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圣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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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竹微微弯下腰。虽然他年过花甲身子依旧硬朗，腰板依旧挺直，但他知道，在黑木崖这种地方，表现得越弱势，完完整整地走出来的几率越大。他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现任东方教主大清洗的时期，作为前教主徒孙的他还活得好好的，没有像他的某个师弟一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眼角余光在后堂阴影处掠过——那里明显藏了一个人。在感慨神教一代不如一代的同时，他颤巍巍地捶了捶腰，喃喃自语道：”唉，人老了，腰也不中用了。”感觉到落在身上的凌厉眼光里多了几分蔑视，他暗笑着，却不由开始揣测东方教主将自己宣上黑木崖的目的了。照说……自己几乎等于被发配了，教主想要提拔也不会提拔这样的老头子。
脚步声响起，孤竹抬起头，只见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紫衣俊美少年向他走了过来，只看虚浮的脚步，便知是个脓包。孤竹暗叹一声，赔起了笑脸：”参见尊使。”
少年似乎对他的称呼十分满意，面色也比出来时要好得多，但仍是那么的高傲：”免礼，你便是孤竹？”
“正是小老儿。”孤竹弯了弯腰，又咳嗽起来。
少年厌恶地偏过身子：”跟我走吧，有人要见你。”
孤竹连忙应是，一副年老力衰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跟上了少年，只听得少年不满地嘟囔着：”这老头又病又糟，真不明白曲右使为何指定要见他。”
原来要见他的人不是东方教主，而是光明右使曲洋。他与曲洋素不相识，只听人说曲洋武功极好，性格豪爽，又精通音律，自己也是爱音律之人，心中不免对这光明右使存上了好感。此刻听得曲洋要见他，便暂时放下惴惴的心，同时心中又有些期盼。
转过几重回廊，两人走向一座雅致的小阁楼。一路行来，建筑的布置颇有奢靡之风，看来换过教主之后，原本严肃沉重的风格多有改变。这座小楼好似鹤立鸡群，令人眼睛一亮。正在佩服曲洋的眼光时，少年已站住了脚步，回身道：”这扶风楼我是不能上去的，你自己进去吧，记住，别做不该做的事。”
“是是是，多谢尊使提点。”孤竹早有准备，悄悄在少年手里塞了一袋银子。少年掂了掂，露出笑容：”曲右使一向性格随和，你不必过分担心。”
“是，小的明白。”孤竹”谦恭”地玩下腰，表示了对少年”好心”提示的感激，然后深吸一口气，向小楼内走去。
入得内堂，拾阶而上，隐约可以听到楼板之上传来”丁冬丁冬”的悦耳琴音。琴声清越，并不是所知的曲子，显然是弹者随性拨弄。不经意间，孤竹听出了琴声中淡淡的愁思与茫然，不由得一怔：这便是曲洋此刻的心境么？以孤竹的圆滑，自然知道上司心情抑郁的时候，还是不要随意打扰的好。正在犹豫要不要上楼，便听到一个中正平和的男声道：”孤竹么？上来吧。”
孤竹整了整衣冠，继续向上走去。穿过楼板，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张琴桌，琴桌之前，背对着他，坐着一个小女孩，正自顾自地弹着琴。桌旁立着一个白衣男子，俊逸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柔和的目光看着小女孩。孤竹的到来，并未给两人带来丝毫的影响，琴声仍在”丁冬”响着，其中韵意也并未有丝毫改变。
孤竹不敢说话，静静立于一旁，打量着两人。
小女孩也穿着一身素色衣裙，裙角用银丝线精致地锈上了日月同辉的图案。女孩的头发随意地披散着，单从背影，已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孤竹不禁暗暗揣测起她的身份来。黑木崖是神教总坛，能在扶风楼中不紧不慢地弹琴，又由曲洋亲自陪同，这样的人能有几个？略一思索，孤竹的脸色微微一变，已猜出女孩的身份。诧异间，他感到曲洋赞许的目光瞥了过来，而他除了勉强一笑，实在不知该做何反应。
一曲奏罢，小女孩站起身来，看向孤竹，小脸上露出考究的表情，只听得她轻声道：”曲叔叔，他便是你说的孤竹么？”
曲洋笑了笑，孤竹连忙行教礼：”属下孤竹参见大小姐，参见曲右使。”若他所料不差，这个小女孩当是前任教主任我行之女任盈盈。任教主一生只得此一女，一向爱宠有加，神教人人尊称为大小姐而不敢直呼其名。
“免礼。”曲洋衣袖轻拂，孤竹顺势站了起来，垂手侧立一旁。
“孤竹，曲叔叔说你精通音律，你不妨露两手给我看看。”不知为何，盈盈眼中有着淡淡的戒备。
“这……属下不敢。”
