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 10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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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的雨。
建造塔的神明遗留的力量，让塔内居民免受外界污染水源的侵害，于是降落的雨水也朦胧温柔。然而如今的这场血雨，却带着恐怖粘腻的腥气，一滴、两滴，瓢泼倾泻而下，地面上、建筑物上、伞上逐渐被猩红晕染开，直到完全覆盖，触目惊心，仿佛末日一般的景象重临。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鲜红，刺目可怖，带来晕眩的绝望和无力。人们带着躲闪不及的一身血腥，慌乱地挤进檐下躲避，尖叫和咒骂此起彼伏。这是怎么回事？是星空吗？无知的人们猜忌着扩大心中的不安，将沾染血迹的衣物和鞋袜尽数褪下，于是在狭窄的室内，坦诚相见，就像在原始的恐惧前彼此并肩。
一切都好像回归了原初的混乱无序。
而在这血雨中，仍有逆行者。
依尔诺的警卫队从警署中鱼贯而出，罕见地撑着伞，好让视线不被那粘腻的血液糊住。他们大概是接到了命令，表情严肃，目标明确地朝着某个方向快步行进。于是就有人发现，他们去往的是贫民窟。
“贫民窟的人搞出来的？我就说了吧，那群恶魔！”有人崩溃地脱口而出。
没有别的形容词。“恶魔”一词，在他们看来就已经极尽恶毒。
暗流朝着贫民窟涌动，无数的视线集聚于他们不屑一顾的犄角。
而此时，没有人注意的地方，随着空间的微微波动，谢涯和乔伊斯降临于贫民窟一栋房屋内。
呢喃出“命运”二字的房主已然陷入昏睡，此刻也没人能顾得上他。乔伊斯神情凝重，伸出手，沾了点窗台上飘进来的血液，仔细查看：“我不能控制这种血。不对劲——谢涯，当时的我绝对没有这种力量，即使是失控，也做不到笼罩整个城市。”
是深渊的影响吗？
而谢涯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祂抚上了胸前的位置，那里在昨夜曾被小乔伊斯用刀捅伤：“那个孩子的刀上沾了我的血。在今早，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大概是为了力量。他把那些血吞了下去，于是失控，弄出这幅景象。”
那是神明的血。
——小乔伊斯究竟是有多绝望，有多无助，才会选择吞下不明之人的血，孤注一掷，来获取力量呢？
而乔伊斯脸色苍白，喃喃自语：“难道是昨天的红月狂潮，让姐姐的死提前了……不，昨天我们明明确认了他们是安全的……”
他思绪乱得很，而谢涯却摇摇头：“那个女孩还没死。”
他看向眼前蔓延至不远处的、黯淡的命运之线。那是祂与伊莲娜的命运之线，黯淡的光芒昭示着她的状态不太好，但生机尚存。于是祂转过头，向乔伊斯伸出手。
乔伊斯勉强定了定神，然后，化作一团血液，瞬间就溜到谢涯手上，环绕住他的无名指。
下个瞬间，谢涯握住那根命运之线，再度降临。
——站定时，踩到一地粘腻的血腥。
原本整洁温馨的客厅，已然被鲜血覆盖，门口的血泊里倒着几个依尔诺塔的警/察，旁边散落着手枪，已经没了生息。而另一侧，红发披散的少年血魔遍体鳞伤，跪坐着，怀里抱着一个少女。他们二人的身形都被猩红浸染，然后凑近看却才发现，那些血都来源于少年自己割开的伤口。
他在使用血肉魔法，想要治疗怀中的女孩。
然而那个女孩却双眸紧闭地酣睡，她的身上没有伤口，却难以再睁开眼睛。
谢涯听到屋外的警笛声。依尔诺塔的警卫队已经包围了这里，准备破门而入。
迟疑片刻，祂出声向小乔伊斯提醒：“你救不了她了。”
以神明的视角来看，女孩大概是被子弹击中了额头，当场毙命，只是小乔伊斯的血肉魔法强行把她岌岌可危的生命维持下来。然而等到力量耗尽，就是再度消逝之时。
……听到谢涯的声音，小乔伊斯抬起头。
血魔少年的眸色已经通红，血液从眼角流出，宛若地狱的恶鬼：“是你……那个、人类……”
“你也是要来伤害姐姐的吗？”屋外淋漓的血雨昭示着他的理智全失，就连如今的对话都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不行……姐姐，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到，在此之前，没有人能带走你——”
屋内的血液瞬间躁动不安，猛地掀起，刺向谢乔二人！
“够了！”
另一道鲜红的力量击碎了他的攻击，血液炸开，在即将接触到二人时破碎弥散。年长些的红发血魔的指尖浮现法阵，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声音颤抖：“乔伊斯，够了——姐姐已经死了。”
再怎样也捂不热冰冷的躯体。
“……杀掉她的是不切实际的希望。”
