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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枫叶林(下) ...

  •   这一刻,锦一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缓缓抬起了头,看向夏清蟾的眼里染上了一层红,她哽咽着:“你知道吗,那个男人,那个口口声声说会照顾妹妹一辈子的新郎官,他已经六十四岁了,他都六十四岁了,他比妹妹大了整整四十四岁啊!!!”

      这...这...这怎么能...

      夏清蟾也被吓到了,虽说从古至今老夫少妻并不少见,但这年龄差也太大了,更别说,女方还是个没有自主思考能力的人。

      这,这不就是犯罪吗。

      “那人比妹妹大了四十四岁啊,甚至,甚至都比妹妹的妈妈还要大,他都没有工作,只有一个小小的杂货店和一个小小的平房,他到底哪儿来的自信说可以照顾妹妹到老,可以让她衣食无忧啊...”锦一的眼眶红得彻底,鼻头一阵阵在泛酸,她都不敢眨眼,就怕一眨眼,那泪就会控不住奔涌而下。

      夏清蟾清清楚楚地看到锦一在颤抖,他眉头皱起,紧抿的唇也毫无血色,他毫不犹豫起身上前来到锦一面前,屈膝半跪在她身侧,将她揽入怀中。

      锦一一开始是拒绝的,挣扎两下却被更紧地抱住。

      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没有说话,没有说任何一句安慰的话,只是用力地抱住她,用力到快要让她窒息。

      他很强势,但又温柔。那抚在后脑的手,一下一下,似是把她当成了易碎的绝世珍宝。

      再坚强的人也强不过温暖有力的怀抱,更何况这是她满心欢喜的人啊。

      锦一不再逞强,卸下满身防备和所有的力气,像一颗水珠,融进了更大颗的水珠里。

      她吸了下鼻子,在他肩窝里蹭了蹭,瓮声瓮气道:“对不起,我有点太感性了,站在苗文轩的视角看到那些事,就好像是我自己亲身体验过的一样,我有点控制不住这种情绪。

      可是,就算我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去看这件事,我也接受不了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自己都长白头发的时候还要娶一个刚成年的小妻子,而这个小妻子还是个脑袋不清楚的,这是真爱吗,骗鬼呢吧。

      在他妈妈给的所谓的结婚视频里,妹妹明明就在害怕,她一直在哭在闹,她想要去拉她妈妈的衣服,但是她妈妈却反手就把妹妹交给了那个新郎,那个穿着破旧夹克,一脸沧桑的新郎。

      我不理解,为什么都把妹妹养这么大了,明明都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却还要把她嫁出去,结婚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妹妹她完全不懂结婚的意义吧。

      可是...可是要是妈妈不爱这个女儿,又为何如此辛苦拉扯大...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夏清蟾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有一丝湿润,他偏过头,在她头顶轻轻柔柔印下一个吻,接着叹了口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事我们很难定夺是对是错。在法律层面,他们是错的,在道德层面,其实他们也是错的,但是在他们看来,我们的想法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呢啊。

      苗文轩的妹妹,如果你想帮她,好,我们去帮她,可是你也该知道,这种事是没办法完全制止的。若是家里有钱,养个人到老也不算什么难事,但在贫穷落后的地方,多得是想要取这样妻子的人家。娶妻的是想要能生孩子能传宗接代,嫁女儿的是终于可以脱手累赘了,对他们来说,是双利。

      我们外人是理智的,仅仅是因为我们没有身在其中,这就是现实。”

      锦一抬起头看他,眼红红的,可怜巴巴的:“道理我都懂,我都知道,我也有这样家庭的朋友,我知道他们不容易,可是,可是,可是这样真的好残忍啊,他们只把妹妹当生育机器啊...”

