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不语》爱初会

36、非请勿扰

　　缭乱妖冶的头发、散襟露怀的衣裙、滴血的樱唇、漆黑的瞳孔……

　　一切的一切都在唤醒夏殊内心的不安和恐惧，就像看贞子的海报一样，分明是美艳的女人，却因为惨淡的滤镜，多了几分鬼气。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试图冲散自己的畏怖。

　　林姿回过神，觉得自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当林姿一身狼狈地从他的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所有的目光都追着她，耳畔是伴着嗤笑地窃窃私语。

　　姜朵朵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几乎想要拍手称快，在林姿要出门的时候，将她拦住了，“林小姐，原来你就是用这种手段爬了我老板的床，还追到公司来招引撒欢。若非老板善良，都能告你了！”

　　林姿闻言浑身一颤，原来自己在他们眼中是这种形象，而自己与夏殊的结婚证，仿佛只是一张遮羞布。

　　这种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她抬眸，一字一句地说：“请让开，我要回去了。”

　　姜朵朵双手抱臂在她身前笑：“下次别来了，省得当笑话。就你这段位，过不了几天我们的老板娘就会换人了。”

　　林姿有一丝啼笑皆非的意思，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SRR是一家极为奇特的智能科技公司，研发了许多智能家居助理产品，然而成立五年至今没有盈利，还处在年亏一个亿的状态下。它藏身在安静的独栋小楼里，门口贴着大大的非请勿入四个大字。

　　林姿走出SRR的门洞，周围静得只有一两声猫叫，以及自己踽踽独行的脚步声。

　　她的眼底渐渐泛红，脑海中反复拉扯着关于夏殊的一切，他的冰冷与疏离，他的愤怒与惊恐，他的爱恋与缠绵，他的疯狂与克制，她的丈夫一下子都变得陌生而渺远起来。

　　回到家，林姿将那十几包药全部扔进了厨余垃圾，她再也不要做傻瓜了。

　　是她太迷恋初恋了，总是习惯给他想要的一切，成为了那个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她需要建起自己的城堡，守护自己的城池，不能将自己的心魂全然丢弃。

　　姜朵朵壮着胆子，屏住呼吸走近了那扇半开的门，眼睛不可自控地往里面窥探求索。

　　“夏总，你没事吧？”她声如蚊语，又舍不得扣门。

　　夏殊坐在地上，抬手按住手柄，将人推了出去，锁上了门。

　　咯噔一响，刺痛了姜朵朵的心。

　　原本断舍离风的办公室，因为出现了旖旎的一幕，那种冷肃严谨不见了，透着梦魂颠倒时的恍然和迷离。

　　夏殊扶着沙发扶手缓慢站起，脚步还有些踉跄。他的目光停在沙发的一角，那里有一块薄如轻纱的围裳，印证了方才的幻梦是真。

　　他扶额，深吸一口气，紧握着手机拨通了林姿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现在跟个精神病号也没什么两样了，谁见了不想逃呢？

　　办公室的门开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在那道英挺的身影上。

　　他换了一身阿玛尼的西装，站在了办公室中央，环视了一圈，见大家都诚惶诚恐地看着自己，空气都凝固了一样。

　　“SRR明天换办公室，映月集团梅沙总部顶层。”他眉眼淡淡，喜怒不明，交待完事就走，推门出去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姜朵朵，你被解雇了。”

　　姜朵朵先是一愣，缓过神来才惊觉整个人像是跌进了冰窟一样，彻骨寒凉，牙齿都在打颤。

　　她回过头去，看到同事们躲闪的目光，就明白有些事再无挽回的余地了。

　　夏殊回到海棠芳舍的时候，一切如常，他仿佛觉得今天什么也没发生，可是他一口气就是吊在嗓子眼，如何都松不下来。

　　等两位老人安睡后，夏殊在电梯里截住了林姿。

　　“对不起，我有病，伤害了你。”

　　林姿低头默然无语，电梯门开，她牵裙走了出去。

　　夏殊追上来，将她揽在怀里，恳切地说：“我们谈谈。”

　　林姿点开手机，用记事本写了一行字，亮在他眼前：“嗓子哑了，微信聊。”

　　夏殊面色一僵，他为了逃避那个鬼魅，让她不停地唱歌，她没有拒绝没有忸怩，竟真的唱了一首又一首，可是他呢？将所有的暴戾与愤怒都向她倾洒去了。

　　“那明天，等你嗓子好了，我们再聊。”夏殊于心不忍，愧上心头，放开了紧缚她的手。

　　林姿飞快地躲进卧室，将门反锁了。

　　啪嗒一响的金属锁扣，宣告了夏殊又恢复了独寝生涯。

　　林姿摊开熟宣，用镇纸将纸捋平，打开墨盒，援笔写下了一则声明。

　　第二天一早，夏殊就收到了林姿的声明，文辞典雅，字迹娟秀，洋洋洒洒千余字，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非请勿扰，各过各的。