恍惚间，他看到伊莲娜的脸，她笑着对他说：【只要希望。】
“……是对虚假未来的坚持。”
【未来肯定会变得更好的。】
“……是那些愚蠢的、对地面生物、对世界的妄想——”
【不必再互相残杀。】
美好的愿望是一种错误吗？他不知道。
……可一厢情愿是。
“你说谎！”
小乔伊斯怒吼，再次驱使血液。两道猩红的液体顿时对撞，绽开激烈的血花，让房屋为之动荡，而屋外响起暴雨砸落的声音。地板摇晃，屋舍几乎要倾倒，谢涯伸出手撑开防护，免于被血溅一身，金色的眼睛将一切映入眼帘，若有所思。
而另一边，小乔伊斯还在捂着头崩溃低语：
“明明……明明只要努力，一切就会变好的，未来虽然很远，但是肯定能到达的。她一直这样告诉我——”
而乔伊斯高声回答：
“——太愚蠢了，乔伊斯，这太愚蠢了。向往，希望……虚无缥缈！”
他在血海中又踏进一步。
“你太弱小，又天真、懦弱，只会困于过去循环往复，没有力量便什么都做不到——无论是守护家人，还是兑现承诺！”
……原来是这样。
在那个瞬间，谢涯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认识乔伊斯这个人。冷漠、随意，悲观和对未来不加期待，原来有这样的背后原因。因为经历过这样惨痛的无能为力，才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失去对所有事物的信任与热情。
世界以美好的谎言将他欺骗。
从此他不再怀有任何期许。
——于是将一切希望扬弃。（注1）
“……你，”然而此刻的小乔伊斯显然没有这样的觉悟，他混乱的理智驱使他反驳，声音却像是在哭泣，“你胡说——！”
他已经没办法思考，连嗓音都沙哑泣血。
与崩溃的声音一同的，是铺天盖地的血液，仿佛巨大的海浪席卷而来，将未来的自己裹挟。下一刻，狭窄的室内，滚烫的液体猛地对撞，破旧的房屋颤抖动荡。在相似的场景中，手持银剑的那位劈开浪潮，踩入漩流的中心。
滚烫的血液带动室内无序的风，将发丝吹得凌乱。在混乱中，乔伊斯抬头看向过去的自己，露出那双含着泪的通红眼睛。
“……我们一直是无能为力的。”
就像是姐姐的死，老师的消散，还有这深渊的两年。
“——但是，至少现在的我，还有能做的事情。”
巨大的嗡鸣与心跳声一同响起，黑色的圆球悬浮身侧，仿若鬼魅的眼睛。乔伊斯举起银剑，剑尖对敌，仿佛要将曾经徒然神往的过去斩尽，又或者只是，他想救他。
虽然说着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在做着自己认定的事情啊。
——徒然神往的飞蛾扑火、以卵击石，固然勇敢而可敬，却太容易受伤。
那么就将希望扬弃，化作燎原的火焰本身吧。
如今的他已经有了力量去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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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谢涯正在陷入纠结。
他的手指已经搭在自己和小乔伊斯连接的命运之线上了，随时可以将他们之间的联系扯断，从而让那些神之血的效力减少。然而就在祂握住线的一刹那，脑海内突然传来声音，让祂停了下来，并陷入沉思。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不，祂说：“本轮的记忆之城即将崩溃，我有话要对你说。”
谢涯看了一眼交战的两位乔伊斯：“你是[月亮]？”
“是的，[古代遗物]，”那位神干脆地承认了下来，“请来到穹顶，这里离星空最近——只有在[深渊]里，我的声音才能以并非污染的方式传达。”
因为这里是虚假的现实，另一个世界。
谢涯停顿了一下。
祂看向血海中的乔伊斯。
应该帮助他吗？神的血、与深渊的力量，会让这场战斗稍显艰难。
但这里是他无能为力的过去，而如今的乔伊斯已经不如曾经。
——那么，就用如今的力量，给过往翻篇吧。
战胜、守护，无论对哪一方都是。这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而如今也是属于你的战场。
于是祂后退一步，身形消失在房间内。
血海依旧沸腾，而依尔诺的人们在祈祷。
他们也许会死在失控的血雨下，也许会因为深渊的自然崩塌而结束短暂的一生。
无论怎么说，毁灭将近。但总会有人为他们寻求正当的结束。
就像那两年深渊里的谢涯。
就像如今的乔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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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第 104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