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愆》妖梦铃

16、相册

　　林哥和时俊航在酒馆外的一条没有监控的街上见面，那是昨天他们就已经约好的位置。
　　时俊航很清楚，他要是在这里被带走，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不会有人能查到，要不是他跟外界还有联系，大概没人能发现他失踪的事。
　　星月的自动投食机今天刚到货，铲屎官时先生已经迅速按装上，还没有调试过，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投食机到了之后就不用担心那两只猫饿肚子的事了，自己出去办点什么事的时候，也不用总是挂念着它们……
　　想得正入神，林哥已经来了，看见在等他的时俊航，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来得这么早吗？”
　　“比较着急找工作。”时俊航叹了口气轻笑，脸上满是被生活逼迫的无奈之情“再没找到工作，恐怕我连房租都要交不起了。”
　　“是啊！现在这年头，想活下去是真的很不容易。”林哥也感慨，哀声叹气了一会“没办法，现在这社会就是这样，运气好有家世的人动动手指就是几百上千万入账，而我们这些底层人物，拼死忙活也还是得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时俊航好像有些不解：“林哥你也这么难吗？看起来不像啊！”自己生活这么难还给别人找工作？
　　林哥蓦地回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立刻改口：“我也就比大部分人好一些而已，就是这样的事看多了，不由得有些感慨。”
　　时俊航点点头表示深有体会。
　　林哥收敛起自己发散的心绪，跟时俊航说他的资料已经基本过关，现在就要带他去面试。
　　现在虽然是白天，街上的人却没有很多，这一带还是晚上热闹些，毕竟酒馆、酒吧这些店都是晚上才开门。
　　时俊航跟着他往前走，感觉这路越走越偏，慢慢的行人开始变少、再少，直到没有。
　　时俊航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似乎有些胆怯，目光几度闪烁：“为什么面试的地点这么偏啊？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行？”
　　林哥将他的情绪全看入眼里，出声安抚了他一下，表示还要再走一小段路程就行。
　　时俊航听了他的话，情绪慢慢也稳定了下来，但是脸上的不安没能完全消失……他完美地表演出一个极度需要高薪工作，为之甘愿冒险的冒失青年。
　　即便此时此刻他内心一片荒芜，什么情绪都没有，但对方什么都看不出来，这是这些年他学会的最精深地技能。
　　没走几步，前面出现了一家小卖部，林哥说自己渴了，去买了两瓶水，给时俊航一瓶：“喝两口，我们还要再走一段路，现在先歇一歇。”
　　时俊航不疑有他，接过水喝了下去。
　　林哥满意地勾起嘴角，盯着他笑得明朗。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时俊航抬手按住自己的头：“你……”
　　……
　　尸检报告在凌晨的时候就已经送到刑侦队，易博文一大早就过来将尸检报告看了一遍--没有发现。
　　就跟李颖婤最开始判断的那样，死者被一刀毙命，并且在王安国身上没发现任何跟凶手有关的线索，凶器也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水果刀，根本没有可以追查的方向。
　　贺以安也没有休息好，在易博文看尸检报告的时候踱步进来，易博文抬手指了指他的眼睛：“难得看见你的熊猫眼。”
　　“……”
　　贺以安抱着自己的脑袋有些崩溃，哭丧着脸：“我们现在到底在查多少个案子啊？我感觉自己快要被累垮了，偏偏还没有任何可以追踪的线索。”
　　“其实就两个吧，成人失踪案是穆队他们主要负责的案子，我们手里最重要的是小孩失踪案，还有赵雷和王安国被杀的案子。”易博文呼了口气，最近的案子的确要查的东西太多，并且毫无头绪，也难怪贺以安会觉得崩溃。
　　贺以安重重叹了口气，开始将昨天在酒馆里安装的监控拿出来，盯着监控看了起来。
　　易博文则是拿着尸检报告陷入沉思，好一会儿之后问：“赵小磊现在什么情况？”
　　贺以安头埋在电脑后面，不抬头直接回答：“有同事在照顾着他，听说不哭不闹，听话得很。”
　　“有些奇怪。”
　　闻言，贺以安停下手里的工作，不解：“什么奇怪？”
　　易博文转过头看向他，目光微沉：“一个八、九岁的小孩，离开家里人那么久，家人又疑似出事了，结果他却这样不哭不闹，你觉得正常吗？”
　　不管发生什么事，离开家里人这么久，他也一定会受不了，会想要找自己的家里人，赵小磊这样的情况就很不对劲。
　　这么说起来，的确有些奇怪！贺以安也意识到了不对：“你觉得他有问题？”
　　是不是有问题还不能盖棺定论，但是赵小磊这个反应必然是不太对劲，易博文想了想道：“我觉得应该找个心理医生跟他聊聊。”
　　“叩叩……”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穆英站在门口：“我们在杨丽丽家里发现了点东西。”
　　黎梦苏就站在穆英身后，手里好像捧着一本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易博文抬手指了指黎梦苏手里捧着的东西，他知道这两人肯定不会带着无关要紧的东西来找他们。
