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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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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无恙无恙!咱们还真是有缘,没想到会在帝都遇上!”陈少堡主的嘴角越扯越开,手里倒还记得扯着方怀慕的衣袖不肯松手。
“洛公子怎……怎会认识如此无耻之徒?”方怀慕惊大于喜,甚至顾不上自己的衣服边儿还在他人手里,指着陈少堡主的鼻尖就吼道。那陈少堡主是谁?这样文文弱弱的气势自然是吓不倒他的,不但压不倒,脸上更是乐开了花。
“我与洛公子算是老交情了,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不如一起去喝一杯?”
谁和你是老交情啊?!
刚想转头走人,方怀慕却一把拉住我,别别扭扭地开口:“舍弟一事有劳华曜山庄诸位,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是好……在下,在下对您也是敬仰已久,不如,不如……”
“我已经吩咐小二上菜了!”
“……”扪心自问,我最近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怎么就给我遇上这俩人了?
围观的人见没什么看头,便也陆陆续续散开了。不经意间,我眼角余光扫到人群里,一抹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等我再定睛细看时,那人已然没了踪迹。
他们,也还是来了……
陈少堡主和方公子都是简单的人,和他们说起话来不需要那么深思熟虑,我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那段日子,不属于洛烨的记忆,流落街头,被师父收留,和疯子斗嘴,还一度惊惶无措。现在想来,可笑又羡慕。
“洛公子别光喝酒,吃菜呀!”方怀慕做东,不过看起来比我这个客人还要拘谨,“是不是……是不是不和您胃口?”
“不是不是,只是想起一些事,有些感慨罢了。”我收敛起思绪,美好的片段留作回忆便好了。只是,刚才瞥到的人……夏青青来了,那他,也必定要前来复仇了吧?就算没有我,不,他应该已经对我失望至极,也许对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我随意夹一口菜塞进嘴里,方怀慕这才露出了微笑。他一笑,一边的陈少堡主也得瑟地露出两排小白牙,惹得我有一股想冲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
“不知所谓!”方怀慕别过头,神色窘迫,我望向陈少堡主,心里暗暗好笑,撞了一鼻子灰还不愿作罢,真不知道这是他的优点还是缺点。
酒过三巡,方怀慕也不那么计较了,说话也随意起来,他捶着桌子说起自家兄弟,说是我们离开后不久方怀谦便带着爱人北上了,现在也不知在何处,爹娘自是伤心,也追悔莫及。我原本是该安慰上几句的,不过看起来没我什么事。是啊,他俩正黏糊着,我能说什么?
正无聊之际,叩门声响起,我只当是小二来添酒,便起身去开了门。门一开,外面站着的人显然不是店小二。
“公子,我家主人在隔壁雅间备了薄酒,请您移步一聚。”来人穿着虽朴素,但恭谦有礼,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下人。
“你家主人是哪位?”
“是您的一位旧识。”
旧识?呵,好一位旧识。我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了些数。
方怀慕这时踉踉跄跄走了过来,见了来人,又瞧瞧我,很是疑惑,他本就酒量不济,又被陈少堡主连哄带骗灌了些,因此说起话来声音都变了调:“刘管家?怎么是你?来,一起喝一杯……”
那人面上带笑,摆手推辞。这回倒是轮到我疑惑了,没等我开口,那人便解释道:“方公子是我家主人门生。”
“看来刘大人很乐意提拔晚辈,难怪声名日渐显赫。”
“家主为人一向如此。”
“哎?老师也在此?那我也一同去……”
不等方怀慕说完,我把他推到陈少堡主身边,关照两句,便转身关上门。接下来的事,旁人不该牵扯进来。
那位管家把我带到一间雅间前便退了下去。我推开门,刘挽昭独自坐在桌前,一桌子的酒菜没有动过的迹象。那日在瑾言府上见到他时,隔了些距离,还有帐子挡着,我只认得出是他,现在一看,不由得要感慨,时光匆匆,我已不是当年的孩童,而叱咤一世的付毅侯,也终是到了迟暮之年。
“不知刘大人请我来此,有何赐教?”