“盈盈，曲叔叔的眼光你还信不过么？”曲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琴弦：”神教之中，他的琴箫之技可算一绝，与梅庄四友之一的黄钟公齐名。由他来辅导你的琴箫，曲叔叔比较放心。”
孤竹在小女孩眼中看到了一丝狡狯：”比起曲叔叔呢？”
曲洋只是微微一笑。
盈盈眼珠子转了转，拉住了曲洋的衣袖，撒娇道：”盈盈只要最好的老师，曲叔叔为什么不能亲自教盈盈呢？”
曲洋拨弦的手指一滞，眼中露出苦涩：”曲叔叔有要事急待处理，必须离开黑木崖，可能很久都不能回来，有孤竹代我教你音律、照顾你，曲叔叔才能放心。”
盈盈若有所思，却没有再纠缠：”曲叔叔还会回来看盈盈么？”
“会，自然会。”曲洋宠溺地摸着小女孩的脑袋。
当时，谁也料不到这个承诺，曲洋至死也未能兑现。此地一别，竟成永隔。
盈盈眼中一亮，露出笑容：”盈盈新学了一首曲子，弹给曲叔叔听好不好？”
“好，你弹吧。”曲洋笑着点了点头，随即看了孤竹一眼，向阁楼露台走去。孤竹会意，跟了过去。
身后传来丁丁冬冬的琴声，曲洋手扶栏杆，望向远处群山：”你可知我为何招你前来。”
“属下不知。”妄自揣测上意是大忌，孤竹自然不会不知。
“你看下面。”曲洋指着楼下，只见楼下立着数个紫衣少年，俱是俊美非凡：”那是东方教主分配来护卫大小姐的。”
找一些美男子来护卫大小姐？孤竹暗自摇了摇头，其中用意当真令人深思。
“你是个聪明人，又是任教主的师侄孙，有些话跟你说说也无妨。”曲洋轻叹一声：”任教主的事，咱们心知肚明，但一切已成定局，东方教主既已上位，再做什么也于事无补。所以无论你知道了什么，都切记让它烂在肚子里，万万不可对大小姐透露。”他说着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大小姐，你明白么？”
“……属下明白。”
“我远离黑木崖同样是为了保护大小姐，只有任教主昔日的亲信都离开了大小姐，大小姐才有可能安全地存活下来，继续做她的大小姐。”曲洋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一声叹息：”我要你用生命保护大小姐，不要让居心叵测的人接近她，同时教她音律，”说到盈盈时，他眼中满是温柔之色：”这孩子在音律上天赋极高，假以时日，必能超越你我。难得的是她心境平和，不易受外物干扰，正是学习音律的上好材料，你定要悉心辅导。”
“是。”想不到曲洋对盈盈的评价如此之高，孤竹有些惊讶：那个小女孩，将来成就有可能超过曲洋么？
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盈盈来到他们身后：”曲叔叔，你们在说什么，连盈盈的琴都不听了么？”神情有些委屈。
“盈盈弹得很好，”曲洋捏了捏盈盈粉嫩的小脸：”曲叔叔刚才在算计你们的辈分。”
“辈分？”小女孩瞪大眼睛，疑惑不解的表情很是可爱。
“说起来，”曲洋暧昧不明地一笑：”孤竹还是你的师侄呢。”
“师侄？”小女孩似乎对这么个白发苍苍师侄大感兴趣：”那就叫声姑姑来听听。”
“姑姑……”孤竹无可奈何地叫了一声。
“那么这位师侄就有劳姑姑照顾咯。”曲洋忍着笑道。
“曲叔叔放心吧，盈盈会好好照顾师侄的。”盈盈说着向孤竹投过一个坚定的眼神，似乎在说：放心，以后就由我罩你了。
“多谢姑姑。”孤竹开始觉得这个小女孩挺可爱了。
“那么，曲叔叔该走了，盈盈要保重自己啊，曲叔叔有空就回黑木崖看你。”曲洋摸摸盈盈的小脑袋。
盈盈不舍地扯着他的下摆：”曲叔叔不参加明日的册封大典么？”
曲洋苦笑道：”我想东方教主并不希望看到我出现在盈盈的册封大典上。”
“那么，曲叔叔一定要记得回来看盈盈啊，到时候盈盈肯定比曲叔叔还厉害了。”
“好，一言为定。”曲洋伤感地笑了笑，挥挥手，转身下楼。
盈盈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忽地扑到栏杆上，向下看去，只见那个白衣飘飘的背影逐渐隐入了楼阁之间，再也看不到了。
盈盈的小脸上满是茫然之色，眼中渐渐含了泪。只听得她轻声道：”爹爹去了，好多叔叔伯伯也不再回来了，连曲叔叔也要离开盈盈了……”
“姑姑……”孤竹只听得心中一酸，忍不住想要安慰这个小女孩。
盈盈两手扒着栏杆，将头埋入了手臂之间：”明日盈盈就要成为圣姑了，东方叔叔说这是神教中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尊荣。可是盈盈宁可不做什么圣姑，只要爹爹回来，曲叔叔回来，向叔叔回来……”
一只温暖的大手覆在了她的头顶上，缓缓抚摩着：”不碍事的，姑姑好好学琴，将来曲右使回来时，若是见到姑姑的琴艺已超过了他，还不知会怎样惊讶呢。”
泪眼婆娑间，盈盈第一次感觉到这位老人身上传来的温暖，那样烫人心弦的温暖，一如过世的父亲温暖的怀抱，令人感到安定。
“嗯……”盈盈暗暗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让曲叔叔大吃一惊。
大堂之上，一片庄严肃穆。今日是日月神教圣姑的册封大典，教主东方不败有心将圣姑的册封大典弄得排场十足，好让全天下都知道自己对前教主的遗孤礼敬有加，不论任我行在世与否，盈盈都是日月神教独一无二的大小姐，没有人可以亵渎和轻视。
