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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八章 再逢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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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希为虽深知交浅言深乃是大忌,但她却也对花灵的手段着实好奇。
两厢权衡之下,她终究还是问出了口:“敢问前辈,究竟有何手段能将我送出阴山?又准备如何掩藏我的行踪?毕竟……”
她搔着脸,腆然道:“我在蛇族地界闹出的动静可不小,且还是在蛇族诸多妖兽盘踞的暗河之中失踪的。如果那几位金丹妖修真发起狠来,只怕轻易就能查到我身上。”
“桑道友毋须忧心。”花灵轻飘飘道,“我与这阴山妖兽勾连在一起的气机是祸端,也是机会。届时阴山将有大变,只消让这几位金丹妖修腾不出手来探查就足够了。”
花灵并未打算在桑希为面前遮掩,其平平静静的语调下潜藏着的孤注一掷的疯狂几近要破土而出。
她的语气不重,却让桑希为心惊肉跳。
“那前辈届时该如何自保?”桑希为问道。
“死不了。”花灵轻松道,“桑道友有所不知,吾辈花草树木之灵修炼虽比人族妖族艰难,但同阶相较,我族的生命力比之人族妖族却也旺盛许多。放在寻常人修妖修身上致死的伤势对我而言,并不致命。”
前提是她并未被囚禁在这灵气匮乏之地数百年,也未因替自己卜算而遭受反噬,更未行那分出精魄孕育子嗣之事……
只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让这位小道友知晓了。
语毕,许是不想让桑希为再问下去,花灵自如地转换话题道:“桑道友阴山之行着实精彩,花灵虽无主动窥探之意,但那张浴方却令我知晓了桑道友的难处。那蜂王蜜虽好,却总有用尽的一天。我这却有一样补灵之物,可解桑道友燃眉之急,不知桑道友意下如何?”
桑希为哑然无言。
常言道:无功不受禄。
她自认为襄助花灵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何以能换得花灵先助她行那淬体锻骨之事,后又欲赠她补灵的宝物?
“阿弗,这位花灵是不是太好说话了?”桑希为心中坠坠,“我总觉得这突然落到面前的好处有古怪。”
“无碍。”李之弗应道,“你既应下她之所求,接了她给的好处又何妨?若真出了变故,还有我在。”
桑希为思忖片刻,便大大方方谢道:“多谢前辈。”
花灵说的话一点不错。
求仙路遥,蜂王蜜总有用尽的一天,但她却半点不会引天地灵气入体的法子。若无补灵之物,路上还不知生出多少波折。
花灵见她应了,声音中笑意更浓:“桑道友可还记得那片浴方化成的红叶?”
桑希为下意识点头,旋即眼前一点红光闪烁,一片如她记忆中一般无二的红叶逐渐由虚转实。
随着她伸手的动作,这片红叶悠悠然飘入她掌心。
整座药池也在顷刻间翻涌起来,除却她和狐四十一周身水波被无形的力量压制之外,稍远处明显能看到药浴中的药性在急速流失,其中的精纯灵气在数息之间就被红叶悉数攫取。
“成了。”花灵含笑道,“这囚牢内有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动看守之人。我也只能拿这药池下手,榨些灵气出来。桑道友,这片红叶内存储的灵气约么有寻常筑基初期之量,想来应够桑道友用一段时日了。待到这红叶中灵力不满之时,镌刻于其内的聚灵阵便会自动运转,吸取天地灵气,只这速度却不敌筑基修士那般迅速。”
“多谢前辈。”
不同于先前看似与寻常树叶无甚差别的气息,在灌注了药池中大部分灵气之后,桑希为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中红叶充沛的灵力和滂湃的生机……
等等?!生机?!
若这花灵有如此能耐,那她是否也能令自己手中仅余的剑意残片枯木回春?!
此念一出,藏于怀中的枯木残片在瞬间变得硌人起来。
桑希为只犹豫了一瞬,便果断将那枯木残片取出,声音中含着隐隐的激动之情:“敢问前辈,既然前辈随手凝成的红叶都有如此浓厚的生机,那可有法子令这丝残片枯木回春?”
花灵面上笑意盈盈,心底却纳罕这小道友至今为止行事都颇有章法,怎的突然就变了副模样?
而感应到桑希为手中残片隐隐残留的剑意,花灵心下更沉。
这丝枯木残片内剑意好战嗜血,即便为其注入生机,也会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被剑意驱散。
生机断绝,枯木又该如何回春?
不过……
也并非毫无办法……
花灵只沉吟了一瞬,在见到桑希为脸上期盼之情不减时,那点婉拒的心思便慢慢淡了。
这小道友是她数百年间等来的唯一生机。
既已在其面前做了好人,索性好人当到底,送佛送到西!
“这丝枯木残片对桑道友真的如此重要吗?”平静无波的药池因着自水底延伸出来的数条根茎泛起阵阵波澜。
水波徐徐间,那根茎已从桑希为手中接过枯木残片。
根茎表面灵光微现,拦住了微弱到极致也要向着陌生气息示威的剑意。
花灵温和的灵力缓缓注入枯木残片之中,一丝又一丝的生机在残片之中流转。
眼见枯木有救,桑希为心中高兴之意大涨,顺着花灵的问询道:“前辈有所不知,这本是一截枯木上的残片。那截枯木于我而言亦师——”
却在此时,花灵收回了灵力。
那丝枯木残片内的生机……
散了……
桑希为很聪明,无需花灵再言,她便明白:花灵对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要残片中的剑意不散,注入这丝残片的生机就不可能留存。
可是,在最初的最初,这截枯木历经了不知多少岁月成长,被强者的战斗波及,剑意入体,后在无数时光颠簸中流落到了狐姬手上,又被她所得,用以体悟剑意……
直到,因她的弱小之故,折于筑基妖蛇之腹……
如此兜兜转转、波折丛生之下,这丝剑意早已深深根植于残片之中。
剑意消散之日,也即残片彻底湮灭之时。
换而言之,霸道嗜血的剑意根本不能容忍这丝枯木残片中存留哪怕一丝一毫的生机!
