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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轮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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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竹君开始跟着崔西池她们上下课,有好几次在走廊碰见路子扬,都擦肩而过装作看不到。她不是逃避,就是觉得应该冷静一下,但路子扬好像不这么认为。
周末回到两人住的房子里,林竹君正准备上楼,路子扬忽然走下来,狭窄的楼梯不够两人过,林竹君垂下头要下去,忽然被路子扬叫住:“我们准备去露营,你去吗?”
林竹君忽然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无声地摇摇头,路子扬见状气笑了,他问:“林竹君,你在生气吗?”
林竹君抬起头正好看到路子扬倚靠在楼梯上的样子,盛气凌人。她躲闪开他质问的眼神,轻声说没有。路子扬也不会信,他继续说:“你生气什么?丢驾的人又不是你,该发怒的应该是我吧?”
他语速快,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是在质问林竹君,后者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想看看这个把自己说成受害者的人是怎样的脸。
但在看到路子扬的一瞬间她本身积蓄的勇气又消失殆尽。
路子扬见她沉默更加生气,手里提着包快速路过林竹君身边,出门前还留下一句“随便你”的话。
莫名其妙的怒气撒在满腹委屈的林竹君身上,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误。
院子里汽车轰鸣声逐渐远去,林竹君抱着作业坐在了台阶上,阿嬷养的狗从楼上跑下来,静静卧在林竹君手底下,漆黑的眼睛好像能读懂人心。
“你怎么能永远这么热情呢?”林竹君抚摸着小狗的脑袋,白色的绒毛擦过她掌心,小狗眨巴眼睛听不懂她的问话,却乖乖趴在那里。
自那以后,路子扬再也没同林竹君讲过一句话,两人形同陌路,连庄得爀都在路子扬面前问一句,说一声原来热情也有尽头,收获路子扬黑脸一张。
路子扬是彻头彻尾摩羯座,冷暴力专家,一起算塔罗连出名的wizard都感叹,林竹君自然也知道,路子扬不在意她,就是真的不在意她。
林竹君的生日在四月,乍暖还寒的时候,阿嬷问她要不要办宴会,以前在港岛,她比谁都开心,但这次林竹君兴致缺缺。
她已经郁郁寡欢了一周有余,连崔西池都看不下去,天天带她出去切于事无补,沈艺仙一语道破她,不过就是路子扬。
而路子扬那边却迥然不同,他没有丝毫消沉,反而大放异彩,连教授都听说他,还参与了学校宣传片的拍摄,偶然出镜一次就引起轩然大波。有人说他像上世纪风靡全球的华人男影星,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好看。
林竹君把宣传片反复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只要给他一阵风,他就会一飞冲天。
她在阿嬷注视下忽然说:“办个泳池party吧。”
“可是你不会游泳呀?”阿嬷大惊失色。
崔西池都看透她的想法,戳着她的脑袋说:“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林竹君笑嘻嘻,请柬发到路子扬手里,那是低头的意思。附带还有所有华人的名额,他们知道林竹君有钱,就当去放松,庄得爀一致认为他们是沾路子扬的光,就当欠下人情。
路子扬倒是无所谓,他看着特制纸张上林竹君的手写字,忽然发现她字写的很好看,大气平衡,和她整个人完全相反。
路子扬回家那天,林竹君恰好在家里看电影,投影仪上放着《亚飞和亚基》,梁朝伟和张学友不遗余力地搞笑,她却望着袁咏仪的脸发呆,想到自己要是有这张脸,是不是路子扬就会喜欢自己。
门锁卡嗒一声,路子扬进门,木地板上换完鞋往楼上走,林竹君犹豫着要不要回头,仅存的尊严告诉她不要这么做,但情感似乎支配身体。
她叫住路子扬:“路子扬,你收到了吗?”
路子扬停下脚步,漫不经心地说:“请柬?”
“嗯。”路子扬轻飘飘一声说完又要走,林竹君赶紧问:“你会来的吧?”
“看情况。”路子扬说完再也没停留。
他确实太忙,应酬交际作业合作,周旋于不同人之间的路子扬是不同样子的。
在自己面前又是另外一种样子。
能拥有且只拥有这一面的林竹君自我安慰,似乎也是幸福的。
为了party,林竹君又开始减肥,为了套上xs号的泳衣费尽心思,沈艺仙一些担心她,但她坚持说自己没关系。
时间慢慢走,终于走到那天。
洛杉矶的别墅里,林竹君特意放了一首《李香兰》然后问崔西池:“你有没有看过周星驰的《国产凌凌漆》?”