盈盈在紫衣少年的引导下翩然出场。由于还在服丧期间，她依旧穿着素衣，一头长发用银色丝带扎了起来，朴素的礼服不失庄重，衣袖及领间都用银线绣上了日月同辉的图案。登着素色绣鞋，盈盈缓步而来，在两侧教众的注视下，七岁的小姑娘不见任何惊慌，一步一履自成方圆，向着教主宝座上的东方不败走去。
东方不败在她接近的时候站了起来，伸手握住了盈盈的小手，将她引到自己身边。引路的紫衣少年行教礼后自行退到两边。东方不败与盈盈并肩而立，面对堂下黑压压的教众长老，神情肃穆，朗声道：”数月之前，任教主为奸人所害，尸骨难寻。东方不才，已在几日前觅得害死教主的凶手，将他们碎尸万段。教主之女盈盈，年纪尚幼，不才本欲辅佐大小姐中兴圣教，但大小姐极力推辞，教中兄弟又力推不才继任教主之位。无奈之下，不才只得暂代教主之位，待大小姐长大成人，便将教权奉还。”
说到这里，只听得堂下一个尖锐的声音道：”东方左使，任教主武功高强，如何会为人所害？”
东方不败目视堂下说话的老者，微微一笑：”罗长老，你数月前外出办事，自然不知。此事容后再说，目前当先行册封大典，以免误了吉时才是。”
那罗长老”哼”了一声：”我且问你，教中十大长老如何会少了近半数？”
东方不败见他无礼，也不着恼，只淡淡地道：”教中数位长老随教主外出，一同遇害。”
罗长老斜睨着他，一脸的不屑：”教主罹难，应由大小姐继任教主。便是大小姐推辞，教中还有向右使，曲长老等，何时轮到东方左使了？敢问左使，你继任教主可是十大长老一致通过的决议？”
东方不败看着他，面无表情：”罗长老这么说，是不服在下继任教主了？”
罗长老大声道：”你不该问我服不服，该问所有兄弟服不服！”
东方不败目光在堂下众人身上转了转，只见神色犹疑，蠢蠢欲动的大有人在。
“罗长老，你敢以下犯上！”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暴喝，罗长老正转过身时，一道厚重的刀光劈了下来，他在猝然不防间，竟整个人被劈成了两截。
只见一个满脸胡子，威风凛凛的大汉手提血淋淋的长刀，面色狰狞地吼道：”还有何人不服东方教主统御？”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终是没人再敢出头。
东方不败终于露出微笑：”朱雀堂罗长老以下犯上，已为风雷堂童长老所诛。其御下教众，归贾长老统领。贾长老今日起擢升朱雀堂长老。”
堂下一黄脸汉子越众而出，拜于堂下：”属下贾布谢过教主提拔之恩。”
“诸位还有什么话要说？”语气中略带杀气，射向众人。
“属下恭聆教主教诲。”众人一致拜倒于地。
东方不败很满意这招杀鸡儆猴带来的效果：”大小姐是教主之女，教主虽逝，余德犹在。从今日起，大小姐便是神教圣姑，自教主以下，人人均得对圣姑行属下之礼。圣姑之话，便是教主之话，对圣姑不敬，便同不敬教主，教规处置。”
“属下参见圣姑。”堂下又拜倒了一片。
盈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置身事外，一语不发。
东方不败看了她一眼，道：”免礼。”
待得众人起身，他巡视众人，踌躇满志，不由大声道：”从今天起，我东方不败必将带领神教称霸武林，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洪亮的声音穿透殿堂，远远地传下崖去。
盈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眼中慢慢浮起一丝厌倦。
册封大典后，东方不败忙着处理教务，盈盈便自行回房，两名紫衣少年片刻不离地跟在身后。扶风楼下，一位老人静静站着，见到盈盈前来，脸上露出笑容：”姑姑，您回来了。”
盈盈点点头，似是疲倦地说不出话来，径直上楼。
两名少年见盈盈已进入堂中，身形一闪，拦住了孤竹。
孤竹抬眼看了看他们：”两位尊使有何吩咐？”
“老东西，”一名紫衣少年恶狠狠地道：”你算什么，竟也敢进入扶风楼？！”
“尊使见谅，”孤竹低眉顺目：”是姑姑准老儿进入楼中侍奉的。”
“姑姑？”另一名少年啐了一口：”神教之中，人人尊大小姐为圣姑，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称呼大小姐？”
原本东方不败派了他们前来伺候大小姐，就是看中了他们俊美的容貌以及张口就能说上甜言蜜语的资质。虽说大小姐年纪尚小，但自幼接触，难免会产生些许感情。只要大小姐喜欢上他们中的一个，无疑等同于落入了东方不败的掌控之中。一直以来，紫衣少年们都已将自己当作了神教大小姐的乘龙快婿，成日里费尽心思讨盈盈欢心，但盈盈似乎对他们十分厌恶，虽不能制止他们跟随，却严令他们不得踏入扶风楼半步。如今这个其貌不扬的糟老头竟能获准进入扶风楼侍奉大小姐，怎能不令他们心生嫉妒。
“圣姑乐意听老儿称她为姑姑，老儿又怎敢不遵命。”他笑了笑，紫衣少年只觉得眼前一花，孤竹已闪过他们的身旁，进了扶风楼。
“可恶的老东西！”一名少年狠狠地道：”我定会让你后悔来到此地！”
得罪了紫衣众有什么后果孤竹不知道，但得罪了神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姑奶奶的后果，孤竹却是承受不起的。所以在圣姑大小姐考究的眼光下，他不得不拿出了看家本领。