桑希为神色一僵,高兴之色还未从脸上褪去,失落之意便已从心底涌了上来:“就连前辈……也没有办法救它吗……我与它……亦师亦友,也自然不愿它被埋没在阴山之中,永无重生之日。”
亦师亦友!
也即意味着:这丝枯木残片在这名小道友的心中地位不低。
花灵心思回转,根系却未将那丝残片交还给桑希为,只轻声道:“桑道友也看见了,寻常法子对这丝残片并无用处。但我花灵一族为花草树木之灵入道,天生地养,恰与这丝枯木残片同出一源,自然有手段救它。只是……”
“前辈但说无妨!”桑希为精神一振。
“只是我那最初想请桑道友将我的精魄带出阴山,寻一灵气充沛之地种下的请求却得变上一变。”
见桑希为神色变换,花灵又缓声道,“桑道友有所不知,如我族这般天生地养之物,在分出精魄繁衍子嗣之时,寻常惯例便是以自身根茎分枝花叶为媒介,但如今桑道友手中有一丝枯木残片……”
桑希为瞬间反应过来了。
花灵想将自己分出的精魄种在这丝枯木残片之上!
她之所求也不过是不愿这丝枯木残片,如地面沼泽里那些枯枝烂叶一样悄无声息地腐烂,但如果花灵分出的精魄被植入其中……
桑希为搔着面颊为难道:“前辈,精魄这东西一听就十分脆弱,它能抵挡得住如此霸道的剑意吗?而且……”
她磕磕巴巴道:“前辈,精魄之流也算您的后代,屈居于这么一截即将腐朽的枯木残片之上是不是……太过委屈了?”
“更何况,人修还会因灵根几何、天赋高低分出天壤之别。您的精魄原应与您自身生机澎湃的分枝花叶相合,但如今却因为我之所求,被迫栖居在生机断绝的枯木残片之中。待到日后这丝精魄化形,那它的天赋岂不是……岂不是与我人修中四灵根、五灵根之流没有什么分别?”
“所以才得劳烦桑道友替我好好照顾它,那寻一灵气充沛之地种下的随意之举便有些不合时宜了。”花灵笑道,“我的一丝精魄虽不至于为这剑意搅散,但却也须得大量灵气护身才行,还望桑道友舍出红叶中蓄积的灵气,细心养护。待到精魄孕育完全,这丝残片自然枯木逢春。”
说罢,花灵言语间笑意淡了下来:“至于天赋高低之事……桑道友,人修自诩万物之长,并非无的放矢。即便是个经脉堵塞、毫无灵根的凡人,生来也有神智。只这一点,就超出我族远矣。我虽希望这丝精魄能踏上仙途,但现实却告诉我,这一点精魄能否生出神智还未可知。”
花灵心中愤懑之情翻涌。
怨天地、恨众生、憎妖邪……
被囚禁数百年的屈辱、生出神智之后历经无数坎坷才化形的艰难……
在人修轻易便能踏上修仙之途的现实之下,又有谁能不生出嫉妒怨恨的情绪呢?
就连本体盘踞的药池都翻涌起来,无声地昭示了花灵涌动的心绪。
但,在桑希为警觉之前,这丝情绪尽数化作一声叹息,久久回荡在复又平静下来的药池之上。
“唉。”花灵幽幽一叹,“桑道友,我这一丝精魄,即便精心侍弄也不一定会生出神智,生出神智了也不一定能成功化形,成功化形了也还有诸多境界桎梏摆在前方……还远远不到谈及天赋的境地……”
说到此,花灵声音更为幽怨:“天道严苛,哪有能够轻易成就的好事?人族尚且十月怀胎才能诞下子嗣,修仙者只会更为艰难。那狐姬都能因为害怕跌落境界之故,将这只小狐狸崽子从其腹中生生剖出。”
“我与她的境界只在伯仲之间,比起她来,若我随随便便就能分出精魄孕育子嗣……天道在上,岂不太不公平了一点?”
“前辈恕罪,是我想茬了。”桑希为尴尬不已,下意识将沉睡的狐四十一又往怀中塞了塞,“前辈肯将精魄种在这丝残片之中,借精魄之生机为其续命,我已然感激不尽。只是,我恐怕还得再请教前辈一回……这被种下精魄的枯木残片该如何侍弄才好?”
“阿弗,你都没有提醒我一声……”桑希为在心中幽幽道。
吃了丝毫不了解花灵一族的亏,拿人修观念看待花灵一族的桑希为那点尴尬羞恼的情绪无处发泄,也只能与脑海中无所不知的李之弗说道说道。
但李之弗不为所动:“阿希,你脑海中的书册典籍千万,其中定有花灵一族的记载。”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待她看至那一页时又会是何年何月?