在那里面,周星驰边弹钢琴边唱《李香兰》成功俘获袁咏仪芳心,她也打算copy,连钢琴都搬来。
但好像大家都没打算听她弹,短暂的庆祝仪式过后,她忽然发现自己连人都认不全,倒是崔西池在人群中宛若穿花蝴蝶过。
她计划泡汤只能落寞坐在泳池边,用双脚打水花。有人路过邀请她喝一杯,也都被她以不喝酒的名义拒绝。
路子扬呢?她环顾四周都没有看到。
原来那天说的看情况就是拒绝的意思。
痴线女把玩笑当真,连歌词都唱“回头难觅你芳踪”,早知她就不该闹脾气和路子扬吵架,是她离不开他,放不开的人多吃苦。
正在出神的林竹君忽然感到背后一股力量推来,根本来不及反应,水面就以极快的速度朝她脸打来,深水区下不见底,她双脚空空往下沉,慌乱让她不禁快速挣扎,水花四起,她却叫不出声来,连呛了好几口水,肺都要炸开。
沉入水下的时候一切喧闹声音都好像蒙上一层厚厚的塑料,听不太真切的声音里她听见有人扑通一声跳下了水,紧接着又是一声。
眼睛无法在水里睁开,已经渐渐有些发黑。
忽然有一双手臂从背后环住她,巨大的力量把她往上带。林竹君看不清眼前的人,只能凭本能等待氧气,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她已虚脱,样子也狼狈。
她听见周围人议论的声音,却压根无法抓住一个字节。有人给她做溺水施救,手法娴熟,她喷出好几口水来。
呼吸和咳嗽已经是本能要做的事情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在她胸腔里不停地拉扯,声音逐渐回拢,她听见有人叫她名字:
“林竹君?林竹君?你没事吧?”
他睁开眼睛一看,路子扬浑身湿淋淋地半蹲在她面前,神情有些慌乱,庄得爀一行人站在他身后眼神躲闪。
路子扬救了她。
路子扬又一次救了她。
她的意识里只剩下这句话,好似命中注定,兜兜转转,路子扬抓住她的手总是第一个,救她于每次险境。
林竹君又要哭,路子扬说:“林竹君,不要哭。”
他转过身,语气里有一点担心,示意他到他背上来,林竹君乖乖环住他的脖子,宽厚的肩膀给她一片安心的陆地,不会水的人也可以安睡。
路子扬走的很快,他带她上楼回卧室,又从衣帽间拿了毛毯披上,在浴缸里放热水。
天气有点冷,林竹君忽然打了个喷嚏,路子扬低垂着眼睛出来说:“水放好了,快去洗吧,我找阿嬷给你拿衣服。”
“路子扬,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上心?”林竹君问他。
路子扬却沉默了,他注视着地面,过了半晌才说:“因为我们是朋友。”
他从未讲过这个词,或许林竹君应该欢喜,似乎与他站在了同一level。可是莫名,她无法开心。
她洗完澡路子扬早就走了,衣架上挂着换洗衣服,推开窗户,楼下依然是热闹的人群,仿佛刚刚的闹剧没有发生过,所有人都开心,只有今日的主角在这个房间里独自一人。
她推开门换上拖鞋出去,下楼时忽然被焦急的崔西池拉住,一脸怒气地说:“你刚刚落水了?”
林竹君懵懵地点头,崔西池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撩了一下头发说:“你知道谁推你的吗?”
“是庄得爀那王八羔子。”
林竹君来不及追究什么是王八羔子,她急忙问:“什么意思?”
崔西池一脸无语,缓了口气说:“我刚刚在抽烟,听到了他们说话,庄得爀说是在给路子扬创造机会。但是没有路子扬的指使他会这么做吗?”
崔西池言之凿凿,林竹君难以置信。
他的好心原来是这样,他的沉默原来是这样。
一瞬间她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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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翊停了笔,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林竹君愿意敞开心扉多说一些是很好的事情,心理的健康有助于身体的愈合。何翊也愿意多陪林竹君聊上两句,无论她说什么都会温柔配合。
但这次何翊却沉默了,他看着林竹君慢慢说:“或许你错了。”
他说的话是或许,但语气却十分肯定,仿佛自己就站在一旁观看。
林竹君不解抬头望向他,何翊的眼睛里有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陌生到让她心里莫名悸动。
“或许救你的人,并不是他。”何翊的眼睛有别样的吸引力,是医生看着患者,又是男人看着女人。
“您是......怎么知道的?”林竹君吃惊到说话都停顿,她不自禁地绞住抓住腿上放着的双手,分外紧张。
何翊轻轻笑了一声,为了让她能够放松说:“因为我也在美国读书,那天也在现场。”
“有个人给你做了急救,回去要拿器械再回来你已不见踪影。”
“还是那个人,在你在酒吧要摔跤时扶住了你,可惜你连看都没看过一眼。”
何翊慢慢说,如同春天的溪水流过田野,林竹君再笨也懂得了他在说什么。
迟到了六年的事情终于和盘托出在她面前,何翊轻轻地说:“林竹君,很多事情,我都错过,所以这次我不想错过,我来到了养和。”
人世兜兜转转,总是一个轮回。
林竹君以为路子扬之于她是个轮回,但没曾想她之于何翊也是一个轮回。
那天他收到李家的电话,通话里这样讲:“何生,你能否回到香港来,林家的女儿听闻你专长,便来问诊。”
何翊心中一动,是那个林家吗?
谢天谢地,他重新遇到了林竹君,一切都不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