从我一进门起,刘挽昭的视线便不曾离开,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留恋却又带着惶恐。
“老臣不敢当,也请您只当是和故人叙叙旧。”
“哦?”我拉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圆桌不算大,足以让我看清他的每一个表情。“刘大人恐是糊涂了吧?您该叙旧的人早已不在这世上。”
“呵,殿下果然是记恨于我。”
“刘大人才是当真是糊涂了,在下一介草民,岂敢记恨您?”
“真是太像了,你和笑清……”刘挽昭没头没尾说了这么句,有那么一刹那,我在刘挽昭的眼中看到了一个影子,年少轻狂,不知是我,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刘大人真会说笑,我与外祖父并无血缘,又怎会相像?好了,闲话不多说,您请我来不会只是说这些吧?”
刘挽昭正色,清了清嗓子道:“好,既然殿下想说正事,那么,老臣今天请您来的意思是,希望您能离开帝都。二皇子隋洛已死,您依旧可以当您的洛烨公子。”几乎是一瞬间,眼前回忆往昔的老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付毅侯。“纵观如今局势,老臣以为最适合继承皇位的,莫过于四殿下,为了这□□江山,您必须离开。”
“哦?江山吗?如果我也想要呢?”
“你当真为了复仇孤注一掷?”
“哈哈哈,刘大人当真是心急,何不听我把话说完?”我莞尔,如果刘挽昭真是想帮瑾言,过去的一切我又何必计较。“江山王座固然不错,不过瑾言对我而言更为重要,我是不会与他争的。”
刘挽昭不动声色,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吧?
“我不知道刘大人是怎么认出我的,我说的都是事实,若是刘大人能站在瑾言一边,那我们定然胜券在握……”
“四殿下之母,也就是当今皇后,与当年芸妃一事脱不了干系,您认为我该相信您方才的话吗?”
“这又如何?当年刘挽昭与郝笑清是人尽皆知的至交,到头来您不还是眼看着我外祖父垂死在城外?如今我不过是帮助瑾言登上皇位罢了,我母亲的事,我自会解决。”
刘挽昭沉默了许久,越是陈旧的伤疤,一旦被揭开,越是痛彻心扉,这点我最清楚不过。其实,报仇之说已然不需要,我不用再做什么,就像方怀慕说的,永远地沉沦在悔恨之中,这已经是最严厉的报复。
“既然没别的事,那我告辞了。”我起身准备离开,不知不觉间,夕阳余晖洒了进来,再不回去,瑾言会担心的。
“且慢。”刘挽昭叫住我,岁月模糊了他的容颜,就像这余晖,残存着耀眼的光芒,但毕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纵然老骥伏枥,也难逃迟暮昏沉。
……
刘挽昭说了许多,有无奈,有惋惜,然,逝者已矣,不可追,只可忆,他即使和我说再多,也无非是徒劳。
但至少,我距离事实更近了一步。当年,身兼监国公与兵马大将军的郝笑清,与付毅侯刘挽昭一起,是朝廷的中流砥柱,辅佐年幼的君王。世人皆知,两人私交甚好,又贤良敢言,国有贤臣明君,一时之间,留下佳话无数。我的娘亲闺名唤作郝芸烨,监国公郝笑清之养女,蒙受皇恩,入宫封妃。那时候,郝家风光无限,可惜好景不长,自古功高不可盖主,否则必定不会有好结果。刘挽昭说,他不止一次奉劝过外祖父,只可惜,外祖父是个不会轻易听人劝告的人,依旧直言劝谏……
等到事发,郝家被指通敌意图谋反,大势已去,任谁也挽不回了。同年,我娘芸妃被指与一太医有染,废为庶人……
“皇上总是皇上,君要臣死,臣能何如?”刘挽昭这样感叹。“当年芸儿千辛万苦逃出冷宫,带着你南下,谨慎起见没有留下任何讯息,自此便与我失去了联系。我原以为你们娘俩会去一个安静的地方,没想到,芸儿不愧是将门之后,胆识过人,居然带着你投奔大名鼎鼎的华曜山庄。要是早些知道,我定会阻止皇后把四殿下送去吴越……呵呵……洛烨,洛烨,改名换姓,天意弄人,待我明白其中玄机,为时已晚……”
“人生在世,又岂能事事如你所料?”我答刘挽昭,同时也是在回答自己。
其实,我不该再怨恨刘挽昭的,正如他所言,当年他涉险帮了我娘与我不少,不管是出于愧疚也好,同情也罢,作为一个臣子,我不该再要求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