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愆》妖梦铃

129、还来得及

　　封驭雪同林知墨商量好路线，定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便准备出发。
　　林知墨和封驭雪坐在前座，时俊航在后座看着窗外的环境，目光微沉。
　　他们走进了一片石林，四处荒芜一片，这里确实不容易被人发现。
　　“封悦……去了哪里？”时俊航突然开口说话。
　　封驭雪能用封悦这个身份在御璟待这么久没被发现，说明封悦这个人其实是存在的，所以才没人发现她的不对劲。
　　“她呀！”封驭雪顿了顿，忽然笑了出来“你不是见着了么？”
　　时俊航：“……”
　　这反应有趣！封驭雪笑了起来：“我把她变成玫瑰的一部分了呀！我的玫瑰能长得这么好，可少不了她的帮忙。”
　　时俊航闭上了眼睛。
　　他早该想到会是这样。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时俊航突然身体前倾，伸手抓住林知墨的胳膊用力往外扯……
　　意外发生的一瞬间，封驭雪他们所在的那辆车猛然朝路边的巨石撞过去。
　　后面的车队都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老板所在的车辆出了车祸，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停下车救人。
　　汽车前头撞得厉害，已经完全变了形，驾驶座上的林知墨趴在方向盘上失去意识。
　　众人赶紧将车上的三人救下来，将他们平放到地上。
　　不过几分钟，那辆撞到巨石上的车便燃起熊熊烈火，黑色的烟雾升上万丈长空。
　　没有人顾及得了车的事情，把车上三人救下后，有人将车上的药箱拿下来，给三人包扎好伤口后注射药剂。
　　时俊航是最先醒过来的，看着头上的晴空，一瞬间有些恍惚。
　　好像过去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看一次头顶上的天空。
　　“你够狠心，巫梃哥哥。”封驭雪呛咳着醒过来“你都成这样了，还能把我们逼成这样，哈哈哈……”
　　“大小姐，林哥伤得很严重，恐怕……”
　　他话没有说完，但封驭雪能明白他的意思。
　　封驭雪目光在林知墨身上停留了一会，有一瞬间悲伤：“坚持不了了吗？”
　　不过一会便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站起来走到时俊航身边跪坐下来：“巫梃哥哥，我始终低估了你的狠绝。”
　　时俊航看着天空，轻声道：“我早就说过，你应该杀了我。”
　　“你明知道我舍不得。”
　　“呵，那你就注定会被我反噬。”时俊航闭上眼睛，感受着耳边的风“这里是我的家乡，我不会离开。”
　　封驭雪：“这可由不得你。”
　　“你说，他们应该快到了吧！”
　　“什么？”
　　话音刚落，有人喊出声：“大小姐，是警察，他们追来了。”
　　封驭雪回头看到那还在燃烧的汽车，原来如此，她简直快要被气笑了。
　　没有继续废话，将时俊航拖起来，想上车离开。
　　“大小姐，前面的路也让警察给堵上了，我们没办法往前。”
　　警察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所以带上了足量的设备，他们根本没可能突破重围。
　　不到半分钟，易博文带头冲上来：“封驭雪，你已经被包围了，别再挣扎，放下武器。”
　　封驭雪拉着时俊航躲在车后，给手里的枪上膛，看了一眼被靠坐在旁边的时俊航：“巫梃哥哥，现在这样你开心了吗？”
　　时俊航偏过头看着她。
　　这么多天过去，这还是第一次时俊航看着她眼神没有涣散，仿佛满心满眼都是她：“开心啊！怎么可能会不开心？”
　　封驭雪抬枪指着他。
　　时俊航仿佛没有看到自己额头上的枪支：“你杀了我爱的人，我要你为他的死付出代价，很公平不是吗？”
　　“不公平，我爱你。”
　　“可我不爱你。”
　　封驭雪眼神一凛，仿佛立刻就能扣下扳机开枪。
　　时俊航笑了起来，笑声传到易博文那边去，听得他心惊胆战。
　　易博文一众人一步步靠近：“封驭雪，认命吧，别再做无谓的挣扎。”
　　“我不会输。”封驭雪突然起身，朝那边的敌人开枪，枪战一触即发。
　　一众警员赶紧寻找掩蔽，易博文和贺以安躲到巨石后面，彼此对视了一眼，正思考要怎么打破这样僵持的局面。
　　“易博文，你在这里对吧？”封驭雪的声音突然传过来“可以见一面吗？我只见你一个人。”
　　贺以安皱眉，朝易博文摇摇头。
　　易博文垂眉思考。
　　“再不出来我可就要杀了他了。”
　　易博文探头看出去，封驭雪已经站了起来，而她身边还有两个手下挟持着时俊航，封驭雪的枪抵在他的头上。
　　这下没有商量的机会，易博文当即站出来：“放了他。”
　　封驭雪：“放我们走，不然你会看到他死在你面前。”
　　易博文沉着脸色：“你不会伤害他。”
　　“把枪放下。”封驭雪手上的枪口紧贴着时俊航的太阳穴“你可以试试，看看我到底忍不忍心杀了他。”
　　易博文顿住，他不敢赌，手上的枪换了一个方向，丢到地上举起双手。
　　“让你的人退远一点，不要拦我……”
　　“开枪。”
　　封驭雪的话被打断。
　　众人将目光放到说话的时俊航身上，他抬起头看向易博文：“我知道有狙击手在这里，现在是个好时机，开枪。”
　　“不可能。”易博文盯着他。
　　封驭雪手指紧紧抵在扳机上：“易队，你可想好了，但凡你们有一点异动，时俊航必死无疑，我逃不了，他可也得给我陪葬。”
　　这一次，她没有再叫他巫梃哥哥。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她的巫梃哥哥其实早就死了，现在活下来的这个人是时俊航，是一个毫不犹豫就能送她去死的人，只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认。
　　可是现在，她好像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了！
