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四季番外·冬】朔雪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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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岷江出发，顺流而下出巫峡，紫英与梦璃一路行至大理境内。所到之处风景秀丽，民风淳朴，两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走过了整个夏秋。
到了冬季，繁忙的航运和种植便日渐稀少，紫英夫妻也想寻个温暖去处，安稳地度过一冬。
“对不起，原本说好，今年冬天要回你家看看的……”梦璃满脸歉意，“都怪我，一路贪看风景，拖慢了行程。”
紫英摇摇头：“来日方长，去我家不必急于一时……你似乎比年初瘦了些。”
梦璃摸摸脸：“有吗？”旋即微笑，“苦夏难免胃口差些，再说都过了一年，总不可能毫无变化。”
“可是今年不是特意去山中避暑？怎会如此……”紫英对着梦璃看了又看，最后点点头一锤定音，“冬天一定要补回来。”
梦璃笑道：“没有的事，你每年冬天总是炖上许多东西逼我吃，怪不得总说我到了年底就瘦。我又不是风吹就倒，如今大雪封山，有的吃已是不错，何必再费周折。”说着拉着紫英的手看了看，道，“倒是你，这次好不容易寻得清静地方，你便日日练剑，手上都磨出茧子来了，这么冷的天，难不成还要进山打猎？”
紫英瞧着她似笑似忧的神情，心说你不也是天天琴不离手，却并不说出来，只浅浅一笑，摇摇头。
紫英万事都不肯让梦璃操心，自己御剑找出个雪山下的小镇子，便带了梦璃一起过去。
天气晴好，紫英指着好似近在眼前的玉龙雪山对梦璃说：“此处虽不是我家，这般雪景却有些像。”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看看。”梦璃只见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初见时，紫英冷然的眉眼与淡漠的神情。
洁净无垢的冰天雪地，仿佛天生与他相配。
“多看看天，小心雪盲。”身边的紫英轻声提醒。
梦璃笑笑，摇摇头，对着疑惑的紫英眨眨眼：“这里白天太短，我还是多看看你吧。”
紫英微微窘迫地别过头，声音不大不小：“胡闹。”
“是，师叔。”梦璃立即应和，两人的语气里却都没有从前在琼华的严肃正经，而是处处透出温馨之意。
紫英伸手，几片雪花悄无声息融在他掌心，他低叹一声：“琼华虽高，平时有清气环绕，法阵镇守，是极少下雪的。唯一下得那么大的一次，却是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之时。”
那一天的雪，似乎特别寒冷，心几乎都冻成冰。
“如今那里终年积雪。”他轻声说，“可是有些东西永远也掩埋不掉。”
身边的梦璃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听在紫英耳中却有如琼华派的鸣钟符那般令人心惊，他连忙抬手为妻子挡风，低语：“抱歉，我不该说这些。”
梦璃摇摇头，伸手替他拂去身上的雪，他翻手握住她的手，她微颤一下，只觉他的手温度极低，像是淬着寒光的剑刃。
梦璃双手握住紫英的手，迎上他寒潭一般的黑眸，摇头道：“紫英，那不是你的错。”
他也知道不是他的错。可是他无法释怀。
梦璃轻声说：“何况，过去之事终究已经发生，人之力终究如蜉蝣蝼蚁，如何能挡得住世间莫测。我们所做的一切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结果，没有造成更大的牺牲，你不必一直自责。”
紫英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停一停又忽然说：“你也是。”
梦璃略略怔一下，随即微笑道：“说什么呢，我可不像你，喜欢把所有的责任都扛在自己身上。”
她转而望向肃穆雪山，声音有种朦胧的柔和：“而且，没有了束缚和欲望，只余雪落无声，这原本的样貌，或许才是昆仑最想要的一张脸。”
紫英瞧着梦璃，觉得她的手心在这水晶世界中反而有股暖意，半晌方道：“过了年再走，我看左右风景不错，开春也必定漂亮，到时候我再带你去山上看看。”
