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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花样百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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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冯三堂而皇之就在穆府住下,不但占了穆枫的卧室,每日清早,晨光未明,就将正酣梦沉香的穆枫从被窝揪出。稍有反抗不服,往树上一吊就是半日。
后来更发展为穆枫若不能自行早起,一样吊起,自己则在树下或品茗,或小憩。
穆府小院之中,一时常见树下白衣浅笑悠悠,树上穆枫却苦挨倒吊之苦。
内力在体内上蹿下涌,怎奈自第一日后束缚手脚的绳索都换做坚韧之物,任他挣扎纠缠,总是丝毫不动。
这样过了七八天,穆枫再不情愿,也能在早晨自行起床,在院中扎好马步,等他那自封的师傅悠然行来。
穆家剑自是从头学起。
穆剑成天姿过人,与人动手经验丰富,穆家剑经他之手取长补短,千锤百炼,终于发扬光大,成为武林绝学。
穆枫同样天资过人,甚至尤甚其父,但却不肯在武功上放丝毫心思,穆家剑法在他父亲的棍棒教育下,虽总算囫囵吞枣学得其形。
但也只得其形!
摆个花架子哄骗外人可以,对付一般江湖宵小可以,若遇上高手,就只有弃剑投降的份。
怪就怪在,冯三看着穆枫软绵绵的剑招,却丝毫不见生气模样,反而点点头,赞他一句:“记得还算牢。”
这次冯三换了木剑。
剑尚轻灵,而棍则凝重。当日冯三一根木棍使出穆家剑来,已让穆枫还手不得,今日换做木剑,更显轻松惬意,游刃有余。
穆枫握着的,却是正宗的青钢剑。
冯三将剑扔给他时,虽未露出不屑之意,但只看他轻轻摩挲木剑剑身的漫不经心模样,也可知他全不将他放在眼中。
等穆枫舞完第一遍,冯三偏头沉思片刻,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看着他,突然问:“十六岁生日还有多久?”
穆枫微愣,有些不明所以。
冯三却不待他回答,径直说道:“五个半月时间。”
再笑着走近几步,问他:“素闻穆家少爷聪慧多智,那我问你,要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将你内力提高到足以和巫家长子抗衡,可有办法?”
穆枫呐呐不得言。
巫家长子,乃武林后起之秀,虽只年长穆枫一岁,在江湖名声,却已如日中天。
冯三冷笑,再道:“还是要为师改行炼药,赶紧练几颗仙丹妙药给你?”
穆枫低头,沉思半晌问:“巫家公子与我何关?况且即使战败,无颜见穆家先祖的是我也不是你,你愁什么?”
“冯三的徒弟,穆家的传人,竟然输给一毛头小子,你让我以后如何行走江湖?”
“你大可将我逐出师门!”穆枫抬起头,脸红脖子粗地嚷:“我可从未求过拜你为师!”
“又是小孩脾气。”冯三皱眉:“你已是穆家当家,怎可如此没有担当,如此无赖?”
“哼。”穆枫冷哼着骗过头去,若不是实在受够倒吊之苦,他早已恶言反驳回去。
“怎么?”冯三挑眉,问他:“又不服?”
“不敢。”穆枫咬牙片刻,看见冯三脸上笑容越来越深,这才勉强从牙缝逼出几个字来。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已发现,这个冯三,越是心中装满坏水时,越是笑得好看。等到你被那桃花眼里满满的笑意勾去魂魄,他的棍棒也就趁虚而入招呼到你身上了。
“没有内力做支柱,剑法再妙也发挥不出威力。”穆枫的回答虽勉强,冯三却笑笑,竟不再计较这个问题,将话题转移回去,微微皱眉道:“穆家内力虽妙,短时间却难见威力,这可怎生是好?!”
穆枫知他只是自言自语,并无和自己商量的意思,便也不接话,径直走到冯三平日享受的躺椅坐下,看他站在树荫下缓缓踱步喃喃自语。
冯三思索片刻,终于有了主意。一转眼却看见靠在躺椅上喝着茶的穆枫,眉一挑,笑道:“你到懂得享受。”
穆枫这才撇撇嘴,不情愿地站起来,问道:“穆家内力如果短时间内不能见其效,那我父亲怎会少年成名?”
冯三想想,模拟两可堵回他的问题:“此事说来话长,只是若靠穆家内力想让你在半年内赶上巫昊天,只怕是不能的。”
“我父亲曾有奇遇吧?”穆枫到真的好奇起来。他看的话本小说中不少讲传奇人物,都有不同寻常的奇遇,或得遇奇人教得一身本事,或逢仙遇圣得到一些妙物,才得以名震江湖或是干出一番事业。他虽是纨绔,但却一样羡慕那些传奇人物的经历。
“你父亲没有奇遇。”冯三笑着看看他,续道:“不过你却有奇遇。”
“哦?”穆枫更加好奇了。
“能遇到我,难道还不是你的奇遇?”
“呸!”穆枫恨恨瞧着冯三笑吟吟,丝毫不见脸红的脸,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一句:脸皮真厚。
——当然,也只敢在心底暗骂而已。
下午是穆枫最厌恶的盘膝打坐练内功时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可心神早魂游天边。
“神守内。”冯三的木剑顺手敲在他的背上,穆枫又是痛得好一阵直不起腰来。
可即使直不起腰,他也没忘叫屈:“你怎么知道我神未守内!”