　　“这是一本相册。”黎梦苏说，她走上前，将手里的相册递给易博文“是杨丽丽和杨晨的照片，她将这些照片保存得很好。”
　　黎梦苏和穆英昨天一起去了杨丽丽失踪前住的地方，跟她的室友纠缠了好一阵才得以进去搜查。
　　杨丽丽东西不多，房间更是简洁得跟住旅馆一样，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少之又少，只有这个相册被藏得最好。
　　翻开相册，看到杨丽丽和杨晨的照片时，穆英和黎梦苏的表情都变得有些难以言表。
　　不过昨天时间太晚了，穆英和黎梦苏就没有打扰他们，早上刚来警局就找了过来。
　　易博文翻开相册，看到杨晨的模样，眼睛微微睁大，将相册移到贺以安面前，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诧异。
　　易博文脸色渐沉：“赵雷跟赵小磊有亲缘关系吗？”
　　“没有做过这方面的检测。”贺以安的脸色也没有很好，拿出手机给法医科那边发信息，让他们给赵小磊做DNA检测“我们本来只是在查凶杀案，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们的亲缘关系。”
　　易博文陷入沉思，相册敞开在面前，杨晨和杨丽丽的笑容灿烂得有些刺眼，上面那个五岁的孩子，分明跟还在警局里呆着的赵小磊长得一模一样。
　　除非他们是双胞胎，否则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长得这样相似的人，而且杨晨失踪的时候也就五岁，跟现在的赵小磊年纪也能对得上。
　　穆英看出了他的想法，开口道：“我们问过杨丽丽的舍友了，她说杨丽丽跟她们提过她只有杨晨一个孩子，所以双胞胎这一想法大概率不存在。”
　　易博文点了点头，抓着手里的相册沉默了许久：“我想再找赵小磊聊聊。”
　　说完，易博文转身走进了办公室，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就快步走出去，贺以安才刚跟李颖婤发完信息，回头赶紧追上去。
　　赵小磊这些天一直待在警局里什么都没做，警方给他向学校请了假，还没确定到底是什么情况之前，将他放在警方眼下盯着比较安全，也不知道那个凶手会不会折返回来对他下手。
　　赵小磊趴在休息室的桌子上写作业，乖巧听话得很，警局里不少人都对这个安静的男孩有好感，并为他的遭遇感到痛心。
　　看见易博文和贺以安推门进来，赵小磊坐直了身体，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等待他们接下来的问话。
　　贺以安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笑着问：“好勤快啊！在做什么作业？”
　　赵小磊抬起头，乖乖答话：“抄写，英语老师要我们抄写单词，我怕回去之后会跟不上，所以让警察叔叔帮我问了老师需要做的作业。”
　　确实勤快！
　　贺以安在心里感慨，他小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勤快，爱玩又爱闹……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赵小磊眨了眨眼睛，看出了他们的来意，有些疑惑：“你们是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他自认为该交待的事都已经交待过，实在是没办法给出更多的线索。
　　“别担心。”易博文意识到这还只是一个小孩，脸色也温和了起来“我们只是想跟你聊聊天，没有恶意。”
　　“聊天？”
　　“对！”易博文顿了顿，没有直接切入正题，而是问“你对自己的母亲，有多少了解？”
　　母亲？
　　赵小磊睁大眼睛，不过瞬息，满眼都是落寞：“没有了解，爸爸说她不要我们了，因为她嫌弃跟我们一起生活太艰苦，成了她的累赘，所以豪不犹豫就将我们抛下。”
　　“爸爸说她是一个坏女人，抛弃我们去当有钱人的小三，根本不值得我们去记挂，我恨她。”
　　“……”
　　不等他们有反应，赵小磊接着喃喃自语：“可是每次看到同学们有妈妈来接，看到他们母亲对他们的疼爱，我都觉得好羡慕啊！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没有妈妈，只有我是没人爱的孩子，为什么只有我过得这么……特殊？我很难过……”
　　两位警官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痛惜，又想起费劲心思寻找自己孩子的杨丽丽，越发觉得赵雷不是人，将孩子从人家母亲身边夺走就算了，竟然还要在孩子面前这样诋毁他的母亲。
　　贺以安赶紧搂住他，开口安慰：“你不是没人爱的孩子，真的！相信我，你以后会过得幸福的。”
　　赵小磊睁大眼睛，似是不可思议：“真的吗？”
　　贺以安坚定的点了点头：“真的。”
　　赵小磊低笑了一声：“谢谢！”
　　“对于你小时候的记忆，你能想起什么？”易博文问“你还记不记得五岁以前，你生活在哪里？和谁一块生活？”
　　易博文的话将他给问住了，好一会儿后，赵小磊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五岁之前的事太久远了。
　　贺以安也赶紧开口：“你再努力想想，说不定能想起些不一样的记忆？”
　　如果赵小磊真的是杨晨，那他五岁之前都跟自己母亲生活在一起，那五年里应该没有关于赵雷的记忆，若是这样，他不该一点印象都没有。