听得一曲婉转缠绵的琴曲在孤竹指下奏出，盈盈不由得大为惊喜：”这是？”
“这曲子叫做《有所思》，说的是男女之间的思慕之情，姑姑虽然天资过人，却未必能体会个中意境。”七岁的小女孩，能懂什么男女之情？
盈盈听他这么说，也不着恼，俏皮一笑：”竹侄能将此曲奏得如此有韵味，莫非……”
“咳咳……”孤竹被口水呛得连连咳嗽，这一曲，却是再也奏不下去了：”姑姑莫要打趣侄儿了。”原本一六旬老翁称七岁女孩为姑姑十分怪异，但这两日这么叫下来，孤竹叫得顺口，盈盈应得自然，倒也没觉得不妥。
盈盈见他狼狈，心中些微的不愉顿时平了：”曲叔叔嘱你教我音律，你也算是我的半个老师。盈盈前几日从曲叔叔那里学了一首曲子，便请竹侄品评品评如何？”
孤竹慈和一笑，离开了琴桌。他看着盈盈翩然坐下，熟练地调了调弦，弹奏起来。那是一曲相当普通的曲子，名叫《普庵咒》，有宁人心神的妙用，只是曲间颇有婉转，与原曲不大相同，而更加扣人心弦。
悠悠弦音，初时有些烦乱，渐渐地盈盈心绪渐宁，便人曲相合，境在情中，只听得孤竹连连点头，心中不由自主感到了宁静喜悦。
看来曲洋所言不差，这小女孩在音律上的天赋，令他感到吃惊。不过是七岁的年纪，便能达到旁人一生都难以触及的境界。若能继续下去，成为一代宗师也不在话下。他自然能感到盈盈方才心中的不宁，但一曲奏罢，竟已心平气和。能够借助音律控制情绪的人，将来的成就难以预料啊。
“如何？”琴声悠远，尚有回声，盈盈已站起身来，笑盈盈地看着孤竹，眉目间的一丝郁色早已消失无踪。
“若小侄没有记错，姑姑奏的该是《普庵咒》吧，只是曲调之间，略有不同，不知是何缘故？”
盈盈道：”这首曲子是曲叔叔从《普庵咒》中改编得来，取名叫《清心普善咒》。”
“倒是比原曲更加宁人了，曲右使果然大才。”孤竹不得不感叹。要知自己琴艺虽然不俗，但只是拾人牙慧，要说改编乃至自创曲子，自己却没有那个禀赋。
听得他称赞曲洋，盈盈大是高兴：”你倒有眼光，不愧是曲叔叔看中的人。”她说着忽然打量了孤竹片刻：”曲叔叔说你更加擅长吹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微末技艺，不敢在姑姑面前搬弄。”孤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中却着实得意。他的琴艺虽及不上曲洋，箫艺却是教中一绝，无人能及。
“我曾想向曲叔叔学箫，但曲叔叔说他箫艺不佳，不适合做我的老师。如今曲叔叔放心让你教我琴箫，想必你的箫艺也不错。”
“姑姑和曲右使谬赞了。”孤竹捻着白须，笑得那个得意啊。
“听说弄箫的高手可以用箫音激起草叶，令其随箫声飞舞，盈盈想见识一下。”小女孩笑盈盈地道。
孤竹只有苦笑：”姑姑太高看侄儿了……”
孤竹惴惴不安地走进教主的书房，只见东方不败高大的身影背对他而立，头略略抬起，似在欣赏墙上的一幅泼墨。
“属下孤竹，参见教主。”孤竹行礼道。
“起身吧。”东方不败淡淡地道。转过身，一双眼睛炯炯地盯住了孤竹，似要将他看透一般。
孤竹被他看得冷汗直冒，却不得不强自镇定：”不知教主传唤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东方不败只当没看到他额上细细的汗珠，随意地道：”昨日有紫衣众前来报告，说你尊卑不分，对圣姑有所企图，是不是真的？”
孤竹暗暗捏了把汗，颤声道：”教主明鉴，孤竹对圣姑极之尊敬，绝不敢有所企图。”
东方不败缓步来到他身旁，上下打量着：”听说你是曲右使召上黑木崖的？”
“是，曲右使即将离开黑木崖，念圣姑的音律无人辅导，故将属下召回黑木崖，教导圣姑音律。”孤竹低下头，脑中急想对策。
“哦？”东方不败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盈盈这孩子聪明伶俐，早晚能承了前教主衣钵，如此沉迷声色之物，太不象话。”
孤竹心中一急，脱口道：”圣姑在音律之上天赋极高，他日必成大器，属下斗胆请求教主让圣姑发挥所长，自由学习。”
东方不败似笑非笑，目光饶有兴趣地在他身上打转：”在你心中，我就这么迂腐？”
又是一身冷汗：”属下不敢。”
东方不败挥了挥手：”你不必紧张，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盈盈天资聪颖，若能分一些心思到武学上，他日称霸武林也非难事，只可惜她志不在此。”
若她志在称霸武林，你又岂能容她……孤竹腹诽着，面上却满是恭敬：”属下从乐者的角度看，圣姑却是百年难见的奇才。属下教导圣姑，虽是奉了曲右使之命，但说到底，还是起了爱才之心，希望能将圣姑教导成为一代音律大师……”
东方不败含笑瞥了他一眼：”你倒老实。”
“属下向教主表明心意，是希望教主准属下留在圣姑身边。属下之才虽不堪为师，却也能对圣姑加以辅导。属下年岁已大，只怕没几年活头了。能见圣姑在音律上的造诣超过属下，甚至超过曲右使，是属下至死的心愿，请教主成全。”为了盈盈，孤竹豁了出去，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东方不败审视着他，似乎想看透他的真正心思。良久，他道：”听说你是任教主的师侄孙？”