桑希为心中腹诽,却不敢再拿无知之语去问花灵,在含糊问出心中疑惑之后,也只得无视了李之弗话语间隐晦的督促,心中与他揣摩道:“我之后定然要离开郦县的,总不能身上还背着个花盆吧?”
思及此,饶是她已锻炼出些微定力来,也不由得下意识垮了脸。
花灵早已察觉:桑希为情绪鲜活,比那些修仙日久的铁血之辈好说话许多,虽有一身比起寻常练气低阶人修强横古怪的实力,但其对修仙界却所知不多。
此时见桑希为神色不好,花灵只当其又将侍弄精魄一事想得过于繁杂,却恰好歪打正着摸准了桑希为的命脉。
“桑道友可还记得那株狼血草?”事关旁人辛密,花灵只含糊提点道,“桑道友既然有手段将其纳入丹田,也自然有法子将这丝枯木残片并这一片红叶带走。”
“世间花草树木无不承天地雨露而长,沐日月辉光而盛,被种下精魄的枯木残片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因有红叶在旁,灵气充裕,这丝残片自不必像凡间草木那般种于沃土之中。”
桑希为面上连连点头,心中却狐疑道:“阿弗,这花灵说的是真的吗?那狼血草本就气息凶戾,迟早便要被我用掉,因而被你的剑意压制一二也无妨。但是她分出的精魄已然要抵抗枯木残片内残存的霸道剑意,再被你出手压制一回……那岂不是……”
“无妨。”不消桑希为再言,李之弗已然给出了答案。
只不过,李之弗未曾言明的是,桑希为连引气入体的功夫都还未学会,光凭入道雷劫之下开的那几条正经奇脉远远不足以满足那片红叶吞吐灵气之需。
桑希为此时在丹田内种下需要吞吐灵气之物,只会令其经脉肉身强行被灵气挤占压迫。
虽有他在,并无经脉破碎之忧,肉身崩碎之害,却也不会太轻松。
而花灵则更不会想到:桑希为哪里有什么芥子纳须弥之物?纯粹是因为脑海中有一大能坐镇,才能将丹田暂时当成储纳狼血草的地盘。
“但凭前辈施为。”桑希为一锤定音。
此事既定,锻体淬骨之举也接近尾声。
花灵略施手段便让狐四十一的意识陷入更深的沉眠,确保其即便有天大的动静也不会苏醒。
一条粗壮的根系自药池底部浮现,将桑希为托着远远送开。
药池底部阴影迭起,间或有生长于池壁的微光植物被涌动的根系搅碎。这点微光也随着翻覆的波涛起伏,让桑希为看清了池底庞杂虬曲的根系,以及……根系翻涌间漏出的几近掏空了一半的主根!
原来这方所谓隐匿于本体之下的药池,赫然是花灵以自身躯干为基,自断根基所造!
“前辈,你……”桑希为被这狠辣的手段彻底折服,呢喃之语自唇间溢出。
“嘘……莫出声……”不同于回荡在药池周围的声音,此时花灵的声音异常微小,赫然是用了传音之术,“桑道友,出了我那药池,便莫再随意动弹。我这里……尚且还有几个恶客未走哩!”
桑希为心下一凛,任由脑海中的声音消散,身体却瞬间绷紧,在心底连问道:“阿弗,花灵说的恶客,该不会是阴山那几名金丹妖修吧?”
“不错。”李之弗悠悠道,“阿希,仔细听。”
桑希为只觉头顶一股凉意直冲而下,双耳一阵清凉,一片寂静的黑暗中便隐隐约约传来人声。
这声音渐渐明晰起来。
一声枝干折断的脆响响起,随后便是一声粗嚎:“花灵!不过是帮兄长练一尊宝器!你便昨日推今日,今日推明日!左推右诿之下,已将我们糊弄在此半月有余!你究竟是何居心?!”
“呵呵……”熟悉的妇人之声紧接着响起,“熊三,干什么对花灵姐姐这么粗鲁?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寻常宝器也就算了,可熊奕大人所求宝器乃是与卜筮之道有关。便是平日里花灵姐姐替我们占卜,都须得算算天时阴阳之数。这与卜筮一道有关的宝器,自然更得小心对待。”
是狐姬!
桑希为屏息以待。
只不过,这话中之意……
另一夹杂着嘶嘶声的沉郁声音响起:“狐姬,非是我们不给熊奕大人面子,实则是这天天等来等去,花灵却始终没个准话,难免令我们心烦气躁。熊奕大人出手大方,请动我等为花灵护法,我等收了好处,自然义不容辞。”
“但这时日的确太久,我被拘在此处不得离开,我族地盘却被一个古怪的女娃带着你的狐崽子搅得天翻地覆,我却还不能回族处置……嘶……狐姬,你可知那与你族狐崽子混在一起的女娃身份?”
狐姬轻哼一声:“老蛇头,别什么事都扯到我狐族身上。我狐族的狐狸崽子那么多,我又怎么知晓它们与哪个人类女娃混在一起?”