　　然而赵小磊还是摇头，十分歉疚的看着他们：“我真的想不起来，听我爸爸说，我以前生过一场大病，醒过来之后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所以……”
　　两位警官对视了一眼，微微蹙眉：“……”
　　因为生病而失去记忆的事并不少见，况且赵小磊那时候还那么小，记忆都还没成型，要是因为病理的原因失忆，想不起来也很正常，可是怎么会这么巧？
　　赵小磊也发现了不对，不由得追问：“为什么一直问我以前的记忆，还有我妈妈，你们找到她了？你们找到我妈妈了对不对？她是不是真的跟我爸爸说的那样，是抛弃我的坏女人？”
　　“抱歉。”看着赵小磊充满希翼的目光，易博文却只能无奈的摇头“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你妈妈在哪里。”
　　赵小磊眼睛里的光芒消失，垂下脑袋满是失落，低声嘀咕：“我就知道，她都不要我了，怎么可能还找得到她，我就不该抱有这样虚假的期望。”
　　“不是……”贺以安想要安慰他，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们发现了一本相册，你要看看吗？”
　　赵小磊脸色突变：“相册？”什么相册？
　　易博文将手里的相册递给他，轻声道：“你看看照片上这人，是不是你。”
　　赵小磊的手微微抖动，好不容易将相册接过来，却迟迟没有打开，他有些害怕……
　　贺以安大概感觉到了他的不安，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别担心，我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陪你一起面对的。”
　　然而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赵小磊的脸色却变得更差了。
　　“你怎么了？”易博文伸手去探他的额温“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赵小磊摇头拒绝，表示自己没事，他深呼吸了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两道凛冽的目光下打开了那本相册--那些照片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赵小磊心底暗暗松了口气，余光注意到两位警官正注视着他，他只得赶紧将注意力集中到相册上。
　　刚才因为太紧张了所以没注意，现在却发现这相册上的小孩……怎么跟自己长得这么像？
　　赵小磊抬手摸上相册上的照片，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出来：“他是谁？为什么？跟我这么像？”
　　易博文如实回答：“我们觉得这照片上的小孩就是你。”
　　“是我？”赵小磊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骗人的吧。
　　贺以安跟他说了杨丽丽找自己孩子的故事，并且指着那本相册说那就是杨丽丽和她儿子杨晨的照片，杨晨若是在杨丽丽身边长大，现在也就赵小磊这个年纪。
　　赵小磊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又指着相册里那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孩：“你们是他就是我？”
　　他脸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灿烂的笑容？照片里的这个女人和她的孩子这么亲密，而自己却对她毫无印象，怎么可能啊？
　　贺以安却是坚定地点头：“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是照片上那个愚蠢的小孩，他没有妈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幸福的照片，一定是假的，绝对不可能是真的。
　　易博文道：“我知道这事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但是我们怀疑赵雷其实是个人贩子，是他将你从你妈妈身边抢走……”
　　“不可能。”赵小磊猛地站了起来，将那相册丢到桌子上“你们在骗我，我没有妈妈，你们在骗我，不许你们侮辱我的爸爸。”
　　贺以安：“我……”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赵小磊突然一个发力推向贺以安，他对赵小磊没有防备，一时不察竟然被推倒在地上。
　　易博文赶紧过去扶他，并沉下脸色：“这里是警局，别以为你是小孩就可以胡闹。”
　　“是你们先骗我的。”赵小磊大喊了一声，抬手将那相册推到地上，胸口起伏不定，刺猬一般竖起了全身的刺“不许你们说我爸爸的坏话，你们都是坏人，赶紧走，不要再跟我说话。”
　　贺以安还是想跟他好好沟通：“小磊，你听我们说……”
　　“不听不听我不听。”赵小磊把耳朵捂了起来“你们赶紧走，我不要再见到你们，我什么都不听，给我滚！”
　　贺以安往前两步，还想再劝劝他，易博文却拉住他的胳膊，朝他摇摇头：“我们先出去。”
　　贺以安看了看满身抗拒的赵小磊，有些无奈，只好让外面的刑警进来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