“是，不过说来惭愧，属下几十年来一直隐居洛阳，不问世事，没有为神教办事，任教主不重用属下也是人之常情。”
听得他这句似表明立场的话，东方不败只是一笑：”既然曲右使令你教导圣姑，那你便悉心辅导，不得藏私。”
“多谢教主成全！”
“盈盈地位尊崇，又是个孩子，难免有任性的时候，你要顺着她，照顾好她，若她有什么闪失，本教主唯你是问。”
“属下定会用性命保护圣姑周全。”
“很好，你下去吧，今后你便听圣姑一人差遣，一些虾兵蟹将的，就不必理会了。”东方不败从他身旁踱开，转回了书桌后，又抬头研究起泼墨来。
“多谢教主，属下告退。”孤竹行过教礼，恭身退了出去。
谁也没见到，此刻东方不败的眼中充满了复杂之色。
“盈盈啊盈盈，你可不要让东方叔叔失望了……”
迎着紫衣少年恶毒的眼光，孤竹显得十分镇定。
“老东西，你怎地还没死！”
孤竹笑了笑：”小老儿年纪虽大，但身体康健，只怕还有几年好活。”
另一名紫衣少年恶狠狠地道：”你这老东西不过是外坛一个不入流的教众，竟然也想攀上圣姑的高枝，平步青云？我告诉你，那是做梦！”
孤竹暗地里为这两个浅薄的草包少年摇头：”既然两位尊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又何必处处与小老儿计较？”
“因为你太碍眼了，”一名少年冷笑道：”也是圣姑年幼轻信，才会让你这糟老头接近她。”
孤竹无奈道：”尊使说得句句在理，可以让开了么？”
“老东西你敢蔑视我们！”紫衣少年伸手欲抓孤竹的领子。
孤竹敏捷地斜跨一步，穿过两人的封锁，来到两人身后：”老儿现在要上楼侍奉姑姑，莫非两位尊使也要跟来不成？”
“你以为我们不敢？！”紫衣少年究竟嫩了点，经不起一激，竟跟着孤竹向里走了几步。
“不妥……”另一名紫衣少年看似理智一些，伸手拉住了伙伴。
孤竹忽然回过身来，诡异地一笑，两名少年忽感身子腾云驾雾似地飞了起来，顿时怪叫起来。他们摔得并不重，然而爬起身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扶风楼中。抬起头，只见那个白衣肃穆的娇小身影冷冷地立在他们面前。两人脸色大变，连连扣头：”属下该死，误闯扶风楼，圣姑饶命！”
“来人。”盈盈淡漠地唤道。楼外闪出两名白衣蒙面的教众：”将这两人打断双腿，丢下黑木崖去。”
“是。”白衣众恭敬地应了一声，走进扶风楼，将惨呼着的两名少年拖了出去。
“不听话的奴才留着有何用，将他们杀了，首级悬于崖下，以儆教众。”低沉的声音随着高大的身影进入了扶风楼。
盈盈怔了怔：”东方叔叔，您怎么来了？”
东方不败弯下身，将盈盈抱了起来：”自然是来看看我们的大小姐。这些日子叔叔事情多了些，没时间来看盈盈，盈盈是不是生叔叔的气了？”
盈盈连连摇头，见到东方不败，她的小脸上露出了纯真的笑容：”东方叔叔能来看盈盈，盈盈已经很开心了。”
女孩的笑容那样的无邪，谁也不会怀疑她话里的真诚。东方不败忍不住在她小脸上亲了一下：”盈盈最懂事了，叔叔带你去后山采果子抓野兔好不好？”
盈盈眼睛一亮，旋即摇头道：”叔叔伯伯们都说东方叔叔是教主，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就像爹爹从前一样，没有时间陪盈盈玩了。”
东方不败听得她提起任我行，眼中精光一闪，却是一脸慈和的笑容：”叔叔今天的事情都处理完了，自然有空陪盈盈玩了。以前叔叔答应给你抓一窝小鸟，现在叔叔就带盈盈去后山捉小鸟好不好？”
“好~”盈盈究竟是小孩子，虽然这几日沉浸在父亲过世以及亲人离散的情绪中，但此刻有人陪她玩，她自然是高兴的。
东方不败抱着盈盈向外走去：”盈盈不喜欢那些紫衣众，叔叔便把他们都杀了可好？”
盈盈道：”啊，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将他们赶下崖去也就是了。”女孩儿究竟心肠软。
“好~盈盈说怎样就怎样。”东方不败的大笑声从楼外传了过来。
孤竹有些呆滞地目送他们远去，心中暗叹一声，也不知这样和谐的关系能够保持多久。想到那两个倒霉的紫衣众，他摇了摇头，木秀于林，必遭风催，在这暗流涌动的黑木崖，明哲保身方是上上之策，他们终究太嫩了些，所以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依他看，其余少年下崖后多半也命不久矣，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东方不败一向不会手软的。
如今只能祈祷东方不败是真心疼爱盈盈，能容她活下去。
神教宝库中，陈列着不少神兵利器，都是历代前辈收集或者使用过的。
东方不败随手打开了几个匣子，道：”盈盈你来看看，喜欢哪一样？”
盈盈凑了过来，目光在一柄寒气森森的宝剑上打了个转，掠过一对蛾眉刺，以及一条乌沉沉的镶满了宝石的长鞭，最后落在一对奇怪的兵器上。那是一长一短两柄利刃，长的那柄比普通的短剑要长一些，精钢打造的剑身上，仿佛有紫气萦绕。相比之下，短的那柄要引人注目得多。薄得几乎透明的剑身不知是何材料所造，看起来十分锐利。盈盈将短剑取在手中，不知触了哪处机括，只听得轻轻一声响，短剑竟从中裂开，分为了两柄，裂开的剑身中飘出一张薄薄的帛纸。
