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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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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雨寺位于烨州市郊十里亭前一个叫燕雀山的地方,善男信女修了一条宽二丈的大道直达山顶寺庙,大道两边,遍植桃花和柳树,时值三春,满山的粉花夹杂着金色的柳絮,如在仙境一般。
不经意抬头望,山顶隐逸在一片花海中,碧黄的琉璃瓦片沿着飞甍如同灵凤双翼,展翮欲飞,山林之间,已闻凤鸣之音。
往来大道上的行人如织如流,这个寺庙乃是皇朝大寺,皇家度牒在此,方丈又是得道高僧,自然是云集不少善男信女。
鹊喜指挥着两名家丁护着小姐一路上了山,迎客的小沙弥是个粉团一样的小孩子,看到金家小姐立刻在那张可爱的小脸蛋上绽放一抹笑颜,乐呵呵引着人往后院走去。
位于燕雀山麓后山的寺众休憩之所,左偏殿前廊庑下,有一片鹅卵石铺陈的地面,有一个细长的半空竹竿,接着廊庑上的天水,流进竿头下接着的大水缸。
方丈在廊庑的木质地板前铺陈了一块波斯地毯,架了个方盘,摆放着茶盏,一旁的铜釜里咕噜噜滚着水,玄苦方丈正舀点沸水浇淋在事先研磨好茶末的茶盏中,小沙弥一见,立刻小跑步着前去,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清水,一颠颠地跑去给釜中加水。
老方丈捧着手中的茶盏,摸摸小沙弥光溜溜的小脑袋笑了下,面对着前方视野开阔一览无余的山前雪粉柳浪的美景,抿了口茶,啧啧叹息了一声:“十丈红尘,真是寂寞如雪啊!”
金玲镯正迈步走过来,闻言漫不经心的应了句:“八亿须芥,到底乏善可陈嘛。”
叮咚一声竹节敲击缸口声响,老方丈转过头,两条雪白的长眉迎风一拂,光湛湛的脑袋上三排受戒印灰淡的一晃而过:“哟,小施主一晃十年未见出落如此通透咯!”
金玲镯龇着牙坐下,呵呵干笑:“老和尚几十年不出山,还是那么没心没肺哦!”
“哈哈哈,没心没肺,无肝无肠,空空而来,空空而去,自在逍遥嘛,你家老子,不也如此?”
金玲镯撇撇嘴角嘟囔:“是差不多,什么麻烦都扔给我!”
“哎,想当年,你才那么小!”老方丈眯着眼再捧盏抿了口,摇头叹气:“一晃都那么大了,老衲觉得人生果然须臾如电哪!”
“老和尚那倒是什么都没有变呢,还是举头三尺无烦恼啊!”
“呵呵,老衲记得,这无烦恼之地,那可是施主小时候最喜欢挠挠的地方呢,啊,总是很好奇,无论如何要在这上面寻出个虱子来呢!”老方丈慈眉善目的笑,拂了拂自个光亮的脑袋。
金玲镯眼角一跳,跪坐下来从小沙弥手中接过茶盏,看着盏中碧绿浓稠的茶汤:“无事不登山宝殿,家父既然扔给小女,小女只好接着,方丈但讲无妨。”
玄苦大师的长寿眉下,慈目如海,如风,如雾,悠悠笑了下:“施主的水晶镯可好?”
玎玲一声脆响,金玲镯右手轻轻一动,一副金银镂空雕花纹镶七宝水晶镯露了出来,上面点缀的水晶通透琉璃,流光溢彩,衬得她雪白的皓腕更加洁白莹玉。
镯上有八个铃铛,活动间,发出金属撞击的清脆铃声,煞是好听。
千鬼泪,千妖血,一朝功德,扶桑菩提,阿弥陀佛。老和尚朝着镯子一稽首,才又笑眯眯道:“今日山下同庆坊里出了桩命案,施主可曾听说?”
金玲镯咪了口茶汤,在舌尖转了转,咕咚咽了下去:“红尘垢土,我倒不知道老方丈还管起俗家事了!”
同庆坊是在烨州官方设立在市中心东市口的伎坊,烨州是往来南北的商贾云集之地,比起京都一点都不逊色,所以这伎坊也同样不比京都少了繁华。
同庆坊的歌舞伎,花妓,都是一绝。
十里胭脂同庆坊,南胡北脂艳冠绝。
那个地方,是除了长安和洛阳外,声明在外的风流销金窟。
“阿弥陀佛,大千世界,何处不是我佛慈航,普渡之地,何处不是灵修宝座,老衲这副臭皮囊还在这世上,自然免不了俗务缠身咯!”
“那老和尚这次为了什么俗事呢?”
“这同庆坊里有位艳冠群芳才情横溢的女子,不知道施主听说过不曾,她的诗才,曾经令长安多少名士为之倾倒,不仅如此,这位花魁娘子还是位乐善好施之徒,老衲这等俗鄙山野之人,也常常听人说起,这山庙里有一尊菩萨金身就是这位女施主做的功德,这可都是大善事啊!”
小沙弥从茶釜中又舀了勺水给老和尚斟上,绿蚁素波,嗤嗤作响。
玄苦接着道:“这位与佛家有缘之人,老衲前几日见过一面,乃面相慈善之人,断无与人结怨,杀人谋命之举的可能,老衲思来想去,这位施主怎么也是我寺院有缘之人,断不该身陷囹圄,横尸荒野,想烦请施主你试试看,这女子可有可救之处否,也不枉她功德一场吧!”