“呵。”冯三一笑,绕到他身前右手托起他下颌,眼睛看着他的眼,笑着问道:“想知道?然后用来蒙骗我?”
穆枫咬咬牙,偏过头去,将下颌从他手中挣脱。
冯三的手,是典型练武之人的手,粗糙干燥的手指摩擦在下颌的感觉,非常不好。
——他可不想再因胡思乱想,神不守舍,而多挨上几下教训。
晚上照例读书写字,冯三到不管他读什么书,写什么字,只要人呆在书房里就好。
“修身养性是必须的。”冯三如是说:“你太浮躁,想要静心练武,必须先收心。”
穆枫拿出一本诗集抄了几首,抬眼不见了冯三,当即轻轻放下笔,蹑手蹑脚走出书房。正门是不敢走的,轻车熟路绕到后院,几下翻墙出去。他这才发现,几日练武并非全无好处,翻墙身手竟灵活不少。
待得站到自家墙外地上,他才得意洋洋笑着转身看向墙内:想要关住小爷,你们还早着呢。
才转过身,笑容就定格在了脸上。
温柔月光落下,墙上男子白衣翩然,袖手而立,不是冯三又是谁!
“想要关住你,当真不易吗?”冯三笑吟吟看着他,竟一口道破他心底未出口之言。
穆枫脸色惨白,印着幽暗月光,更如鬼魅一般,明明暗暗,如他复杂内心。撒谎,肯定行不通。冯三知他,简直掐骨寻经,尤甚其父。心中念头急转,眼珠便滴溜溜直转,精乖之气显露无疑。
“你是自己翻进来?还是我来帮你?”冯三却似看不见他丰富表情,只是看着他再问,仍然笑意吟吟。
穆枫不答话,利落翻墙入内,背对冯三而站。虽强硬挺直着脊背,却还是抑制不住从脚腕升起的酸痛错觉。
“这么晚?是要去哪里呢?”冯三轻轻落在他身前,笑问:“如此月色撩人,穆少爷莫非佳人有约?”
穆枫握紧了拳,依然不答。
“既然出来了,也别浪费了,练练轻功吧。”冯三见他不答,便用扇子在他肩头一拨,将他身子拨转面对院墙,笑而不语。
于是那天晚上,穆枫便顶着迷人月色,一遍一遍翻墙进出。
一直到打过了三更,穆枫才得以回房休息。期间冯三虽一直监督着他,却是横卧墙上,闭目小憩。
那墙头虽窄,冯三却似高枕安卧于床,嘴角含笑,再惬然不过。
偶尔穆枫累了,瞧冯三似乎并不在意,便悄悄靠在墙上。哪知休息不过片刻,冯三随手摘下的树叶就弹到了自己身上,虽未见血,但也似刀割一般疼痛难忍。咬牙待要放弃,那明明闭上的桃花眼却似洞悉一切,瞬间带着寒凉的笑瞧了过来,只轻轻眨了眨,却像挟着风刀霜剑袭来。
穆枫瞬间只觉全身寒毛竖起,手脚并用爬上了墙去。
待到回房,早已浑身酸痛,穆枫悔不当初——不如在书房读书写字,起码不用受这身体之苦。
次日一早,卯时刚到,冯三就将穆枫从被窝挖出,直接提着衣领扔到墙角,冷冷道:“继续。”
“你别欺人太甚!”穆枫利落爬起,紧紧贴墙而立,全身上下无处不痛,瞬间恶向胆边生,怒骂道:“别以为小爷当真就会任你摆布!如不是看在娘和父亲份上,你又算什么东西?!”
“起床气,可真大啊。”冯三被骂做“东西”到也不见生气,缓缓踱了两步,望着天自言自语:“倒吊用过了,光打也没意思。”看着穆枫笑笑,温柔又亲切的笑意盛放在冷冰冰桃花眼四周,却让穆枫不自禁一个战栗。然后听见冯三问他:“你说该怎么办好呢?”
穆枫心底已经有些虚了,却兀自嘴硬说道:“小爷以后绝不会任你摆布!”
“这句话,留着等你有本事说的时候再说吧。”冯三一伸手,便如抓小鸡般提起了穆枫。
花园中有个不大的水池,水深不过及膝,养着各色斑斓鱼儿,堆叠着怪石嶙峋的假山,假山之上小巧亭台楼阁分布,种着精巧的花草,当真秀美无双。
池边凉亭中正茶香袅袅,混着淡淡的清甜糕点香味,冯三倚着锦绣靠垫,含笑侧坐。尝一块糕,便低声赞叹一声。
吃饱喝足想起穆枫,抬眼朝水池中的青年瞧去,笑道:“夫人真是细心,我是习武之人,她竟也担心凳冷伤人,竟让人铺上垫子。你啊,实在身在福中不知福。
”
“哼。”穆枫就连冷哼中都掺杂颤抖,虽还未入冬,究竟已是深秋,他虽为习武之人,终究年轻,又从未正经花过多少心思,此刻要勉强抑制牙齿打颤,都有些困难。
待要逃出池中,每一站起,冯三掌风过处,池中水纷纷扬起,冰冷刺骨的水滴劈头盖脸袭来,又冷又痛,比起静坐池中还要难捱。
无奈之下,穆枫只得盘膝坐下,运内力护体,抵御寒冷。
“这方法不错。”冯三笑着走近,站在池边居高临下看他:“以后便这么练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