东方不败”咦”了一声，将帛纸取在手中，看了两眼，笑道：”看来盈盈果真与它有缘。这对兵刃名唤‘紫电青霜’，是第三代教主留下的神兵，只是想不到她还将成名绝学‘月影迷踪十三式’封在了兵刃中，历代教主都没有发现这个秘密，却被盈盈无意中破解了机关。”他说着将帛纸连同两柄剑都塞在了盈盈手中：”既然盈盈与它们有缘，便收下了吧。第三代教主也是女子，她的武学正适合盈盈修炼。”见盈盈面有犹豫之色，东方不败笑道：”叔叔知道你不喜欢学武，但神教的圣姑不会武功也说不过去。何况一直以来，你都有修炼任教主传你的‘潮生诀’心法，再练起这‘月影迷踪十三式’，定是事半功倍。嗯……内功心法，剑法，兵刃你都有了，还差一套轻身功夫。”东方不败说着几步来到宝库高到穹顶的书架前，指尖掠过一本本震惊武林的绝学秘籍，最后拾起了一卷书册：”有了，‘月神步’，神教第一任教主夫人所创，步法飘忽，神鬼莫测，是防身偷袭的绝佳轻功。”东方不败将秘籍塞入盈盈满满的小手中：”盈盈要好好修习，不可整日沉溺在音律之中。”
“是，东方叔叔……”盈盈有些委屈地低下头。
“过几天叔叔让人做两个皮鞘给你送过去，兵器锋利，可莫要割伤了手。”不论她的父亲如何，东方不败实在是很喜欢这个小女孩。
“谢谢东方叔叔。”盈盈乖巧地应着，心中却在想：曲叔叔说过学艺要专，不可一心二用，如今既要学音律，又得学武功，只怕两边都会耽误了……
盈盈确是得天独厚，无论在武学还是音律上，都有极高的天赋。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任我行就用霸道内力为她强行打通了任督二脉，又将教中仅次于”吸星大法”与”葵花宝典”的”潮生诀”心法传于女儿，令她从小修炼，这无疑为她今后学武铺通了天路。此时的盈盈便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只要有机会，便能大放光彩。
虽然盈盈喜静不喜动，对习武一事一直很不上心，但也没有偷懒，每日里乖乖抽了两个时辰修习武功。
“潮生诀”心法是盈盈四岁时开始修习的，到如今已有一定的内功底子。与别家内功不同，”潮生诀”一旦修炼起来，便能自行运转周天，无论吃饭睡觉，内功无时无刻不在慢慢运转凝聚着，因此并不需要盘膝打坐，随便什么姿势都可运功。缺陷就在于修习者虽无时无刻不在运转内功，但内力仍如涓涓细流，积蓄极慢，就好比海上潮生，初时微风吹拂，海波微漾，渐渐风大，浪则愈高。也就是说，”潮生诀”修炼得越久，内力越高，最初几年成效极慢，后来则越来越快，如浪潮般汹涌不可遏制。任我行便是知道这一点，这才让盈盈从四岁开始修习此心法，算来到得七八岁时，就该度过第一道积蓄内力的难关了。这第一道难关看似简单，却不知难倒了多少神教的前辈高手。凭资质而算，最初的三到五年，内力细微的增长的确足以令一些人失去耐性，转而修习别的内功心法。倒是盈盈一来年纪小不懂事，二来对武学没有兴趣，每日运功一阵，却也度过了这第一道关卡。
而”月神步”仿佛是为”月影迷踪十三式”量身定做的，玄如幻影的剑法加上鬼神莫测的步法，使得所有人在面对这两样武功的时候头疼万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若是有人能在一眨眼的功夫刺出十几剑，除了更快的身手，又该如何破解？
初时东方不败找了几个武功平庸的教众来给盈盈喂招，岂料这女孩天赋过人，只两个月的工夫，他们便罩不住了。于是东方不败便让十大长老逐一前去陪圣姑习武。盈盈的身法越来越快，加上长老们又不敢真的下狠手伤了这小姑奶奶，大部分时间倒也奈何不了她。
面对盈盈的飞速进步，当风雷堂长老童百熊向东方不败表示了自己的忧虑时，东方不败只是诡异地一笑：”童大哥尽管放心，那小妮子心不在武学，纵使天资过人，成就也有限。更何况，她的武功就是再高，也及不上‘葵花宝典’的万一，童大哥尽管看着就是了。”
教主换任后的第一年平安度过，第二年端阳，光明左使向问天的归来令得黑木崖暗流涌动。
“向兄弟回来得正是时候，”不得不说，向问天的突然出现令算无遗策的东方不败大感意外。要知道当年向问天正是与他不合，多次劝谏任我行对付他不遂，这才愤而离开黑木崖。如今自己当了教主，他却肯乖乖回来，当真奇怪得紧：”来人，给向左使看座。”
与光明右使曲洋的俊逸淡雅不同，光明左使向问天面目刚毅，身形壮硕，脸上线条如刀刻一般，一望而知是个意志坚定之人。诚然，向问天外号”天王老子”，他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够阻止，包括任我行。
“我是来带走大小姐的。”他的一句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东方不败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盈盈，不疾不徐地喝着酒：”向左使想凭这一句话便带走神教圣姑么？”
“任教主死了，”向问天昂着脖子：”老子不管他是怎么死的，但他老人家唯一的女儿却不能留在这里。我要将大小姐带离黑木崖，亲传她武艺。”