      “这样的女性有机会结婚是用来生育,可是这样他们好歹也有了个家,能有口饭吃。而男的,别说有些残疾了,家里穷年纪大,娶不上媳妇的更多,他们的结局又能好到哪儿去。世人皆苦,我们能做的也就是捐点钱了。”

      锦一表示强烈反对:“歪理,这都是歪理,这种事情不是存在即合理的。穷可以努力挣钱,残疾人有国家福利,他们这样只会祸害下一代,若是下一代是正常的,那还到好,可若是也跟他们一样呢。

      妹妹是后天事故导致的智力残疾没错,可是有些人是先天性的,而且精神疾病会遗传,谁能保证他们的孩子也是好的呢。他们都这么穷了,还会好好做孕检吗,我觉得不会吧。同样我也觉得他们不会做避孕措施,有了就生有了就生,到头来有问题的孩子又是走他们的老路。这不是更残忍吗!!

      我心疼妹妹,同样也心疼其他这样被迫的人,这事就是不对的,是不道德也是违法的。

      是,单靠我们力量太小,做不了什么,可是总得有人替他们发声啊,他们身边不是没有正常人,他们就不知道这样不好吗。

      我不理解,也理解不了。”

      “他们身边的人或许还在为他们结婚组成新的家庭而感到高兴呢,你想是不是还有这种可能。我们无法改变现实,我们再义正严词也无能为力。

      况且,不管什么时候,在这个大社会里,结婚生子都是一个人必须完成的使命,正常人都不一定能自主决定自己的婚姻,更别说他们无行为能力的。

      我想,结这个婚应该是那位母亲当下能接受的最妥善的方法了。”

      “你别给我说这些,”锦一心头火气更大,“我跟你讲这件事,我想要听到的不是你说的所谓‘无能为力’和‘最妥善的方法’,我想听到的是你可以跟我站在同一个角度批判他们,对,这是现实,我得接受,还有很多地方有这样的例子在发生,我救不了他们,我没有办法,我闭嘴,我说不了话。

      我只是很难受很难受,我的心里接受不了,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要达到情绪宣泄的目的,我不是来接受审判的。可我听你说了这么多,总归就是一句话,让我面对现实,这不就让我更生气了吗!!”

      夏清蟾说不出话来,他以为他的的理智角度、理智分析,可以让锦一心里好过一些,没有那么大的道德负担,可他完全没想到,有时候事情的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处理事情时的态度才更重要。想清楚这点后,他立刻道歉:“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到,我只顾着分析这件事,没在意你的想法,是我的错。

      这件事确确实实是不对的,就像你说的,世人的处理方式很常见但不合理,他们的婚姻是无效的,你的看法是对的,这点我跟你持相同意见。

      很抱歉,我明知事实令人难以接受,我还以看客的角度逼迫你面对事实,看起来我很理智,但其实我已经偏向世人那一方了。

      对不起,让你这么难受。你该生气的,这事我做得不好,我会反思。”

      锦一瞬间泪如雨下,他有认真地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而不是高高在上地跟她辩论事实的对错,也没有以他的冷静衬托自己的情绪激动。

      “怎么还哭了,是我哪里说错了吗?”夏清蟾慌了,捧起她的脸擦拭奔涌而出的泪,“我知道我心思没你这么细腻,我很笨我察觉不到,如果你不说,这事过去了,我可能都不会知道。要是以后还有这样的问题,请你多包容,当然,我也会努力去学习的,所以,可以原谅我这次的错误吗?”

      “那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锦一吸了吸鼻子,努力将泪止住,“对不起,我也不好,我太情绪化了,我也想请求你的原谅,请你多包容。”

      “好,听你的,我也接受。”

      “但是别以为就这样事情就算结束了,还没完呢,我还有很多审判词呢!”

      就在锦一准备继续举例说明的时候,夏清蟾使坏,捧住她的脸故意使劲揉搓:“我说,这位小盆友,你是准备要跟我来场辩论赛吗?”

      锦一推开他作怪的手,却不当心用力过猛,手忙脚乱地,差点从秋千上倒了下来。待她好不容易坐稳,朝夏清蟾怒声道:“你干嘛!!”

      “我干嘛?我在提醒你讲重点啊,我们是不是得先把苗文轩的事搞定了,再开展辩论赛,到时你想如何审判都可以,我保证认认真真听,还给做笔记。”夏清蟾又揉了一把她的脸颊,轻笑道。

      “对,苗文轩的事要紧。”锦一认真起来,腰背挺直,坐得板板正,“苗文轩这次搞事情逃跑就是为了去救妹妹回来,但是他没成功,被我们逮回来了。说实话,也不算是我们抓住他了,是他主动放弃抵抗,他一个人搞那么大阵仗,吸引我们的注意,牺牲自己,就是好让另外几个人跑掉。他其实是个好人也是个可怜人,所以在我看过他的记忆之后,当他提出想要我帮忙的时候,我答应了...”