梦璃对着手心呵了口气，一张脸微微埋进沁雪白绫衫的绒帽中，对紫英宛然一笑。
这或许才是我最想要的。紫英如是想。
“敢问二位可是……修道之人？”紫璃二人刚向村长问了声好，他就冷不防开口问道。
紫英微一点头：“村长如何得知？”
村长笑道：“我见你刚才出来，雪上几乎一点痕迹都没有，若不是有真本事，谁做得到。”
紫英便也微笑：“实不相瞒。”
“那我便也厚着脸皮实不相瞒了。”村长眉间忽现忧色，“敢问这位姑娘是……？”
“是我妻子……借宿之前不是已和您说过？”紫英奇道。
“哦，这我知道，你二位神仙一般的人物，来我们这儿定是天神眷顾……只是，夫人晚上，可别随意出门啊。”
梦璃听了亦觉奇怪：“我晚上一直都呆在屋里，没有……没有出过门……”她突然有些脸红，忍不住紧了紧雪绒大帽，晚上她与紫英呆在屋里无事可做，只能相拥取暖……
“唉，我也相信二位不是坏人。自打来了我们这儿之后，帮我们做了不少事……”
见村长期期艾艾的样子，紫英知道有问题：“村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就是……村里有几个上山采参的，遇到了雪妖，吓得要命……他们说，说那雪妖的打扮，和慕容夫人颇为相似……”
紫英看向梦璃：“你这身衣服……”
“是云公子送给我的。”梦璃答道，“来琼华修仙那年，在山脚下的播仙镇，云公子帮了别人一个忙，这是人家送他的回礼。”她忽然笑了笑，“当时还闹出点风波。”
当时老板娘说的是，这件衣服可以拿去送给云天河喜欢的人。结果天河却当着菱纱的面送给了梦璃，硬生生气跑了菱纱，他还一直莫名其妙。最后还是梦璃深明大义，告诉菱纱其实只是因为她曾经送过云公子一把玉腰弓，云公子想用这件衣服来还人情而已……
云天河的原话是：“你们两个我都喜欢啊，但是梦璃你之前不是送了我一把弓吗？”
老板娘瞧着这三个年轻人，觉得有趣，梦璃想把衣服给菱纱又觉得不妥，便付了银子，央老板娘再做一件。可是等衣服送出去了，菱纱还是喜欢一身短打，觉得宽袍大袖的偷东西不方便，就一直没穿上身过，后来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什么风波？”紫英问。
“就是……”梦璃掩唇，刚想小声告诉他，只听村长轻咳一声——请你们重视下我的发言好么！
两人迅速恢复冷静严肃的专业态度，听村长讲故事。
“看来少不得要去山里一趟。”梦璃说，“冬天这里的人只靠采参打猎维生，山中若真有妖物，还得早些探明才好。”
紫英跟着点头，对村长拱拱手：“还请村长回去安抚各位村民，雪妖并未伤人，或许是善非恶，还需细细查明，请大家切莫惊慌。冬日苦寒，各司其职为上。”
“这两人看着的确是好人，但也真是够奇怪的……”等他们走后，村长才自言自语地说，“女的这么漂亮也就罢了，男的明明看起来岁数不大，眉毛头发却全白了……”他想了想，末了耸耸肩，“算了，修道之人的事情，谁弄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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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御剑进了雪山，寒风凛冽，顷刻间灌满衣袍，紫英忙运功护住梦璃和自己，梦璃伸手入袖，很快燃起一只气味独特的香。
“这是暖香。”梦璃靠近紫英说，“风再大，也闻得到它的味道。”
这香味比冷风更霸道，虽然轻淡，却不由分说由鼻腔衣袖钻入体内，催动血液重新奔流。
紫英怔了一怔，道：“小时候，我一直盼着琼华能下雪。”
“因为下了雪，琼华就会变得像你家？”梦璃微微探出半张脸。
紫英点点头，足下踏雪无痕：“入琼华派头两三年，我很想家。可是等了一年又一年，始终等不到下雪。后来我问过师公，才知道爹娘知我体弱，才将我送来修行，那里虽然谈不上四季如春，却也不会下雪。”
紫英握了握她的手，喃喃自语：“直到你来，送了我寒梅香……有天晚上我做梦，梦见我回了家。”顿了顿，又道：“我很久没回过家了。不知道那里的香雪海还在不在，我一直想带你去看。”
梦璃听出他语气里的缱绻温柔，不由微红了脸，扭头看向前方，却见远处有个黑点一闪而过，她伸手指给紫英看，“你看那是什么？”
紫英顺着她手指望去，却已看不分明，不禁浅笑：“难道真是雪妖？”脚下却已轻车熟路地踏上魔剑。
飞得近了，剑上的两人忽听一声兴奋的尖叫传来：“剑仙！”