东方不败饶有兴致地对向问天打量一番：”此番离开黑木崖，向左使的武艺似乎又提升了不少。但是照顾圣姑，不是单凭一身武艺便能办到。”他说着笑了笑：”咱们神教与那些自命正派的人势成水火，若是向左使只身下崖，想要你命的人可不在少数。请问，向左使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保护我们的圣姑呢？”
这番话，简直可以说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向问天又怎会听不出来。他双目之中好似要喷出火来了：”你！”
“向叔叔，”只听得小女孩轻声道：”看到你盈盈好高兴，你是回来陪盈盈过端阳的么？”
向问天一怔，看向东方不败身旁的小女孩，满腔怒火被那道怯生生的，似乎带着祈求的目光所消弭。呆了半晌，大堂之上，一片寂静，只听他道：”不错，大小姐，属下正是回来陪大小姐过端阳节的。”
东方不败满面堆欢：”向兄弟入座吧，大宴再不开始，酒菜都要凉了。”
向问天深深看了东方不败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在下首第一席坐下。他身为神教的光明左使，地位仅次于教主，神教一众下属，自然以他为尊。
大宴之上，东方不败谈笑风生，口中说着赞赏的话，仿佛一年来，没有人犯错误，人人都立了大功似的。几轮酒下来，在座众人无不红光满面，大有得色。
端阳节于日月神教而言，是最重要的节日。每到这一日，黑木崖上就要举行大宴，一众教徒，有功则赏，有过便罚，所以这一日也是神教权力大洗牌的时刻。只是今年似乎大不相同，教主只是在行酒间褒扬了几位香主旗主的功劳，便没有再说什么。这令犯了过错的人松了一口气，也令想借着端阳大宴向上爬的人大失所望。
席间气氛热闹，唯有向问天一人埋头喝酒，目光不和任何一人接触，也不知在想什么。
“东方叔叔，盈盈敬您一杯，感谢您对盈盈的照拂之情。”盈盈举起手中杯子，当然杯中装的是茶水。
“哈哈，好！”东方不败有了种打败向问天的感觉，爽快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一仰头间，便错过了盈盈望向向问天时的担忧之色：”愿咱们的小公主快快长大，越长越漂亮，叔叔以后一定找来天下最好的男儿做你的夫婿。”
盈盈俏脸微红，低声道：”东方叔叔说到哪里去了。”
东方不败大笑起来，由于向问天突然出现而带来的些许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扶风楼，孤竹静立许久，见那个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不由得露出笑容：”向左使，属下恭候多时。”
向问天面露惑色，眼中满是戒备：”你是何人？”
“属下孤竹，是曲右使临走前推荐给圣姑，负责教导圣姑音律的。”
“啊，是曲兄弟推荐的人。”疑色顿敛，向问天伸出大手，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这么说，曲兄弟他们果真离开了黑木崖？”
孤竹左右看了看，不敢多说：”向左使里边请，圣姑已等候多时。”
向问天会意地点点头，大步向里走去。
“向叔叔！”见向问天上楼，盈盈推开琴具，站了起来。
“大小姐，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吧？东方不败那厮有没有亏待你？”向问天仔细审视着盈盈，仿佛只要发现不妥当，他就要去找东方不败拼命似的。
盈盈摇了摇头：”东方叔叔对我很好。”
“哼，那老东西，你还叫他叔叔？！”向问天提起东方不败，便是一脸的怒色。
“东方叔叔，向叔叔，曲叔叔，还有好多叔叔伯伯，你们都是盈盈的长辈，不叫叔叔，该叫什么？”盈盈疑惑道。
“你可知道他——”向问天憋着嗓子吼了半句，忽看见孤竹在盈盈身后挤眉弄眼，一怔之下，后面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向叔叔，东方叔叔是个好人，向叔叔可以不和东方叔叔吵架么？”盈盈怯生生地看着他。
向问天呆了半晌，终是长长叹了口气：”向叔叔答应你，不和他吵架便是。”
盈盈放下心事般松了口气，露出笑容：”向叔叔，你走之后，曲叔叔教了盈盈好几首曲子，盈盈弹给你听好不好？”
纵然是个粗人，向问天也不得不承认曲洋和盈盈所弹的曲子是极好听的。听她这么说，他自然不会扫了她的兴致：”好，向叔叔听听大小姐的琴艺进步了没有。”
盈盈掩着嘴，嘻嘻一笑：”曲叔叔说给向叔叔听曲就好比对牛弹琴，向叔叔真能听出盈盈有没有进步么？”
向问天老脸一红，大是尴尬：”你弹吧。”
盈盈坐了下来，纤指轻拨，一串悦耳的丁冬声便从指下传了过来，正是一曲《梅花三弄》。
向问天向孤竹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上了露台。
“方才你为何向我使眼色？”
“向左使恕罪，只是曲右使临行前对属下说了一番话，属下觉得有必要传达给向左使。”
“哦？他说了什么？”