金玲镯咕咚一声将茶汤喝了个底朝天,咂咂嘴,没什么表情的道:“大师难道以为是鬼作崇么?”
“阿弥陀佛,是妖是鬼,皆为生灵,各司其命,倒也无甚大事,然如果为祸人间,却也人鬼殊途,断不可令之猖獗。”
金玲镯看了看自己手上异彩纷呈的水晶镯,默默沉吟了许久,老方丈倒也不急切,慢悠悠一旁品茶看景,怡然自得。
半晌,金玲镯缩回手,轻轻笑了下:“既然老和尚都说到这了,那我去看看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小姐!”金玲镯同着鹊喜往山下走,鹊喜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问道:“小姐,那老方丈莫不是要你去捉鬼不成?”
金玲镯睨了眼小丫头,笑道:“你怎么知道?”
“啊,不会吧,我家小姐你何曾会这事的?那老和尚不是糊涂了?”
金玲镯咯咯一笑,那美丽娇艳的笑靥迎着暮春中的绿柳绽放一种靡艳,引得路人纷纷瞩目:“这会子不说是方丈大师了?”
鹊喜憋红了一张粉嫩嫩的小脸蛋,满脸都是不满以及痛苦:“小姐你别笑了啦,人家是认真的,那老和尚怎么可以这样叫一个大家闺秀做这种事?咱们还是回家去吧,这外面的人我看果然没几个好人,小姐还是窝在家好!”
“鹊喜真是个好丫头!”金玲镯捏捏鹊喜粉滑的脸蛋,似笑非笑着令轿夫继续往前,却没有回头的意思。
“小姐你这是去哪里?”
“去州府!”
“啊,去那干吗?”
“我要去州府大牢啊,自然要先去州府禀告州府刺史才是。”
“什么!”鹊喜的大嗓门又一次没能管住,吓得外面的轿夫一趔趄,幸好稳住了,不然要把人给抛出去,这可糗大了。
嘘!金玲镯伸出青葱玉指放在殷红的唇上做个噤声的姿势,鹊喜这才意识到失态,一张脸蛋,那可就更红了。
“好啦,我的鹊喜,不必担心,你家小姐自有分寸行不?”金玲镯安慰了下贴身侍女,又打了个哈欠:“不过这还有一阵要走,带我眯会好了,到了叫我哦,乖鹊喜。”
“小姐!”鹊喜委委屈屈的轻喊,无奈她家小姐最大的能耐就是随时随地的入睡,这会子就再无声息,碎碎念她也没有办法更不敢再叫。
烨州刺史贺兰彭成,是个看上去文字彬彬有些个迂腐气质的家伙,然而作为一个才二十有四,就坐上刺史的才俊,他可并不如外表那么无害。
当然,这位少年刺史却也是个爱好文采的家伙,尤其,对于那个当年名动京城的金家大小姐那是非常的仰慕,以至于两年前愣是从前途无量的京官当时的大理寺少卿,颠颠的请了旨,自愿下方到地方,来当刺史,当然,是来烨州。
品级升了,从五品到从三品下,可是京官前途可是无可限量升得快,地方官却没那么好运,这种明升暗降的行为,贺兰彭成居然自愿,也是个古怪的家伙。
他大老爷今日升堂理事后,正在后宅归置,却听说金玲镯到访,一激灵,官袍卸一半,歪歪斜斜顶着个官帽就跑出去了。
管家就觉得老眼一花,他家刺史大人平日里瘦弱的身形,就这么一溜烟的窜出去了,比那放出去的箭都快上好几倍。
老管家摇摇头,蹲下收拾那满地被他少爷离去的劲风飘散的公文,嘴里念叨:“这怎么就比见皇上都兴奋呢?老爷要是见了,准气疯!”
贺兰彭成迅雷不及掩耳的冲到前堂,正好看到金玲镯正在对上茶的侍女说谢谢,赶紧走上前去,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那公堂上巧舌如簧的嘴,此刻却愣是打了结般吐不出痛快词来,立刻涨红了脸:“小,小姐,光,光,光临,晚,晚,晚上好!”
噗嗤,鹊喜看着彭成官帽不像官帽,官服不像官服的样子,结结巴巴口不择言的窘迫,不由忍不住笑出声。
这一笑,倒把他不安给笑没了,迅疾转个身扣好了官服,扶正了官帽,又从怀里掏出把折扇来,这才转回来持着扇子一拱手道:“小姐见笑了!”
金玲镯低头喝茶,装作没看到,只待他恢复了,才抬头笑着:“打搅大人,大人近日可好?”
“多谢小姐挂念,下官尚算平安,不知令尊金老将军可好?”
“还好,大人,小女子今日来,是有件事想烦劳大人,不知道大人可否通融?”
“哦,什么事?”
“近日被关在大牢的那位花魁香柔月,能否让我去见见她?”金玲镯也不拐弯,直接问道。
贺兰彭成这会子倒没有接话,而是沉默了。
金玲镯看出他的犹豫,笑了笑:“怎么,是不是不方便?”
“这位女子名动天下,若是平日,倒也无妨,然而此次命案,乃是死了位京官,朝廷正三品的太常寺卿,此案连二圣都惊动了,这正要押解进京由大理寺亲审,这会子大牢还由京畿羽林卫的都尉把守着,恐怕连我都不能轻易去看,实在是有些爱莫能助啊!”
“哦,是哪位都尉将军在负责?”
“勋羽都尉,宣威将军左腾!”
“呵呵,倒是故人,那能否请大人带小女子去见一见,我自己与他商议!”
“这自然可以,小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