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替身》加九

9、009

　　一整天时间，沈籍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省。
　　主要针对两方面。

　　一是和徐未闻的相处。
　　徐未闻是个很难一言概之的人，持续阴晴不定，间歇冷漠无情，总体而言不好相处，若非为了生意，沈籍对这种人是敬而远之的。
　　但于公事立场，至少到目前为止，徐未闻十分遵守合同，不会抱着“金主”身份报私仇，今天还在无意中帮了他一个大忙。

　　而反观自己。
　　嘴上说着“客户是玉帝”“一切以客户的希求为先”，实则过度在意自己的私人情绪，不止一次跟徐未闻对着干，严重违反工作室的条款和他的赚钱原则。
　　这样是不行的！

　　沈籍勉强吞下已经糊掉的面条，收拾桌子，给自己泡了一杯极浓的茶，走到窗户旁。
　　阳光穿透玻璃，柔和的光圈和沈籍的目光一道，落在木制的沙发椅上。
　　默默看了片刻，一屁股坐进椅子，深深吐了口气。

　　其实他清楚，这桩合作中最为严重的，是他自己的态度。
　　对徐未闻的态度，对这笔生意的态度。

　　在英国的时候，他下定决心要认真应对这份工作，联系表演老师，还找表演课程学习。
　　可回国后，徐未闻基本处在失踪状态，麻烦事接踵而至，他忙于自己的生活，渐渐脱离“替身”的身份，再次见到徐未闻又是在那种场合，他情绪激烈，忘了两人的关系。
　　指责、埋怨徐未闻，都不算什么，但他做这些事情时用的是”沈籍“，而非”那个人“的身份。
　　等于光明正大昭告——
　　“徐未闻，你看到了吗，眼前这个不是你爱的那个人。”
　　这让徐未闻如何不生气？

　　说好的代入感、入戏呢？
　　他引以为傲的职业守则呢？

　　人家不吝于花钱，不代表人家是冤大头。
　　谁乐意花那么一大笔钱，每天看着一个不熟悉的人在跟前跳来跳去还企图跟自己吵架？又不是抖M。
　　把他换成徐未闻，只怕会更加愤怒。

　　沈籍喝下一大口浓茶，苦的直吐舌头。
　　脑子也跟着清醒了。

　　拿过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徐未闻接了，但不说话。
　　沈籍只好主动开口，说：“你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徐未闻：“什么？”
　　“请你吃饭，我还没请你吃过饭。”沈籍相当诚恳，“你有空吗？”
　　徐未闻：“你有什么目的？”
　　沈籍：“……真的不是……就是……就是请你吃饭，没其他意思。”
　　徐未闻顿了一下：“在哪？”

　　徐未闻在饮食上貌似不怎么挑剔，但这次请客比较特殊，便宜的餐馆不合适，太贵的，沈籍不舍得。
　　“去我住的地方吧？我下厨。”沈籍热切邀请，“不过我住的地方很小，你要是……”
　　徐未闻已经挂了电话。

　　沈籍有些懵逼，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这时手机收到消息，他点开，立马笑了。
　　【徐先生：五点半】

　　搞定。

　　沈籍确实会做饭，但这次不同往日，他还是早早下班，回去做准备。
　　拟菜单、买菜买水果、打扫屋子，看时间差不多，开始下厨。

　　五点二十分，徐未闻到了。
　　进门，鼻子微微皱起，脑袋转向厨房位置。

　　沈籍发现了，笑眯眯地说：“你过去坐，马上就好。”
　　把菜一一端上餐桌，香味弥漫开来。
　　他坐到徐未闻对面，“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香煎鱼、茶香鸡、炒花蛤、炖鸡汤、时蔬，都是常见的家常菜，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

　　“我前几天跟朋友出去吃饭，点了这个，觉得很好吃，自己试了一下。”沈籍拿公筷给他夹菜，十分尽地主之谊了。
　　徐未闻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吃饭时更是一言不发，但沈籍夹给他的菜，他一一吃了。

　　觉着气氛尚佳，沈籍决定切入正题：“徐先生，我……”
　　“有件事，你考虑一下。”徐未闻放下筷子，抽纸擦嘴，“出于我个人情况的考虑，希望你搬到我那边去。”
　　沈籍稍稍一顿。
　　徐未闻：“有什么不方便，你可以提。”

　　沈籍没什么不方便，但有些吃惊。
　　他原本以为，以徐未闻的冷漠性格，心里很清楚他和那个人的区别，再如何忘不了那一位，也并不会太过丧失理智，如今找替身，不过是求而不得的自我安慰，无伤大雅。
　　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让他搬过去同住，见面频率次数剧增，看到他就会想到那个人，如何淡化自己的感情？
　　他和那个人长得再像，也不是那个人，更不会为了一次合作就搭上自己的感情和一辈子。
　　合同结束后，徐未闻要怎么办？