低沉的嘶嘶声透出杀意,但狐姬的语气却全然不在意,反而咯咯笑道:“我族狐儿聪慧,还是个崽子便知道笼络没长几个心眼的人族女娃,修得人身指日可待。可不像你那些蛇崽子,饿的没办法只得对自己的族人下手。”
“阿弗,这应该就是那条筑基圆满的蛇妖了。”桑希为心道,“原来我和狐四十一在阴山主脉如此闹腾还没出事,是因为这些妖族头领都被请到花灵这了。但是,阿弗……你说这会不会也在花灵的算计之中?听这条蛇的口气,似乎阴山里有数的妖兽头领都在?甚至连先前被你重伤的狐姬都没被落下。”
“还有……”桑希为越说越不可置信,“阿弗,这花灵会的东西可真多……被囚禁在这阴山之中,还能布下一重又一重的暗手,又攒下替我锻体淬骨的药材,还能诱我至此,与我做了交易,承诺帮我救活那丝枯木残片……”
“且她在阴山中的声望好像还不低,又还与狐姬有交情……想来她替阴山各族首领占卜定然不止一次两次,如今竟然还会炼什么宝器?!”
“且看着吧。”李之弗的声音依旧平静,“阿希,你听这几只妖兽所言,便觉得花灵无所不能。但,如果这只花灵只是略施手段,让这群妖兽以为她会炼什么与卜筮之道有关的宝器呢?”
“所以,花灵信誓旦旦能将阴山内所有金丹妖修绊住,使其无法察觉我悄然离去的关键就在这一场真假未知的布局之中?!”桑希为沉下心道。
“不错。”李之弗道,“阿希,且等着吧。”
短暂的交流结束,花灵洞中的机锋却未停止。
被狐姬下了面子的蛇妖不会善罢甘休,那名为熊三的暴躁妖修更不会将一个有伤在身的狐姬看在眼里,其余妖修或为盟友站台,或打压敌对头领。
吵吵嚷嚷间,花灵洞俨然比凡间的菜市场还要热闹。
便在此时,花灵柔弱的声音响起:“劳烦诸位护法,今夜异象将至。天星摇动,阴阳倒转,邪正存亡,怪云变气。丑时三刻,可蒙天地之机,集阴山气脉之运,以飨宝器!”
花灵的声音不大,却令众人于瞬间消音。
粗重的呼吸声和淅索的衣物摩擦声中,熊三突然而起的抚掌大喝便格外清晰:“我去请大哥来!”
粗犷的声音瞬间远去,不过数息之后,一声熊啸遥遥传来。
“花灵,宝器终于要成了?”熊奕连同其余二位金丹妖修现身。
金丹妖修的压迫感不可小觑。
桑希为看到:承托自己的粗壮根系都开始微微颤抖,而那被花灵自己挖空一半的主根则肉眼可见地裂出道道深痕。
被花灵本体阻隔的气势都能造成如此压迫,桑希为不敢想像直面三位金丹的花灵会遭受何种重创?
明明应是炼器的紧要关头,这几名金丹妖修竟还敢如此施为!
是对花灵拖了半月有余的惩罚?
还是看出花灵的心思并未在炼器之上?
抑或者,花灵的小动作已经被他们察觉到了?
桑希为心中冒出一个又一个猜测,她的呼吸更轻了:“阿弗……若生变故……”
“放心。”无需桑希为明言,李之弗就已知晓她的言下之意。
花灵的精魄要拿,那丝枯木残片要种,而花灵的谋算……
最好也能成功!
花灵的本体肉眼可见地震颤起来,树冠摇动,根系蜷缩。
花灵虚弱的闷哼尤在耳边,然而她却还顶着剧痛道:“熊奕大人,宝器即将出世,届时动静一定不会小。我们说好的……我这花灵洞中众多小妖……可否请大人……”
“哼!”熊奕冷哼一声,“花灵,你胆敢拖延这么长的时日,还有脸替你洞中小妖求情?!为了这方宝器,我散出去的宝物不知凡几!更延请两位金丹大能坐镇!便是拿这些小妖填了宝器,也难抵令鹰兄、袁兄空等之罪!”
“可,可他们修为低微,断没有能耐直面宝器之威……”花灵的声音更虚弱了。
然而,熊奕的气势却更上一层,俨然一副要拿顶嘴的花灵开刀的模样。
此时,另外两名金丹妖修却出言了。
一声鹰啼四散,花灵洞震颤不止。
场中筑基妖修都为此气血翻涌,花灵出言回护的洞中小妖更十不存一。
“熊兄弟,何必为难花灵?卜筮一道本就需知天时,晓地利,推衍阴阳术数,如此也只能窥得一丝天机。而炼制此类宝器,再小心也不为过。你对花灵太过严苛了。”
猿啸紧随其后,悠长婉转不似鹰啼那般激荡,却也令花灵洞内外交错的重重阵法被迫显现,且自发地开始化解这股冲击。
“熊大,生这么大的火气作甚?我和鸟头都已经答应一齐出手助你成事了,你却还在这里装模作样!你们老熊家什么时候也抖起威风来了?”
看似劝和的两名妖修,却在出手间灭尽花灵洞中小妖。
而这批小妖与花灵气运勾连,自然使得花灵也接连遭受二重重击。
那安稳在阵法内浮动的宝器,更在瞬间泄出一丝气息,华光逸散,显有提前出世之意!
虽很快又被花灵施法安抚下来,灵气吞吐回转,复又将宝器团团护持。
但,气息已泄,再不复圆融内敛完满之相!
隐隐间,众人皆能模糊感应到:这方卜筮天机之器,竟有为天地所斥之兆!
“花灵!还不快设法遮蔽天机?!”熊奕惊怒异常!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施法将一众实力低微的小妖与花灵的气运勾连,竟会出如此大的纰漏!