“曲右使说，无论属下知道了什么，都必须烂在肚子里，一句也不可对圣姑透露，”孤竹意味深长地道：”这是为了保护圣姑。”
向问天露出深思之色，半晌，道：”曲兄弟他们为何要离开黑木崖？”
“这也是为了保护圣姑。”
向问天浓眉紧锁：”你想让我也离开黑木崖？”
“向左使明鉴，向左使等人与圣姑走得越近，圣姑的处境就愈发地危险；反之若是远离了圣姑，圣姑就愈发地安全。曲右使便是明白了这一点，才会主动离开黑木崖。”
向问天想了想，果决地道：”你说得不错，我这就离开。只要我们这些人远离大小姐，东方不败为了笼络人心，必会好生对待她，就如现在一般。”他说着又拍了拍孤竹的肩膀：”大小姐就拜托你照顾了，无论如何，也要保得她周全。”
“属下明白。”
向问天虽恨不得派上十个八个的高手保护盈盈，却也知道此时非彼时，黑木崖上，已无他发话的地方了。
两人回到阁楼中时，盈盈一曲方罢。见两人进来，盈盈眸中露出狡狯之色：”向叔叔，盈盈的琴艺可有进步？”
向问天顿感尴尬：”大小姐那么聪明，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有进步的。”
盈盈轻轻一笑，也不揭破：”从前曲叔叔拉你听琴，你听完之后，总要贬低一番。”
向问天露出怀念之色：”是啊，也不知道那家伙如今可还好么……”
盈盈低头拨着琴弦，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时之间，阁楼中陷入了沉寂。
好一会儿，向问天道：”听说大小姐开始习武了，不知道向叔叔有没有荣幸陪大小姐练上几回？”
提起武功，盈盈似乎不大乐意。但她见向问天兴致颇高，也没有拒绝：”好。”
取了兵器，两人来到楼外空地上。向问天空着手，摆了个”请”的姿势。
盈盈也不客气，左手紫电右手青霜，脚下踏着”月神步”，一下子晃到向问天身前，左手一划，顿时漫天紫光，剑影之中，一道犀利的剑光穿了过来，直取向问天咽喉。向问天原本心中存了一分轻视，此时见此攻势，顿时收起轻视之心，迅速倒退一步，伸出大手，向剑光末端拿去，正是极高明的”空手入白刃”之术。手才一入剑光，向问天立时大叫不好，只见所到之处，剑影一碰即灭，全是虚幻。真正的紫电早已绕过他的手臂，袭向他的肋下。向问天反应迅速，另一手转了过来，向盈盈抓去。一抓再次落空，眼前已不见了女孩身影。向问天想也不想，挥掌便向身后劈去。果真掌缘一凉，已给他劈中了紫电。盈盈左手一麻，拿捏不住，紫电落了下来。盈盈也不去拾，抬脚在剑柄上一点，紫电化作一道紫光向向问天射去，同时青霜分作两柄，封住了向问天的去路。眼看已是死局，向问天终究不是普通人，右手急回，在喉前一捻，将那道紫光硬生生夹住。紫光还原成兵刃，向问天险险地捻住了剑尖，剑身兀自颤动着。
向问天饶是艺高人胆大，也不禁冷汗乱冒。非是他不如盈盈，而是心中轻敌失了先机。想不到盈盈的身法如此飘忽莫测，再加上如此凌厉的剑法，一个不留神，就要吃亏。想到这里，向问天大笑起来，双手将紫电递还盈盈：”大小姐的武功进步得如此神速，向叔叔这便放心了。”
盈盈伸手接过，却垂着头：”向叔叔要走了么？”
向问天一怔。
盈盈抬起头，失落地一笑：”盈盈明白的，向叔叔有要事要处理。”
向问天怜意大起，道：”每年端阳节，向叔叔定会回来看望盈盈。盈盈切记保重自己，知道么？”
盈盈轻轻”嗯”了一声，抬起了头：”向叔叔若是有见到曲叔叔，记得告诉他，盈盈的琴弹得越来越好了，让他记得回来看望盈盈。”
看来自己在大小姐心中的地位还是及不上老曲啊……向问天不禁有些吃醋，旋即失笑：这有什么好争的？
“好。”他点头答应。
向问天走了。
东方不败自然第一个收到了密报，同时他去见过盈盈的事也早有人报告给他。
“童大哥，”东方不败把玩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你说向问天去见那小妮子，会说些什么？”
童百熊重重”哼”了一声：”无非是一些叛教谋反的事情。”
“不，你小看了他们。”东方不败淡淡一笑：”向问天，曲洋，孤竹，无一不是聪明绝顶之人。为了保护那小妮子，他们绝不会向她透露任何一句关于她父亲的事，多半还要对她说一说我的好话……”他像是感到好笑，摇了摇头：”他们太了解我了，知道只要盈盈一日没有正式与我对立，我便无论如何不会动她。”
“东方兄弟，斩草除根，那人留着，会不会是祸患？万一被他们知道他还未死……”童百熊表示了自己的忧虑。
东方不败失笑道：”童大哥一向最重义气，怎地对他却如此狠心？”
童百熊道：”因为老哥哥知道他与你，注定只能留下一人。为了我的好兄弟，也只好对他狠心了。”
东方不败有些感动，自己的前半生可说是此人一手成就，他对自己的好，自己一直牢牢记在心底，并且决定记一辈子。
“童大哥不必担心，我倒想看看，那些人能翻出什么云雨来。”东方不败微微一笑，笑容中有说不出的自信：”一统江湖的路上，终究不能太寂静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圣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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