      说到这,她又突然泄了气,瘪着嘴:“苗文轩想要我帮忙找到妹妹,把她带过来,他想让妹妹以后都生活在幻境里,这片幻境就是他专门为妹妹做的,他说专门做了一栋小房子,里面有吃有喝,有陪玩的小动物,也有照顾她的保姆...只要找到她,把她放进来,直到她...她...

      可是,这样对妹妹来说,真的好吗,一辈子都被关在这里,见不到外人,就算她不懂,但是人都是群居动物,脱离了社会,她真的会比较好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苗文轩让我帮忙,他说他不相信局里,他曾打过申请想要外出,但是都被拒绝了,因为他有逃跑前科。

      就连妹妹这所谓的婚礼,还是以视频的形式发给他的。”

      夏清蟾提出疑问:“那他知道他妹妹现在的地址吗?”

      锦一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木已成舟之后,他妈妈才告诉他的。看视频里其他参加婚礼的亲属讲的话,是其他城市的,我也没听懂,不知道是哪个地方话。”

      “那他打算怎么找到他妹妹,什么计划都没有,就冒冒然跑出来了?还拐带了几个同伙??所以他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

      “其实,他什么都没跟我说。”锦一扁了扁嘴,抬头看了眼夏清蟾,复又低下头去,轻声道,“他就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帮我’然后就没有了,我知道的这些都是我看到的,通过他的记忆。”

      夏清蟾楞了一下,又问:“你现在已经可以看到一个人所有的记忆了?”

      锦一点头:“是,我现在可以看到任何一个人的记忆,但是这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局里的人还都以为我只能抹杀记忆。苗文轩一开始让我帮他应该是逃跑之类的,是我私自读取了他的记忆,所以才知道了那些事。

      每个人脑子里东西不一定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也有可能是做的梦。所以我退出他的记忆之后,为了求证事实,就试探着说了一句‘妹妹挺漂亮的’,他当时就变了脸色。

      他那么聪明,当然听懂了,所以他再一次拜托我帮他,还偷偷把这个幻境给了我。”

      “所以你们俩的对话就这么几句话是吗?监控那头什么都不知道?”

      “是,如果他们没有带其他有跟我差不多能力的人的话,是的,他们对这些都不知道。”

      “那苗文轩的记忆?”

      锦一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她重重点了下头,很是无奈:“是,全抹掉了,这我没办法做手脚,若是带回去被发现没抹掉,倒霉的会是我。”

      “不怪你,想保护别人,就得先保护好自己。”夏清蟾揉了揉她的脑袋,表示安慰,“别太担心了,至少目前那个女孩子性命无忧。要知道,我一直都在,我会帮你的,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义无反顾。”

      “谢谢。”锦一逮住他的手摁住,眼巴巴地看着他,“你为什么都不问我为什么可以抹杀他的记忆?我还会偷看,只要我想,基本都能看到,你不害怕吗?”

      夏清蟾噗嗤一笑,用另一只没被锦一抓住的手迅速地捏了一把她的脸颊:“你要看我的记忆吗,我倒是不介意,我洁身自好二十几年,没什么好怕的。”

      “喂,泥垢了嚎!!”锦一蹦起来逃出他的魔爪范围,“不要动手动脚的行不行,当我的脸是面团啊!!”

      眼看锦一一蹦两仗远,夏清蟾乐得不行,仰翻到地,嗤嗤直笑。

      锦一捂着泛红的脸瞪他,瞪了一会儿又觉好笑,唇角不自禁勾了起来。

      谢谢你。

      谢谢你可以陪着我。

      谢谢你这么耐心听我倒苦水发牢骚,接受我的情绪宣泄。

      也谢谢你对我如此信任。

      谢谢你,夏清蟾,是你的温柔,你的理解,给了我莫大的力量,能遇见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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