这本为一招防止花灵在私下动作的妙棋。
却因着这两位金丹大能看似劝和实则捣乱的举动,反过来重创了正在炼制宝器的花灵!
花灵洞为阴山机要之地!
谁人不知他熊奕对花灵的看重?!
谁人不知花灵又极为喜爱这群洞中小妖?!
饶是一众筑基圆满的妖兽在此,慑于他的威势,也不敢拿那些实力低微的小妖撒气!
而另外两名金丹妖修若寻花灵有事,着其办事在先,则更不会拿花灵洞中小妖如何?!
这厢将花灵与小妖气运勾连的暗棋,本该万无一失!
却不曾想,如今他只不过抖抖威风,看似斥责花灵,实为借着延误之机向其余两名金丹同道显摆显摆他即将出世的宝器。
结果竟然被这一鸟一猴捅出如此大的篓子!
而更可恨的是,花灵第一时间为洞中小妖求情之语也恰好将这群小妖送到了这一鸟一猴面前!
这一鸟一猴哪里是劝架?!
分明是有意扫灭洞中小妖下他的面子!
气极!怒极!惊极!恨极!
然而熊奕却毫无办法!
这其中曲折又如何能与旁人言明?!
怨!
怨自己沉不住气,宝器未曾出世就忍不住在这一鸟一猴面前显摆!
怒!
怒花灵修为低下,只不过两声鹰啼猿啸就令其遭受重创!
恨!
恨这一鸟一猴不识好歹,收了他的好处还给他捣出这么大的乱子!
千万般心绪积在胸腔,金丹妖修的气势碾压之下,下面一众筑基妖兽更不敢多言。
即便被尊为半步金丹的狐姬也只敢在心中暗骂。
这熊头宝器尚未到手便四处显摆,也不怪那一鹰一猿看不过眼要削削这熊头的气焰。
反观如今这鹰猿气势收敛得一干二净,显是看出来自己捅了大篓子,却拉不下脸面来与这熊头说和。
狐姬能在人妖两道两头通吃不是没有道理的。
诸多气闷堵在心底,但她面上却只妖妖娆娆地一笑:“熊奕大人,鹰大人和袁大人也属无意,谁知道花灵洞中小妖连直面大人气势的荣幸都没有。如此不堪一击的妖物,死了也就死了吧,左不过是再换一批的事情。想来鹰大人、袁大人手下妖兽族群众多,再给这花灵洞送上一批也不是难事。”
这一鹰一猿连连应和:
“对对对,熊兄,我们知道你对这花灵极为看重,此番事了之后,我们再给这花灵洞送上几批小妖也就罢了。”
“我们金丹妖兽气势如此,谁也没想到这洞中小妖会脆弱到如此程度!简直比我族里那些练气低阶的小崽子都不如。”
熊奕心中滴血,却因这钳制花灵的暗手不可当众明言,也只能冷哼一声,将这番苦楚囫囵吞下。
而于暗中窥听的桑希为……
只觉齿冷!
桑希为心中一片寒凉:“阿弗,明明是花灵刻意将这群小妖支到这三名金丹妖修面前的……”
“她和我说过……布局在未揭开之前,也只是她赠予诸多妖兽的一点心意……就连狐四十一都知道花灵性子极好……极喜欢洞中这些小妖……但现在她却……”
“还有这三名金丹妖修。这熊奕急躁自满,又偏要装出拿花灵出气的模样……另外一鹰一猿看上去与这熊奕也只是表面情谊,他们看不惯熊奕装模作样,却正好被花灵的话语点醒,拿这些洞中小妖来给熊奕一个下马威……”
“兜兜转转,花灵看似是被欺辱的对象,却以自身伤重为代价,给这三名金丹妖修又加了一重恩怨……”
桑希为长叹一声:“阿弗,你说花灵如此心性,怎么偏偏对我十分好说话?就连那要将其精魄移种至枯木残片的法子都是她主动提出的……”
“不知。”
李之弗并不将这花灵放在心上,先前提醒桑希为细听也只是为了让桑希为见识一番修仙者之间的恩怨处事,好让其早早丢了在凡人界中处处忍让、与人为善的处事准则。
此时见桑希为心中又对花灵忌惮起来,李之弗只提点道:“阿希,花灵未曾对你出手,这就已足够了。她与阴山妖兽的恩怨外人无从置喙。”
桑希为怔愣片刻,无声点头:“的确。她没有对我出手,且还愿意帮我的忙,这就已经够了。”
三名金丹妖修之间的气氛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狐姬又道:“熊奕大人,小妖身死事小,但我观花灵姐姐却因着炼制宝器之故有些支应不住。虽施法护住了宝器,但这宝器泄出的气息似乎并未断绝。此时该如何是好?”
狐姬先前虽狠嘲了一番那蛇头,但对于它口中那将蛇族地盘搅得天翻地覆的一人一狐却已心有猜测。
毕竟,约莫七八岁上下,一手枯木、一手青竹棒的女娃在这阴山地界可不多见。而思及她前些日子才送了一截枯木出去,桑希为又带着她那只小崽子入了阴山主脉。
几厢对应之下,这女娃的身份便呼之欲出。
只是这女娃却因着前些时日的暴雨被冲到了蛇族老巢之内,似乎在蛇族老巢中好一番搅弄之后又消失不见了?
且其消失前还一剑灭了一只筑基蛇妖?!
蛇族地盘之事本该为蛇族私事,却因前些时日那番暴雨之故,这阴山底下水流激变,连累这花灵洞的阵法都被惊动。
事涉花灵,熊奕如何能置之不理?