两人惊疑地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个不过双十的尖下巴少女，竟穿着和梦璃一模一样的沁雪白绫衫，兴奋地手舞足蹈。
“这会是……雪妖吗？”梦璃微有汗颜。
紫英波澜不惊地收了剑，淡然答道：“不出所料，又是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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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上虽是极寒之地，却因为上山伐木捕猎之人甚多，为求在夏秋两季里捞足一年生活所需，不惜世代接力在山上凿出洞穴供栖居之用。名为青若的雪衣少女便是住在其中一个洞窟之中，殷勤地生火烤鹿肉，招待两位世外之人。
梦璃觉得她身上毫无妖族特有的神秘气息，不禁疑道：“他们怎会将你当成雪妖？”
青若笑嘻嘻道：“大概是我冲出来的速度太快了些，没留神差点撞上人，当时天又快黑了，我只听见有人惊叫，山上积雪难行，我见有人滑到，还拉了他一把，没想到他大叫一声‘鬼啊！’结果跑得比我还快。”
紫英打量她一会，沉吟道：“你行动敏捷，且脚步轻灵，甚于山中野鹿。”
“那是~要不然我怎么能抓到它呢？”青若洋洋得意，“剑仙大人也觉得我身法不错？”
紫英下一句却出乎意料：“恕我失礼，你和琼华派是否有甚渊源？”
“穷华派？”青若无比陌生地念着这三个字，摇摇头。
“但你所学却是琼华派的轻身法术。”
青若困惑地挠挠脸：“我不知道啊，我的轻功是爹教我的，据说是从曾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
梦璃柔声问：“你曾爷爷贵姓？”
“曾爷爷就是山下白沙镇上的人，姓木，草木的木。”
“姓木……”梦璃见紫英微微蹙眉，问，“你可有印象？”
“我记得……”紫英慢慢开口，“怀朔的俗家姓名，似乎就是姓木。”
“怀朔？”青若对这个名字却明显熟悉些，“好像我曾奶奶有时候会喊曾爷爷这个名字，说是曾爷爷年轻时学艺的师父取的。”
梦璃心中一动，问：“那你曾奶奶是？”
青若说了个名字，紫英把眉皱了又皱，最后只能摇了摇头——他对这个名字没印象。
“我曾奶奶年轻时和曾爷爷是一个师父教的，师父给曾奶奶取名璇玑。”
紫英愣了一愣，才慢慢吐出口气：“原来你是怀朔的后人。”
“怀朔和璇玑……真好。”梦璃回忆过往，唇边含笑，看了看紫英，又道，“你这个师叔，对璇玑却不够关心。”
紫英只作没听出她语气里的揶揄之意，扬扬眉，道：“她似乎是跟我说过，可我素来喊她后取之名，是以对本名并未多作留意。”
那是在璇玑迷紫英迷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每天都要想话题去找紫英说，她老早就告诉过紫英自己的原名，笑靥如花地说，只有紫英师叔可以叫我这个名字。可惜紫英根本就没注意听，一转身就忘得一干二净……
“剑仙认识我曾爷爷曾奶奶？”青若吃惊地问，“你是他们的师父？”
紫英不知该如何回答，梦璃却已经笑道：“他是你曾祖父祖母的师叔。”
“……师叔？就是曾爷爷心心念念的那个，厉害的不得了的紫英师叔？”青若瞪圆了眼睛。
“是，就是他。”梦璃笑着点头。
“……怎么会！曾爷爷曾奶奶都过世了，他怎么可能还这么年轻？！”
好不容易解释完容貌与年龄不匹配这一问题，青若又想起一事：“曾爷爷的师叔……那我该怎么叫您？”
“嗯……怎么叫好呢……”梦璃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小声告诉青若，“他最喜欢别人叫他小紫英。”
紫英自然听见了，登时有些面红：“胡闹！”
青若缩了缩脖子：“还没叫呢……”
“我来这雪山就是为了看看曾爷爷的故乡~”青若边烤火边说，“虽然我出生没多久曾爷爷就去世了，可是他对家里的女孩儿一直都是极好极好的，所以他学艺归家之后，曾姑奶奶高兴得不得了。”
“嗯，怀朔跟我们说过，他离家很久，一直都很想家乡的小妹。”梦璃微笑颔首。
“是呀，我爹，我爷爷他们，都特别敬爱曾爷爷。曾爷爷不仅教他们武功，还说了很多很多他们不知道，也没见过的事情。”青若托着腮，眼中有着与怀朔相似的温润光华，“曾爷爷总是说起自己的故乡，他说那是一个特别干净，风景如画的地方，所以我一直都想来看看。”