　　这些问题，徐未闻难道从不考虑？
　　他看上去不是那么疯狂的人啊。

　　想到这里，沈籍觉得自己应该先把话说清楚：“徐先生，我是拿钱办事的。”
　　徐未闻面无表情地看他。
　　沈籍：“我们合作很愉快，但合同是有期限的。”
　　徐未闻依然毫无反应。
　　沈籍只得尽量说得更加直白一点：“虽然我……可我只是跟他像，我并不是他。”所以你也不要过于投入，以至往后无法自拔。
　　这次徐未闻终于有所动静，他说：“我知道。”

　　但徐未闻还是让沈籍搬过去，说他有他的考虑，沈籍只需配合。
　　还主动提出让沈籍出一份附加合同。

　　沈籍知道，徐未闻这是给他定心丸，毕竟，双方合作最怕的就是意外，有合同，两人都能放心。

　　事情就这么定了，徐未闻赶时间，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反正他吃了这顿饭，沈籍的目的就达到了。
　　日后住一起，有的是他飙演技的空间和时间，不用急在一时。

　　第二天工作不忙，沈籍回家看望父母，下午回住处收拾了一下，提着行李箱去到傅佐路21号。
　　到门前，差不多到徐未闻下班时间，他准备等一会。

　　这时，保安室门开，一位年轻小伙子走出来，问他：“请问你是沈先生吗？来找十二楼的徐先生的？”
　　沈籍一愣：“是的，我是。”十二楼只有徐未闻一户。
　　小伙子：“徐先生早上叮嘱过，您来了之后直接上楼。”
　　说着转身从保安室拿了个东西，“这是徐先生给您的，麻烦您签字签收。”

　　那是一张兼具进楼道、乘电梯、进门的卡，沈籍顺利进入徐未闻的公寓。
　　和前次来时相比，屋子重新整修过，家居装饰换上更加热烈的色彩。
　　水平很高，很好看，但骨子里露出的冷清并未因此减弱。

　　沈籍是很喜欢这个房子的，更对这房子背后的财富深表羡慕。
　　但真正住进来后，又隐约觉得不太喜欢。

　　所幸徐未闻很快回来，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指点了沈籍的房间，说：“宋飞一会过来。”

　　沈籍：“你们有事要谈的话，我先……”
　　徐未闻:“他来是找你的。”

　　半小时后，宋飞果然来了，三个人一起吃了点的餐，徐未闻说有工作处理，独自进书房。
　　宋飞说：“吃多了，小沈想不想跟我一起出去走走？”
　　沈籍看得出宋飞有话跟他说，拿上手机，跟他一道下楼。

　　冬天的夜晚寒风凛冽，路上行人不多，二人沿着傅佐路边的梧桐树道慢慢走着。

　　没多久，宋飞开口：“徐未闻把秦天打了，你知道吗？”
　　沈籍惊讶脸：“为什么？”
　　宋飞：“内里原因我不清楚，徐未闻没告诉别人，只说自己能处理。”
　　沈籍也不是傻瓜，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否则宋飞不会特意告诉他：“我能做些什么吗？”
　　宋飞：“秦天现在用这件事跟徐未闻谈判，说……”
　　沈籍：“说什么？”
　　宋飞：“让你给他道歉，否则他就把手里的东西放出来。”

　　沈籍哭笑不得，同时震惊于秦天的脑回路。
　　不过：“徐未闻没提过这事。”

　　宋飞：“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沈籍笑：“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宋飞也露出笑意：“我觉得你有知情权，而且以我对姓秦的那人的了解，他很快就会来找你麻烦，你也该有个心理准备。”
　　沈籍点头，是这么个道理：“我知道，谢谢你。”
　　宋飞：“姓秦的爱搞小动作，本事没多少，你也不必太担心。”

　　这个沈籍倒是有所体会，不担心。
　　但他好奇另一件事。
　　“秦天和徐未闻以前很熟吗？”沈籍说了和秦天的两次碰面，问，“他认识……那个人？”

　　宋飞摇头：“我前些年一直在英国，不太清楚这些，不过那个人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

　　当天晚上入睡前，宋飞的话反复在沈籍耳边回荡。
　　“徐未闻那次受了严重情伤，这么多年还是对那个人念念不忘。”
　　“当初我提议他去找你们也是无奈，作为朋友，我不想看着他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你很符合他的要求，但你终究不是那个人，相处时间一长，他就会逐渐明白过来，到时候再要脱身就容易的多。”
　　“有时候人们想要的并非那个人本身，而是自己的执念而已。”

　　反复想反复思考，醒来时脑壳隐隐作痛。
　　洗漱后出去，过了一会儿，徐未闻也从主卧出来。

　　沈籍：“早上好，吃早点吗？”
　　徐未闻披上西服：“我出去吃。”
　　“已经快好了。”沈籍说，“鲜肉米粉，吃完再走。”
　　徐未闻停下动作，下意识看厨房，炉灶上热气滚滚，隐约有香味飘来。

　　沈籍进去关火，拿出两个大碗。
　　徐未闻没有走。

　　“徐未闻喜欢吃鲜肉米粉，似乎是那个人曾经的最爱。”宋飞昨天告诉他，“不过他从来不在外面吃这个。”
　　所以沈籍特意买回来做。

　　完美替身计划进行中。
　　第一步：昨日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