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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上元佳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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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怎么都睡不着!”
杨玫在床上翻来覆去,甚至嫌月光太刺眼,一骨碌爬起来去关窗,却见一轮将圆未圆的月亮挂在正南方的天边。
月亮好圆啊,对了,明天就是十五了,可以和美人师父一起去看灯...
城里昨天夜里就开始亮灯了,但她想等阿沈一起去。
脑海中突然浮现阿沈的脸,眼尾细细,还有点红红的,最好看的还是眼角的泪痣,即使板着张脸没什么情绪,看起来也楚楚动人。
我怎么又在想她啦,杨玫对自己无语。28年的现代生活没有让她开窍,却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对一个她几乎完全不了解身份背景的女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虽然年龄差距真的有点大——杨玫低头看着自己平平无奇的胸,还有月光下小小的影子有些泄气。
但现在只要能待在师父身边,就很知足了...
不对!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杨玫倒吸了一口冷气,院子里那棵树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黑影,正望着她的方向。
那人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如果不是一片云刚刚从月亮上移开,杨玫根本就发现不了。
她迅速起身,关窗,却还是来不及。
电光石火间,黑影无声来到她面前,捂住了她的嘴:“别喊,看看我是谁。”
杨玫转头往后看向黑衣人的脸,虽然蒙着脸,但杨玫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师父的眼睛!
杨玫不再挣扎,对方放开她,在桌子前坐下。
阿沈摘下面罩,半天没有说话。
杨玫隐约闻到了酒气,疑惑:“师父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她有点担心阿沈是因为后悔收她为徒。
阿沈直截了当地说:“有件事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能看见我的脸?”
杨玫内心:...她什么意思?脸?看不见脸?
阿沈见杨玫没懂,加了一句:“旁人都知道我生得丑,为何你一直喊我美人?”
“怎么可能!师父明…明明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尤其是——”杨玫伸手就要去点阿沈眼角的泪痣。
阿沈平静如水的眼神中少见的有些波动,她抓住杨玫放在她脸上的手,一字一句地问:“你说,你看得见我脸上的痣?”
杨玫愣愣地点了点头,说:“有,有什么问题吗?”
阿沈没有说话,爻月族人擅长改变容貌,凡人绝对无法看出。
甚至本族人道法不够的,也难辨别她的真容,可是这小姑娘一眼就认了出来。
想到今晚师父说的那番话,阿沈有些迷茫,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现在就把杨玫杀了,是不是就没有后患了?即使用尽天下所有的圣鸦,李家人也永远也找不到她。
想到这里,阿沈鬼使神差地抬起右手,想去掐住杨玫的脖子。
果真要如此做吗?阿沈有些犹豫,她低头,正好对上杨玫目不转睛亮闪闪的眼睛。
她发现了?!阿沈一震。
“师父抬手是想要偷偷摸我头吗?”杨玫伸出双手抓住阿沈停在半空中的右手,继续得意地说:“头不可以乱摸哦!会变笨。”
阿沈一愣:“我...并不是...”,内心瞬间被愧疚感填满,这孩子如此信任她,刚刚她竟然只是把她当成一个难搞的麻烦,想要杀了她。
阿沈抽手起身:“…我走了,你早些睡罢。”她已经确定了一些事。
杨玫讷讷地追问:“你这次就是来问我这个的吗?阿嚏!师父...”夜晚有些凉,窗户还大开着。
阿沈本来要走,听见后轻微叹了口气,进内室去拿了披风出来给杨玫披上。
杨玫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然后呢?”
阿沈:“阿玫,你记好了,我真名叫沈玉。以后我会保护你。上次给你留的珠子呢?”