也因而盘踞在这花灵洞附近的暗河隐潭中的妖族都被熊奕传唤问询,狐姬便也顺道知晓了蛇族老巢内的事情。
然而,与一致认为那女娃并狐狸崽子都已被暗流冲到不知何处,极可能溺亡的妖兽不同,狐姬却想得更多一些。
她觉得可能是那位大能出了手,只不过对付筑基期的蛇妖自然不必用出几乎破开她须弥界的那一剑,只简单将那胆敢吞了女娃的蛇妖开膛破肚即可——这猜测就与那蛇妖身死之状对上了。
至于为何不猜是桑希为出的手……
狐姬毕竟亲眼见过桑希为,甚至还宴请过她。
一个凡女,即便有高阶修士看顾,也绝没有能破开筑基期蛇妖肚腹的能耐!
那位大能出手将那女娃并她那只小崽子带走,会不会已经发觉了这阴山之中囚禁的花灵?
进而……
发现了花灵正在炼制的与卜筮一道有关的宝器?
更进一步……
会不会也瞧上了他们这些盘踞在此的筑基金丹妖兽的毛皮内丹?
又或者……
花灵会不会求那位大能出手救她?
一件普普通通收了好处来此护持炼器之事,在暗中极可能有大能做了黄雀的猜测之下,陡然成了件祸福难料,一不小心就可能丢掉小命的致命危机。
狐姬将众人的注意力引至宝器之上,自己暗中却已提防起来。
那被一剑重创的须弥界也在丹田之内上下虚悬。
灵气吞吐间,赫然一副亟待激发之相!
她时刻预备着遁入其中,以期躲过那无可匹敌的无上剑意!
恰如狐姬所言,此时的花灵唇边鲜血溢出,甚至本体上繁盛葱郁的花叶都自边缘失了生机。
花叶簌簌飘落。
不一会儿,地面便已铺上一层枯黄灰黑之色,将那些被金丹妖修瞬间灭杀的小妖掩埋。
参天大树根茎四散游动,疯狂自四周汲取灵气。
原本灵气充裕的泥土并熊奕刻意为花灵布下的聚灵阵都开始疯狂运转。
然而,灵气填入宝器之势却不敌宝器自内部散发出的凶戾之气!
更不敌天道隐约察觉不对,雷云隐聚、天罚汇集的赫赫威势!
熊奕脸色阴沉,挥袖间无数灵石堆叠至花灵本体的根系之上。且那些四散而开的灵石又被其先一步以灵力破开,任由灵石内部灵气逸散,以求一解花灵支应不住之困境。
另外两名金丹妖修并下方一众筑基妖修也各显神通,将自身灵气注入花灵的阵法之中,以期将宝器的凶戾之气彻底逼退。
只是,灵气不支之难虽解,但被迫成为灵气枢纽的花灵却出了问题。
妖修众多,其自身灵气自然也气息各异,强弱有差,但多与主人的性情道途相合。
花灵虽因族群之利,可化众多灵气为己用,但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拖着重伤之躯转化如此繁杂的灵气。
又有熊奕数百年间下在花灵身上的暗手,令其从来都无法自如提炼转换灵气。此时十数股气息冲击之下,对她的创伤丝毫不亚于因小妖身死而被连带波及的重击!
只数息之间,花灵便又喷出一口鲜血,弱声道:“熊奕大人,我……我伤势未愈,方才又被削去一截气运……此时……实在没有能耐,同时……同时转换十数股气息各异的灵力……”
随着话音,灵气流动之势再生变故!
那些灵力失了束缚,四散冲击,生生将花灵的主干破开,原本高大茂盛的繁树在此番冲击之下,竟有拦腰折断之势!
而因着众人出手被逼回阵中的宝器,也在沾染了花灵的血气之后变得更为凶戾!
削去气运?!
在场众妖心头一凛,算是明白为何这花灵洞中的小妖全然一副孱弱无比的模样。即便是在妖兽族群中,这类小妖多半也是族群看不上眼的存在。
如果将这群小妖的命数与花灵勾连……花灵一个筑基大圆满可不就不敢擅动了吗?!
难怪熊奕能将花灵制得死死的!
而素来以一身蛮力示人的金丹期妖熊,又是何时有了这番勾连气机,截留气运之能?!
熊奕咆哮一声,便要叱骂花灵。
好端端一个筑基大圆满的天生地养之物竟然连转化灵气都无法自如,且还将这等辛密说出口来!
但出口前,他那点理智又回转过来。
莫非花灵此时出言是在与他讲条件?
想要挟他撤去其身上勾连气运、阻塞灵气之手段?
眼看着花灵支应不住,宝器身上凶戾之气愈来愈盛。
头顶雷鸣隐现,天罚酝酿,已然发觉了宝器的气息。只不过因着这丝气息微弱,尚且不能确定气息位置,才迟迟未降下雷劫。
几番咬牙之下,熊奕大笑一声,也不再隐藏先前数百年布下的暗手,当即拍板道:“花灵,你尽管全力施为!待到这宝器出世,我便放你自由,且赠你许多宝物傍身,如何?”
……何其相似的话语?
花灵心中戾气激增,那宝器散发出的凶戾之气也应声而长!
若非她数百年前错信这奸憨的黑熊,又如何会落到被囚禁至此的屈辱下场?!