　　夏殊捏着三尺熟宣，眉骨低垂，眼眸沉沉，压抑翻腾的怒意和不甘，彻夜难眠的苦闷与烦恼，犹如倒刺鱼钩，深深拉扯在自己的心头，而钓鱼线的主人还慢不经心地挑高了钓竿，试图将他的生死拿捏。

　　她之前还愿意沟通，现在连话也不想跟他说了。他想让彼此冷静一下，避免再一次误伤，可以又怕她冷静一下，就会反复想起那个求而不得的初恋，会后悔轻易许嫁。

　　一连七天，两个人都不曾对话，安静得如同默片演员。长久的语音隔膜，让夏殊无时无刻不在害怕，她会不会在某个瞬间，拎包就走。

　　曾经红极一时的《南洋赘婿》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盗版的书籍、广播剧全部下架，什么痕迹都找不到，甚至连网友写的同人文不是404就是白屏。

　　夏渐秋的烦恼却并没有因为故事的消失而消失，他几乎将余生的心力都放在了江映月身上，但她却对自己爱答不理。

　　夏殊自己都焦头烂额了，又如何能为老人排忧解难。他甚至一度，想要学爷爷，抛开所有的道德桎梏和情感禁锢，强行让林姿接受他这样一个残缺的人，爱也好，恨也罢，终归是深情，他不要淡如水，他不要做君子。

　　他只能等，等自己慢慢战胜心魔。可她还年轻，还有许多选择和考量，他害怕她逃走。

　　然而墨菲定律就是如此，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周六的早上，林姿果然就不见了。

　　夏殊抓着车钥匙，满目焦躁，插了半天，也没打着火，他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拿的是瑞士军刀，打开的小改锥戳到了掌心，鲜血汩汩流下，他都感觉不到痛。

　　他好半天才恢复了一丝理智，又用了一些不太规矩的手段，追踪到林姿的手机定位，在东沙江畔！

　　夏殊终于找到了车钥匙，呼吸都快停止了，她去郊外做什么？那里一片旷野，十里无人烟。

　　他心慌得快要失控，她会不会把他当做一场噩梦急于逃离，甚至身心受伤想不开？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青筋暴起，蔓延到臂弯。面对一路红灯，他脸色阴沉，瞳眸晦暗，恨不能即刻就飞奔到她身边，再见不到她，他真的会发疯。

　　林姿彻底地沐浴斋戒了七天，才有底气在上巳节上跳巫舞，夏渚有着神秘的巫觋文化，而她在夏渚生活了十六年，根据博物馆的壁画刻本，自创了一套巫舞。

　　在古人看来，国之大事，唯祀与戎。祭祀祈福就是极为重要的社会活动。上巳节正值三月三，适宜祓除畔浴，寓意带走身上的灾晦之气，远离疾疫。

　　林姿也希望通过一场祈福活动，让夏殊远离疾病的折磨。她隐约知道那是一种心理疾病，就医问药并不大管用，或许让自然感应她的诚心，兴许能有所成效。

　　夏殊在江堤上看到了一群五彩斑斓的汉服青年，才渐渐松了一口气。原来她只是出来参加汉服活动了，并没有不要他。

　　他泊好车，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姿，恰时音乐响起，他面前的姑娘，像雏鹰展翅一样张开了手臂，跳跃起舞。

　　这一次的服饰更像是一种表演服装，而不是汉服。

　　五彩的鹤氅，披挂了珍珠衫，每一个收束的尾部都缀了飘摇的流苏，随她的娇躯逶迤流转。她一手持麦穗，一手持银铃。纤足轻跃，转腰舒袖，清脆的摇铃顺风送音。低回婉转处，广袖半开半掩。凌空腾舞时，彩披缥缈如霞。

　　她一边踏着诡秘的舞步，一边用夏渚方言唱念巫歌。长发如泼墨，骀荡风中。粉面似桃花，顾盼生情。无论是抬眸瞬目，还是轻舒云手，无不袅娜生姿，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在跳完最后一个节拍，抬腕拢指转身的一瞬，林姿对上了夏殊的视线，他手上还流着血，而他眼里只有自己。

　　巫舞结束了，同袍们簇拥上来，阻隔了两个人之间的视线。夏殊不敢靠太近，怕她为难，只是高举起手臂，给她一个明确的方向。

　　林姿好不容易让激动雀跃的同袍们冷静下来，没有再看夏殊一眼，全心投入到上巳节的活动中。作为主祭，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当时夏殊的容色非常出色，长身玉立往那一站，自有大胆的姑娘往他身边凑。

　　“哇，帅哥你也是被我们活动吸引来的吗？”

　　“帅哥，方便加个微信吗？”

　　“请问小哥哥怎么称呼？”

　　夏殊只盯着林姿，并不理睬旁人的搭讪。

　　“呀，你受伤了！”桑桑发现了夏殊的手心在流血，回头喊林姿，“小清，创口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