杨玫翻起袖子,把那颗红色的珠子取下,递给她。沈玉接过珠子摆在左手手心,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月白色的手串放在旁侧。她伸出右手在两样东西上面一抹,左手心闪过一道微弱的亮光。
“好了,伸手。”沈玉说。
杨玫举起手,抬头望着师父。
现在的沈玉对杨玫来说还是太高了,于是她蹲下来,牵过杨玫的小手,把手串套上。
杨玫低头摆弄手串,看见那颗红色的珠子也排列进那月白色的手串里了,很醒目。
沈玉定定看着杨玫的手腕说:“这串珠子,是我母…娘亲留给我防身用的,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它可以帮你挡三次灾。今天太晚了,具体的口诀,日后教你。”
“师父把珠子给我了,自己怎么办呢?阿玫还是还给师父好了。”杨玫扯了扯沈玉的衣角。
“不必,你已经送了我东西。”沈玉说。
“什么?”杨玫抬头。
“院子里的杨梅树啊,小笨蛋。”说罢,沈玉借着一点酒劲,有些生疏地伸手将杨玫揽进怀里,这个孩子,以后就要和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了。
杨玫感觉脑袋里轰地一声炸开了烟花。
她刚刚其实看见了,沈玉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只是决心赌一把,赌眼前的这个女人会心软——她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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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前后,十五、十六、十七三天,歙州城撤除宵禁,包括练江西岸诸山上的兴唐、经藏、等觉、福圣、长庆等十寺彻夜燃灯,城内所有街巷灯火通明如昼。
熙和街上,造了百余尺高的大棚,张灯结彩供百姓游观。尤其是十五那天夜里,全城百姓空巷而出,主街上摩肩接踵。好多人都佩戴着昆仑奴的面具,其中就有凑热闹的杨玫,和面具都掩盖不住脸上写着:不感兴趣四个大字的沈玉。
“师父快看,前面有人在捏糖人!”杨玫兴奋往前跑。
“跑慢些,看着点脚下。”沈玉在后面慢悠悠地说,自从知道了杨玫的存在,她的心反而安定了许多,许是颠沛流离这么多年,只出现了她这么一个让她如此在意的人。可能在那个除夕夜,她抱起阿玫,看见她像小动物一样窝在她怀里的时候,一切就已经不一样了吧。
“师父,给你的!”杨玫把一个糖人递到沈玉面前。
沈玉蹲下身接过,顺便坏笑着去摸了摸杨玫的头。
“师父!都说了...”杨玫啃着糖人小声嘟囔。
“抱歉,阿玫。我们往前再去看看好吗?”沈玉起身温柔地牵起杨玫的手。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所以我现在和沈玉,也是在约会吗?杨玫有些欢喜地想着。
二人正走着,前方人群开始骚动,杨玫抬头,看见前方天际突然升起了几百盏孔明灯。
“师父!”杨玫喊,她有些迟疑地止住脚步。
“不对劲,慢慢往边上走。”沈玉轻声说,表情开始变得冷峻,她把杨玫脸上的昆仑奴面具拉下,盖住杨玫的脸,又拉下自己的面具。
不知什么时候,杨玫发现,周围吵吵闹闹的声音消失了。
远远地,一个伞童傩面、戴斗笠,身穿鲜红色袍子的人,肩头还站着一只巨大的圣鸦,正逆着人流,从那灯火最盛处,往两人缓缓这边走来。而观周围人,神色如常仿佛不曾看见,杨玫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再看沈玉,她右手已经缓慢往后背伸去,准备拔剑。
三步,两步,一步,那人走得如此缓慢,脸上的伞童面具则带着诡异笑容,杨玫紧张到呼吸停滞,感觉那人的脚步声正一步步碾压在她心口。
突然,那不辨雌雄之人肩头的圣鸦怪叫一声腾空飞起,径直朝杨玫身后俯冲过去,杨玫感觉自己的心就要蹦出嗓子眼。
一声凄厉的女声和孩童哭喊声同时响起,杨玫觉得那哭声很是耳熟,回头一看,骇然发现竟然是隔壁程家的小少爷程尘,正使劲摇着地上那个已经不省人事的女人:他的母亲,程夫人。
“师父,这是隔壁程家的。”杨玫小声说。
“嗯,现在周围耳目众多,我先带你走。”沈玉说:“他家有家丁护送他们回去应该无事。但那女子,应该是直接被抽了魂魄,我也无能为力,先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