　　“你知道她逃脱的后果会是什么。”时俊航看着易博文的眼睛，脸色带着点浅浅的笑意“她逃了，会有很多很多人无辜受害，比如说时局，又比如说那些失踪的孩子，他们那么年轻，明明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经历过，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然而只要落到这些人手里，这一辈子就此结束，你忍心吗？”
　　为了他一个人，要用数不清的孩子的性命搭上去？
　　这不值得。
　　易博文苦笑：“你很久没对我说过这么多话，现在却是为了让我送你去死？”
　　“你放我走，我可以保证不会再伤害他人，我会离开境内，再也不踏进你们的国家一步。”封驭雪压下心里的怒意，试图说服眼前的易博文。
　　不管是人手还是手里的设备，她比不过警方，唯一的优势就是手里有可以威胁对方的人质。
　　封驭雪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
　　“你们难道不想知道那批小孩去了哪里吗？”封驭雪又抛出一个条件“当时你们抓获董城和万晴芳的时候，不是发现还有一批孩子没有找到？我可以告诉你们他们在哪里，只要你们能放我一条生路。”
　　“那些孩子已经死了。”时俊航侧过头看她，无视近在眼前的枪口“他们全都死在你那些惨绝人寰的实验之中，你拿他们来试药，最后变成你花园里的花肥，你觉得实验人员不够，所以又散播消息出去，想要更多的孩子是不是……”
　　“时俊航！”
　　话没有说完，封驭雪往他脚边开了一枪，易博文大喊一声，看见封驭雪又将枪抵在他额头，一颗心悬到嗓子眼上。
　　封驭雪阴沉地看着他：“你最好给我闭嘴。”
　　“如果我说不呢？你杀了我啊！”时俊航故意挑衅地看着她“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易博文睁大眼睛，怒道：“时俊航，你疯了，给我闭嘴。”
　　“我早就疯了，早在他死的时候，他们死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时俊航笑得苍凉“活下来的那个人不过是个戴着假面披着人皮的傀儡，你喜欢的时俊航早就死了，大小姐，你喜欢的巫梃也死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清醒过来？”
　　易博文顿时心如刀割。
　　岩石后面，一众警员同样心惊胆战。
　　有刑警悄悄问身边的副队：“时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他还没见过哪个人质会像时俊航这样跟挟持他的人说话的。
　　贺以安蹙眉：“他在激怒封驭雪。”
　　刑警不解：“为什么要激怒她？难道他不怕被杀吗？”
　　贺以安脸色更差：“他就是想要这个效果。”
　　易博文等人之所以会跟封驭雪他们僵持就是因为时俊航在他们手里，没有时俊航在手，他们早就被警察给拿下，根本不可能谈判。
　　时俊航知道自己的存在意味着什么，要是他死了，封驭雪等人绝对逃不掉，所以他故意激怒封驭雪，也是真的在寻死。
　　封驭雪看着他，眼睛里有伤痛闪过：“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心？我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你的事？那三年没有我护着你，你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我讨厌你啊！”时俊航像是在呢喃，声音却又让封驭雪切实听到“跟你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让我觉得恶心。”
　　封驭雪的手在颤抖：“你闭嘴。”
　　易博文提心吊胆：“时俊航，当我求求你，你别说话。”
　　时俊航当然不会乖乖听话：“你还记得张姒意吗？”
　　“小意？”封驭雪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名字。
　　“看来你还记得。”时俊航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可是跟我一样，一样恨你。”
　　“你说谎。”
　　“你知道我没有说谎，跟你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很窒息，所以她才会想方设法逃跑，她恨你、厌恶你，看到你就觉得恶心。”时俊航一字一顿，势必要将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刻在封驭雪的心脏上“我也一样……”
　　“你闭嘴。”封驭雪终于还是控制不住抬手往时俊航脸上招呼过去。
　　“住手。”易博文看到时俊航被打得脸侧向一边，再一次尝到被凌迟的滋味。
　　封驭雪终究还是没有开枪，她让人将时俊航的嘴封了起来，然后看向易博文：“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再不让你的人撤，我先废他左手，接着是右手，选择权在你手上。”
　　易博文当即道：“我让人撤，你别伤他。”
　　时俊航睁大眼睛，瞪着易博文。
　　易博文无视他的目光：“全体警员听令，立刻……”
　　说时迟那时快，时俊航突然挣脱控制那两个匪徒的控制，伸手去抢封驭雪的枪，当即就要扣下扳机。
　　他不会让自己这么久的努力白费，警方不能撤，封驭雪也不能走……
　　封驭雪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甩开他。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大石坡，时俊航被她甩得身体一侧，当即侧翻了下去。
　　“巫梃哥哥……”
