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西府怀生

8、8

　　龙岗村跟杨长恩同岁的不多，他知道北边养猪的那家夫妻生有一个儿子，叫吴心，和他同岁，也和他同班。

　　杨长恩，长恩长情。
　　吴心，无心。

　　不知道是不是名字的问题，两人一个有情一个无心，所以冥冥中互相吸引。

　　入学第一天，班主任分座位将杨长恩和吴心分在了一起。

　　不仅人挨得近，他们的学号也挨得近，吴心学号3，杨长恩学号4。

　　他们两成绩排名也挨得近，杨长恩班级第一，吴心第二。

　　因为成绩，吴心对杨长恩意见很深，不管他怎么考第一名都是他！

　　吴心的妈妈答应他，只要他能考到第一名，超过那个杨长恩，就给他买最喜欢的游戏机。

　　吴心彻夜苦读就为了拿第一，结果还是第二。班级里的人给他起外号“千年老二” ，他很不服气。

　　有一会体育课，吴心憋不住了，他拉着杨长恩走到隐秘的地方，“杨长恩，这次期中考试，你能不能让一分给我。”

　　杨长恩：“为什么？”

　　“我妈说只要我能拿第一名，她就给我买我最喜欢的游戏机！你都得了那么多次第一名了，你就让我拿一回，行不行？”

　　杨长恩拒绝了，“不行。”

　　“为什么不行？！”

　　“这是作弊，我不会帮你。”

　　吴心看着杨长恩的背影，咬牙道：“你帮我这一次，我给你钱，怎么样？这样，你们兄妹两就不用天天去外面捡垃圾了！还能买点好吃的。杨长恩，我家有钱，我有很多花不完的零花钱，我给你，怎么样？你拿着钱，还能给你妹买件像样的衣服。她那件衣服都穿的变形发黄发臭了，背后不知道被多少人笑话呢。”

　　杨雪一件衣服穿好几个月不换，浑身脏兮兮的，背后不少人诟病。

　　杨长恩的脸瞬间失了血色。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穿的鞋子，这是父亲在收废品时看到的一双鞋，鞋子很好，就是头部有点发黄，不知道为什么扔掉。

　　杨雄将鞋子拿回来洗干净，给了杨长恩。

　　龙岗村都知道，姓杨的一家是穷鬼，一个大穷鬼带着两个小穷鬼。村子里的人对他们不冷不热，最有钱的吴家见着他们避着走，说是：“和穷人走一起，会沾上穷人的穷气！”

　　杨雄找了个在电子厂的工作，一个人的工资要三个人花，根本不够用。杨长恩为了父亲不那么幸苦，平常带上杨雪和村子里收废品的郑师傅一起出门，有时候捡到好东西他就带回家。

　　杨雪身上的那件衣服就是捡别人不要的。

　　杨长恩原本不打算理吴心，听到吴心的提议，他犹豫了。

　　双手纠结地握成拳头，原本很轻松的身子重了起来，肩膀上压着几座山。

　　他穿着短袖短裤，露在外面的双手双腿又白又细，细得像竹竿，一看就没什么营养。

　　吴心嘴角勾了勾，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杨长恩身边，“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他的游戏机！

　　从口袋里掏出来五十块钱，塞到杨长恩手里，“暂时给你这么多，事成之后，我再给你。”

　　“你记得考试的时候让我！”

　　杨长恩拿着那五十块钱买了两颗糖和一袋子面包，回到家，他将两颗糖递给杨雪。

　　杨雪睁着乌黑乌黑的大眼睛，看到糖果的时候眼里亮晶晶的，“哥哥！糖果？哪儿来的？”

　　杨长恩：“同学给的。”

　　杨雪剥了一颗放进嘴里，好甜。

　　然后将另一颗给杨长恩，“我一颗，哥哥一颗。”

　　杨长恩摇摇头，从书包里掏出来一堆作业本，“我不吃。”

　　杨雪剥开另一颗糖，伸手塞到杨长恩的嘴里，“吃！我们一人一颗！”

　　杨雄在电子厂工作几乎没有休息时间，经常是兄妹两深度睡眠后，他一个人拄着拐杖回来，早上天没亮就又走了。

　　平常兄妹俩的吃喝都是自己解决。

　　简陋的房子里，一面墙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奖状，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杨长恩的。

　　杨雄经常盯着那面墙出神，空荡荡的屋子就那面墙风景最好，他看了心里喜欢。

　　他想：等这几面墙贴满奖状，孩子们都应该长大了。

　　傍晚，杨长恩煮了饭，两碗大白饭配一包小榨菜，没人嫌不好吃。杨雪刚吃了两口饭，杨长恩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袋子鸡翅放在桌上。

　　杨雪闻到了在菜市场卤味店才能闻到的味道，她平时想吃肉了就去那闻闻味道。

　　抬头一见，眼底能蹦出光，她没看错吧？

　　这是鸡翅？

　　“鸡翅！哥哥？你哪儿来的钱买鸡翅？”

　　杨长恩夹了鸡翅放进杨雪碗里，不慌不乱地回答她说：“爸爸给我的钱，快吃吧。”

　　“嗯！” 杨雪没想那么多，她夹起碗里的鸡翅急着往嘴里送，这是她第一次吃到梦里才能吃到的食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在心里想：如果天天都有鸡翅吃就好了！

　　后来，杨雪再吃鸡翅，还是那家卤味店卖的，都没有这一次的好吃。

　　夜里炎热，又有蚊子咬她，杨雪翻来覆去睡不着，浑身难受，腿上被咬出来好几个包，感觉有虫子在爬，又热又痒。

　　杨长恩坐在床边拿起扇子替杨雪扇风，等她睡着了他再睡。

　　杨雪：“哥哥，等我以后长大了，我要赚好多好多钱，这样，我们就可以吃好多好多的鸡翅了！吃不完的鸡翅！”

　　杨长恩笑着回应她说：“嗯，会的，我们会有很多钱，会有吃不完的鸡翅。”

　　杨雪的头发又长又多，夏天披着长发热得很，杨长恩抬手将她的头发挪到一边，她的脖子上全是汗珠，用力扇了几下扇子。

　　杨雪迷迷糊糊对她哥说：“哥哥，明天，我把头发剪掉吧。”

　　“为什么突然想剪头发？”

　　“天气热，头发长难受。”

　　把头发剪掉，可以凉快一点，还可以卖钱。

　　杨雪留着一头及腰的乌黑亮丽的头发，偶然得知头发能卖钱，她就有了卖头发的心思，只不过一直没下定决心。

　　今晚吃了鸡翅，她下定决心了。

　　卖了头发可以有钱，有钱了就可以和哥哥天天吃鸡翅。

　　某日，杨长恩回到家，看到杨雪留着男孩一样短的头，她背着书包坐在门槛上，手里还握着几张红钞票。

　　看见杨长恩回来，站起身，激动地挥了挥手里的几张百元大钞，眉眼笑得弯弯的。

　　杨雪的头发原本可以卖800块钱，收头发的人见杨雪年龄小，少给了她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