低头咳血间,那点浮出眼底的怨憎被花灵收敛干净,她虚弱道:“熊奕大人……可……可我现在……实在没法子……”
合着话音,花灵的本体气势提升了一瞬,转化灵气压制宝器的势头也随之猛涨。
然而,只在数息之后,偌大一株繁树便自主干裂开深深的沟壑,其上带着的滂湃生机也随之逸散,更莫说那沿着地面四散垂落生长的根茎,也于无声中寸寸湮灭。
灵气运转到极致带来的不仅是本体即将被撑胀而亡的结局,就连深深烙印在花灵体内的阵法都被动浮现。
道道阵符自花灵体内飘出,又与刻画在花灵本体之下的阵基呼应,且还有布置在花灵洞内的禁锢法阵。
三方气机流转呼应,在须臾间便强行压下了花灵体内即将涌胀的灵气。理所当然的,那被花灵暂时压制下来的宝器又一次躁动起来。
一直沉默的猿猴忍不住出声道:“熊大,这世上哪有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道理。你看看你设下的阵法,花灵纵然手段再高,因着这阵法之故,也用不出来。”
“平时也就算了,但此时我们三位金丹齐聚,你的宝贝花灵哪有一丝一毫逃遁的机会?我看,你倒不如先把这阵法解了,让花灵快快将这宝器的天机遮掩下来才好。”
“不劳袁兄费心!”
熊奕如何看不出来?
在黑着脸回了一句之后,含着怒意的一拳祭出,这花灵洞瞬间便被砸塌一角。
限制花灵的阵法一角缺失,本体内虚悬在外的阵符,本体下坚固厚重的阵基,本体四方时时运转的法阵……
三方勾连的气机于刹那间断绝!
这点异状甚至连被花灵藏得极深的桑希为都能感知到——抑或者说,看到!
托着她的根茎也是花灵的身躯,花灵本体遭受重创,她脚下周身的根茎自然也有寸寸龟裂之相,且那深埋于花灵体内的阵符自然也在方才压制花灵本体灵气流转之时浮现。
而在花灵脱困之后,漂浮在她身边的数枚阵符便失了灵光,在黯淡间沉入根茎裂开的缝隙之中。
甚至,桑希为冥冥之中感应到:这碎裂的根茎之中似乎有些古怪的气息在悄然蔓延。
然而,在她开口询问李之弗之前,一层薄薄的灵罩浮现,替她隔开了那丝气息。
“阿弗?”桑希为心中疑惑,但她刚起了个头便被李之弗打断。
“是花灵。”李之弗言简意赅道,“这只花灵打算自断仙途,切莫沾染这些戾气。”
即便知道花灵对自己能狠下手来,但自断仙途?!
桑希为在不可置信间又瞬间回想起她泡的那方以自身躯干为壁挖就的药池,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沉默之际,她悄然叹道:“……阿弗,花灵成功脱困。她的第二重算计,已经成了。”
花灵只觉身上一轻。
数百年来无时无刻压制着她本体的重压终于,消散开来!
谋算已成,她又有什么理由不继续出大气力呢?
熊奕,阴山妖兽……
他们数百年的“热情”招待,也该让她还上一份大礼才对!
花灵将脸上的虚弱之色收回些许。
因着充裕的灵气补充,长久的压制撤去,她久违地感受到了轻松畅快之意!也更有余力将宝器的凶戾之气一点点逼回,隐有乱象的炼器法阵也在灵气补充之下重回奥妙繁杂之相。
旁人看不清这宝器的真貌,然而只有花灵知道:
哪有什么宝器?!
哪有什么天道察觉?!
不过是……
不过是她心中翻涌的戾气再收不住,再止不了……
她一身残存的精纯灵气和那点未曾被戾气沾染的灵魂残片将化作精魄被人修带走。
而留下来的,
只会是一只注定断绝仙途的花灵!
只会是被心魔占据形躯的傀儡!
只会是完完全全堕入邪魔外道的妖邪之辈!
天道察觉。
察的是她这株即将堕入邪道的花树!
觉的是她妄图引心魔入体的逆天之举!
血泪自花灵七窍中涌出,甚至本不应该有鲜血流淌的花灵本体,都自树干中渗出点点鲜血。
滴血成渠。
花灵本体再掩藏不住的邪异凶戾之气哪里像是炼器的模样?!
众妖修被这古怪的旺盛血气激得气血翻涌,头顶隐约感知到的酝酿中的天罚又令他们毛骨悚然。
便是半步金丹的狐姬也忍不住心中燥意,下意识皱起眉头,更隐约现出狐狸本相。
而那些筑基妖修,咆哮低吟不绝,又哪还有先前迂回讽刺打机锋的风采?!
即便到了如此地步,他们体内的灵气也依旧源源不断地被花灵抽取!
偶有几位意识清醒之辈想撤回灵力,但那十数股灵力早已拧成一团,单凭他们的实力绝无撼动这股拧成一团的灵气之力!
意识到事情有异,十多位筑基妖修顿时警觉起来。
狐姬更神色急变,猛地看向悬浮在空中柔柔弱弱看不清表情的花灵。
花灵的声音飘飘忽忽:“熊奕大人……我化解不了这十多股灵气中的戾气……妖修的性情凶悍,又多以血气为食,我……这尊宝器为何突然对血气如此渴求?我明明没有……”
隐隐约约的疑问之声再听不清,花灵的声音渐渐木然下去。
却原来,偌大一株繁树的精气竟然被宝器反过来汲取。原应是一手主导炼器的花灵,到头来却变成了这尊宝器出世的头一个喋血对象!