“那真是巧，能和你在这里遇上。”
“是啊，一定是曾爷爷在冥冥中指引我，因为，爹说曾爷爷这一辈子，最想念的就是一同学艺的紫英师叔。”
紫英不曾想自己居然被人惦念至此，他记忆中怀朔的故乡安静空灵，并不似如今这个车水马龙的城镇。
“我去看过他们几次，那时他们尚未成亲。”紫英却在当时感觉出了离开琼华的璇玑对怀朔的颇多依恋。在琼华修道的时候她还那么小，并不明白何为情爱，何为相思。
“是啊，曾爷爷好晚好晚才娶到曾奶奶的呢。”青若点头。
“为什么？”梦璃问青若，却意味深长地看了紫英一眼。
“因为曾爷爷太迟钝了嘛。”青若摊摊手，“曾奶奶心里喜欢他，却总不肯直说，曾爷爷还一直以为她喜欢的是别人。有时候曾爷爷和其他女孩子说话，曾奶奶不高兴，他还不明白为什么。”
的确像是老好人怀朔的作风……梦璃摇头叹气：“璇玑当年下山的时候，几乎什么也没带，就只拿了怀朔给她抓来的夏鸣虫，怀朔竟还不懂么？”
“所以曾奶奶总说他傻，对人好得掏心掏肺，却从来不为自己想想……直到那次曾爷爷帮别人运货，却迟了几天未归，曾奶奶急得直流眼泪，差点就要出去找他的时候，他才风尘仆仆地骑着马赶回来。”
当日怀朔刚一跃下马，璇玑就红着一双兔子眼扑到他怀里大哭，哭得怀朔手足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璇玑把鼻涕眼泪都抹在他身上，哭着说：“人家差点以为你死了……”
怀朔哭笑不得，连忙温声安抚。
璇玑抹了抹眼泪，质问他为什么不御剑回来。
怀朔笑道，御剑的话虽快，却会错过沿途许多风景。
璇玑大怒，跺脚，人家等你等得夜里都睡不好觉，你还只记得看风景！
怀朔被她劈头盖脸好一顿骂，最后才弱弱地解释，难得出一趟远门，我想多给你买些小玩意儿，以前在琼华的时候，每次下山你不是都爱看这些吗……
原来他一路给她买了许多各地的别致物事，报酬都花在这上头了。千里奔波，不辞劳苦。
十八岁的大姑娘璇玑一样一样听他说着这些玩意背后的故事，还没听他说完就哭成了泪人。
怀朔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惹到她，只得像哄小妹一样替她擦眼泪，喃喃说你从前也不会动不动就哭啊，怎么这么大了却变得爱哭了呢。好啦，我回来了，你不笑一笑吗？
璇玑跺脚，笑什么啊，胡大婶这几天又来说媒呢！
怀朔问，给你说媒？
璇玑摇头，我才不要嫁给别人！
怀朔丝毫没有听出来璇玑这话已经泄露了心事，还是好脾气地笑笑说，女孩子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不过紫英师叔——
我不喜欢紫英师叔！璇玑柳眉倒竖，一脸凶巴巴的样子，怀朔却只觉得她像只炸毛的小猫。
好好好，我没说你喜欢。
……烦死了，胡大婶是来给你说媒的！
怀朔放下手里的东西，想了想，说，年纪也的确是不小了……
你……你这回打算同意了？
爹娘也盼我早日成家，不过……
不过什么？璇玑无比紧张。
怀朔看看她，叹气，不过我若成了家，以后，还有谁来替我照顾你呢？
两人互看，皆是沉默。
最后璇玑扭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怀朔师兄，我有个主意。
怀朔看着她神色模糊的侧脸，心里忽然有些钝钝的痛，却不清楚是为什么。
璇玑抬起头，出奇地镇定。你不想听听看吗？
想，你说吧。
很简单。璇玑说完这三个字，停顿了很长时间，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开口。
我嫁给你不就行了。
“然后呢？他们就真的在一起了？”梦璃听到此处，不由微笑起来。
“对呀，曾奶奶的要求，曾爷爷从没说过半个不字。”青若一脸的骄傲，紫英心中暗想：这不明明是欺负人家老实，趁机逼婚么……
“听说他们成亲之后，曾爷爷把曾奶奶照顾得无微不至，宠得不得了。我这辈子呀，要是能有这样几天的日子，也是满足了。”青若仰起头，“曾奶奶早先的时候，据说脾气有点大，人也不太懂事，可是嫁了人之后就变得出奇的稳重了，每次曾爷爷出门，她都要送上半天，又送又抱，又抱又送的，弄得旁人都看不过去了。”
“自逃离琼华之后，若没有你，我不知如今该到了何等地步。”为即将出生的孩子缝制新衣的璇玑望着灯下编蛐蛐笼的怀朔，悠悠一叹。
怀朔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去拉过璇玑的手，温柔一笑：“是我该谢谢你，愿意陪在我身边。”
