绪让他的手有点发抖。
终于,他听到隔壁要出门了。
祁绰立即站起身,定了定神,以上厕所为借口要求暂时离开。
另一位护工早见他脸色不好,以为是被恶臭熏得想吐,便理解的挥挥手,让他走了。
掐准时机,祁绰打开病房门,来到走廊上。
隔壁的人刚好出来,身边果然有两个便衣警察一左一右护卫着,旁人无法近身。
祁绰努力控制情绪,不让自己看起来有任何异样,但脚下的每一步都走得特别缓慢,眼角余光不由自主的飘向迎面而来的人。
是你吗?陈泾川。
那个人也走得很慢,低着头,皱着眉,似乎还在被身体某处的疼痛所折磨。
擦肩而过时,能闻到他身上浓浓的消毒水味道。
眼看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流逝,祁绰心内焦躁如沸水翻滚。
看我一眼啊!
或许是感应到了他强烈的脑电波,那人真的如他所愿回过头。
霎那间,祁绰的呼吸都停住了几秒,原本有些喧闹的走廊,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目光的交汇其实非常短暂,却让祁绰满腔的热血瞬间冻结成冰。
熟悉的面孔,眼神却陌生得让人心寒。
不是他,这不是陈泾川。
负责保护的警察开口打破沉默,“你认识这个人?”
那人依旧皱着眉,眼中闪过疑惑的神情,随后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两个警察便也没当回事,又跟了上去。
只有祁绰还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突然,他转身猛跑。
直到冲进消防通道的拐角,他才扶着楼梯,一把拽下口罩,仰头大口呼吸。
心口那里,喘不过气来。好难过……
祁绰拼命呼吸着,想要摆脱这种感觉,但胸口还是闷得厉害,像要爆炸似的,难受得快要疯掉了。
“陈泾川,陈泾川……”喃喃低语着脑海里的名字,紧咬的下唇渗出了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