察觉到护持在她周身的根茎在渗出鲜血,桑希为悚然一惊。
又见身上灵罩看似微弱却始终稳固,那点花灵出事的忧心又被按捺下来,但她心中疑惑只多不少:“阿弗,这是怎么回事?我听着花灵的声音好像不对,但观我身上灵罩,她似乎并未出事?”
“她舍了自己这副躯壳做局。”李之弗回道,“阿希,修仙者毕竟与凡人不同,凡人丢了躯壳便是死路一条。但修仙者如我,如花灵,如那邪修之辈,便是身躯化作白骨血水,也依旧能够活下来。”
修仙界的残酷向桑希为拉开了一角。
她屏息良久:“……是我想差了。”
“哈哈哈哈哈!”熊奕不怒反喜,甚至出手将几个隐约有皮肉干枯之相的筑基低阶妖修,出手扔至花灵的精血化成的血池之中。
一沾染血池,那数名妖修便哀嚎迭起,各施手段便要逃出生天。
但那血池却陡然翻腾起来,与空中隐隐绰绰将要现身的宝器应和。
借助那十数股拧成一团的灵气,似乎有了自我意识的宝器轻轻松松便将数名妖修摁进血池。
哀嚎之声渐散。
余下外围被迫输入灵气的筑基妖修瞬间明了:不止花灵,就连他们也是熊奕为这尊宝器准备的血牲!
难怪熊奕如此大方?!
难怪熊奕耗费再大的代价,也要将阴山内有数的妖族头领都请至此处?!
血牲,哪有嫌多的?!
“熊奕大人,这是何意?”狐姬脸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饶是她再机敏,也绝没有想到最致命的危机会来自熊奕……
不!不止!
狐姬一双美眸扫过无动于衷的另外两名金丹妖修。
这一鹰一猿定然也是知情之辈!
“人族本就对我阴山妖兽虎视眈眈,你们如此为之就不怕人族翻手灭了我阴山一脉?”狐姬喝问道。
“狐姬,谁不知道你跟人族关系匪浅?如今也不必再扯人族的大旗狐假虎威。”熊奕粗声道,“舍了你们这些无法晋位金丹的废物,换来一尊能蒙蔽天机的宝器,我阴山一脉的实力只会变得更强。人族又怎么会因为我妖族内部之事对阴山出手?”
狐姬冷笑道:“便是花灵亲自占卜都有五成未定之数!就凭一尊能蒙蔽天机的宝器,又能为阴山一脉增添多少实力?!”
“寻常宝器自然比不上花灵,但这一尊宝器可不一样。”熊奕低吼道,“狐姬,你偶得一方须弥界便敢称半步金丹,简直将我金丹妖修的声名踩在脚底!一尊金丹境的须弥界而已,还是主人早已陨落破损的须弥界,就令你狂得不知天高地厚。”
“而花灵手里的这一尊宝器!名为炼制,实为修补的这一尊宝器!它可是从元婴境的大能手中流落出来的!哪里会单单只有蒙蔽天机之能?!”
谈话间,血池竟似有意识一般,将那数名妖修自皮肉开始吞噬。
一尊元婴境的宝器?!
还是不止遮蔽天机一种能耐的宝器?!
即便早已被熊奕通过气,知晓这一洞筑基妖修将全数化为血牲,但在听到熊奕道出将出世的宝物底细之时,一鹰一猿心中仍旧战栗!
这,这可是元婴期的法宝!
最初两声长啸没有试探出花灵洞的深浅,也只逼出了他们一眼便知的束缚花灵的阵法。
而到了如今,在知晓面前宝器的真实底细时,他们于瞬间撤去注入的灵力,眨眼间便远远退开。
“熊兄,敢问这宝器只是如此?还是某样法宝上拆解下来的一方部件?”
鹰啼阵阵,如有实质的声波在花灵洞内扫荡巡回,引得一众筑基妖修呕血连连。
自然的,他们抵抗的意志被声音搅乱了一瞬,自身体里被迫涌出的灵力和精血便又多了几分。
猿啸紧随其后。
且呼啸间,黑猿一脚踏地,竟全然无视了眼前的宝器正祭练到紧要关头。
然而,花灵洞不断崩毁,地面震颤,地隙蔓延,却全然无外界普通山体那般倾颓之势。
“鸟头,护持花灵洞的阵法已破,寻常山头哪里受得住我一脚之力?莫试探了。我看,这就是一破损的元婴洞府。躲在元婴洞府里面,可不就能蒙蔽天机了吗?”那猿猴看似鲁莽,却一针见血,“熊大,你手上有这样的好东西,竟然还舍得将它弃置在此数百年?”
“二位莫慌,这尊洞府破损严重,早已散了威能,更无认主之能。”熊奕大笑,“无人可成为这洞府之主,自然也无人能操控这尊洞府行那吞吸镇压之事。”
鹰隼尖利之声遥遥传来,转眼间,这两名金丹竟已退至花灵洞外:“熊奕,我们既然答应联手助你拦下这血牲祭器之劫,自然不会食言。不过,这拦阻雷劫之事在元婴洞府之外也可施为,我们就不进去了。”
熊奕心中暗骂这两只金丹妖修滑头,却也不好多说,只得大笑一声谢过这一鹰一猿,后才将注意力转移至仍旧在苦苦支撑的数名筑基妖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