“可是我只会给你添麻烦……”
“哪里，璇玑从来不是麻烦。”怀朔侧耳细听妻子腹中的动静，笑道，“不知道孩子出生的时候，紫英师叔还会不会来。”
“嗯。要是他能带着梦璃一起来就好了。还有那两个活宝……”
复述完毕的青若，望着紫璃二人，大方一笑：“如今你们终于在一起了，我回去跟曾爷爷曾奶奶也好交待了，他们俩生前，一直都念着你们。”
“我们和你一起去。”紫英接得干脆，“我也想拜会故人。”
“好呀，他们必定高兴的！哦还有，能不能让我爹娘也见见你们啊？”青若一脸崇拜之意地说。
梦璃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身上这件衣服……”
“你说这件沁雪白绫衫啊？是我曾奶奶那一代传下来的，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保存了这么久，一点都没坏呢！”
“璇玑……怎会有这件衣服？”难道沁雪白绫衫是量产的？
“是你们的朋友，那个叫韩菱纱的送给她的！据说韩菱纱只穿了一次，被曾奶奶看中，自己不好意思去，便央曾爷爷替她去问这件衣服是在哪里买的。不想韩菱纱却大方得很，直接就送给她了！还说了什么，反正她穿在身上也没有某人穿来得好看……”青若瞅了瞅梦璃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眯眼笑道，“说的就是你吧？”
梦璃还未答话，青若就忽然凑过来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末了喟叹：“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这么有气质的人，离得这么近，还是觉得像仙女一样。”言毕又看了看紫英，没大没小地说，“我要是剑仙大人，也一定要把你娶回家金屋藏娇！谁都不给看！……咦，剑仙大人都这么大年纪了，原来还会脸红啊？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嗯？剑仙大人你去哪里？喂……”
夜色乌黑静谧，漫天星斗与雪地交相辉映，火堆发出的劈啪声更衬出这份宁静。
身披白衣的女子立在门口，风撩起白色的袍角，仿佛随时都会羽化登仙。
“璃儿，外头这么冷，站在风口里做什么。”屋门被轻轻推开，紫英走到梦璃身边，皱眉道，“这里是极寒之地，就算欣赏夜色，也要记得运功护体。”
梦璃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侧靠在他身前，双眼仍望着漆黑却灿烂的夜幕，轻声道：“只是想起了很多往事……原先只以为，此生注定再也不能相见，如何想到还能有今日。”
紫英沉默许久，叹一口气，“是以我总患得患失，害怕将来发生意外，会不得不再次与你分离。人间不平，每每遇到的都是棘手的事情。你向来毫无怨言，跟着我一路奔波。我说过要让你一生安乐无忧，却每每食言，实在惭愧。”
“紫英，你又来了。”梦璃边摇头边笑，“你我之间，何必再说这些。换做是我，你不也一样不辞辛苦。何况，只要能像这样和你在一起，再大的磨难，都是快乐的。”
紫英收拢手臂将她揽紧：“怀朔璇玑亦有令人羡慕之处。”凡人自有凡人的温暖，跃马归来，认得迎门轻笑。
梦璃眼望星空，多想抓住时间的尾巴，让这一刻永远静止，却又在下一秒，恨不得一瞬白头。
世事难料，谁不想白头偕老。
屋外朔雪纷飞，散发着橘黄色火光的屋中却是一片暖意。
梦璃轻轻抚平紫英在睡梦中不自觉皱起的眉心，吻他如雪眉毛，雪般长发，轻柔如羽毛。
她想起一个词，鹤发童颜。不禁莞尔，这个词仿佛为他而造，就像青若说的，年纪一大把了，在心爱的人面前却还像个孩子。
真是好看。她瞧着可爱，伸臂搂住他的腰，侧耳细听他低沉绵长的心跳，一声一声，宛如他用鲜卑语在她耳旁诉说的那些话。
低头往下看，他在睡梦之中，依然牢牢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即使在最亲密无间的时刻，他还是会害怕失去。
还好。多么多么好。
如今你已白头。我已老。
FIN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四季番外·冬】朔雪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