　　封驭雪惊呼一声，就要冲过去救他，还没抬脚，心口突然出现一个血洞。
　　躲在暗处的狙击手已经等候多时，就等这样一个时机。
　　岩石后的贺以安等人也冲出来，将那些犯罪分子制服。
　　易博文想也没想，直接朝斜坡那边冲过去，顾不上斜坡上的情况。
　　他抓住了时俊航，却只能跟他一块往斜坡下滚，找不到可以稳定身体的地方。
　　斜坡下是急流，他们直接滚入湍流之中，易博文只得紧紧抱住怀里的人，确保水流不会将他们冲散。
　　……
　　易博文将时俊航从水里拉上来，一边做心肺复苏一边喊他的名字，那人却始终没有反应。
　　天色渐渐昏暗，易博文感觉自己也一点点在变冷。
　　“醒一醒好不好？”易博文感觉脸上有热流淌过“我求求你了，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对我。”
　　他找了这个人四年，好不容易重新遇见，好不容易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们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怎么可以就这样结束？
　　他不甘心啊！
　　“时俊航、时俊航……”易博文无意间碰到一点坚硬，他赶紧拉开时俊航的衣襟，发现他戴在脖子上的戒指。
　　易博文浑身一震，紧紧握住那枚戒指--那是时俊航做心脏手术前一天，他戴到这人手上的戒指。
　　手术结束后，他再也没见过这枚戒指，还以为是被时俊航丢了……
　　“你这个骗子。”易博文握着那枚戒指，手心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当初说喜欢我爱我的人是你，后来不告而别的人也是你，你为什么不给我选择的机会？为什么从来都不给我机会？”
　　“不要这样对我。”易博文额头抵在时俊航胸膛“我都已经跟父母坦白了，他们也决定要接受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不要这么狠心……”
　　“咳咳……”
　　易博文倏然坐起，他扶起时俊航的脸：“醒了？时俊航？你醒了是不是？”
　　时俊航睫毛微颤，他觉得冷，但是身边有一个热源在贴着他。
　　“感觉怎么样？”易博文将他扶起来，紧紧抱着“时俊航？跟我说句话。”
　　时俊航张了张嘴，又是一段连续的咳嗽：“……这是哪里？”
　　“我不知道。”易博文紧紧拥着他“我们被河水冲下来了，不知道冲到了哪里，贺以安他们肯定在找我们，别担心。”
　　时俊航摇了摇头：“你不该跟着我一块下来……”
　　“闭嘴。”易博文有些恼了“你别再说这样的伤我。”
　　时俊航缓了许久才真正清醒些，他意识到身边这人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可能小腿骨折。”易博文不怎么在意“没事，不严重。”
　　不严重，他自己一个人的话或许还能撑着离开，但是多时俊航一个便不可能了。
　　时俊航轻轻叹了口气：“别管我了吧，带着我你走不出去。”
　　易博文脸色不变，他将时俊航抱得更紧：“闭嘴，我答应了伯母，一定会把你接回家。”
　　他们两个人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这种天气在水里滚一遭，不需要到天亮，他们就可以直接被冻死在这里。
　　时俊航闭嘴眼睛说：“你这样执着，到时候我们两个人都会死在这里。”
　　“贺以安他们会找到我们，别怕。”
　　“……”
　　时俊航抬手抓住他的衣襟，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那个人其实早就死了，你看看我，还哪有半点以前的样子？清醒一点可以吗？你喜欢的时俊航已经不在了。”
　　早在时之城死的时候，在岑肇明虐杀那四个孩子的时候，在他从第一次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就都变了。
　　世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纱，朦朦胧胧却又无法逃脱，一切生灵都将闷死在里面，他所有挣扎都毫无意义。
　　他已经不再是他！
　　易博文却是抓住他的手，语气诚挚得让人觉得心里发烫：“以前阳光开朗的那个人是你，现在喜静沉默的人也是你，没有谁永远一成不变，对比起四年前，其实我也变了很多很多，但有一点从来没有变过，那就是我爱你，我爱的那个人是你时俊航，而不是你的性格，明白吗？”
　　时俊航有些愣神，心里又酸又痛。
　　“我知道你一直在为过去的事情责怪自己。”易博文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可是你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了，你自己回望过去看看，这些年你都经历过什么？普通人好几辈子受的伤都没你这几年受的伤多，梓灵说的原谅也是真心的，她已经原谅你，你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我怎么放过？”那些事情堆叠在那里，他可以怎么放过自己？
　　“你可以的。”易博文轻声道“时局做这么多就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一些，别让他的牺牲白费，林老师也在等着你，跟我回家好吗？”
　　时俊航指尖轻颤。
　　“时俊航，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易博文抓住他的手，将时俊航脖子上的戒指解下来戴到他左手的无名指上“不管是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是其他别的什么，重新开始吧！我们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