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熟》玖点啾

4、第 4 章

　　人在哪儿呢？

　　顾听坐在靠窗的位置，刚要问，视线先瞥到她前面几扇的窗户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趴了个人——对方带着黑框眼镜，穿着全球程序员同款格子衫，炫酷地中海发型外圈的几根头发在风里肆意飘摇。
　　来人几乎整个人都趴在窗户上，脑门儿上都挤出了川字纹，顾听一眼看过去吓了一跳。

　　下一秒，这位川字纹中气十足的吼声就传遍了整个阶梯教室：“周砚识！你他娘的不去我办公室做题，在这磨蹭啥呢！还比不比赛了！”
　　“......”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顾听当场被这响亮的嗓门儿震慑住了。

　　周砚识倒没什么表情。
　　他放下笔，走到川字纹站着的窗前，伸手拉开窗户。两个人顿时隔着一道道铁栏杆面对面，活像什么铁窗泪现场。
　　川字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立刻后退一步，骂道：“你出来说话！在这站着干什么！搞得我像是来探监的！”
　　周砚识语气很认真：“老师，给我把刀把我平均分成三段，或许能从这窗户里顺出去。”
　　顾听：“……”

　　“啥意思？那么大个门不够你出的？”
　　“门被锁了。”周砚识语气自然，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张沛民好歹是被这群高中生折磨了这么多年的老受害者了，几乎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没好气瞪了眼铁窗里的人，骂骂咧咧道：“你小子又得罪了谁，叫人家锁这里来了？”
　　顾听看见周砚识嘴唇子动了动，没等说话，窗外的老头又发话了，“不过是你，也算正常。”
　　周砚识：“……”

　　这老师太有意思了，顾听没忍住笑了声。

　　“？”老头灵敏地听到了，立刻警惕地脑袋隔着铁窗往里探，“咋回事？咋还有女同学？”
　　周砚识后退了一步给他让地方，面无表情道：“一起被锁进来的。”
　　顾听站起来，走到周砚识身边站好，乖巧道：“老师好。”

　　“你也好，”老头应了声，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大晚上的，你俩来这里干啥？”
　　顾听老实道：“今天我们班大值日，我负责这里。”
　　她说完，感觉身旁的人侧头看了她一眼。

　　张沛民疑惑，“什么大值日？”
　　顾听一愣：“就是......每个班轮流的，要负责全校值日的大值日......啊。”
　　老头表情更疑惑了。
　　周砚识在她身边淡淡道：“拂林高中有清洁员工，会每天清理学校工区，学生只用负责自己班级的卫生，根本没有什么大值日。”

　　顾听怔了怔。
　　老头这会儿明白了，“哦，同学，你被人骗了啊。”
　　她扯了扯嘴角，承认道：“......嗯，好像是。”

　　顾听长得乖，白皙的鹅蛋脸，乌黑的眉眼，扎着个马尾辫，柔顺的发丝轻轻垂在颈间，在校服外套上堆成一道柔软的弧度。这会儿乖乖站在那里，低着头，强装笑意承认自己被同学欺负了的样子，太容易让人心软了。
　　张沛民本来还对两人的说辞存疑，见她这样，也不怀疑了。
　　老头凶了一辈子，可不会哄女生，这会儿只能僵硬地转了话题，把矛头转到旁边的周砚识身上，“咳，你呢？不是让你放学到我办公室找我吗？我在办公室等了你大半个小时，你跑来这里干嘛？”

　　这会儿轮到顾听扭头看对方。
　　......这人来这儿是有正事的？不是特意来堵她的么？

　　周砚识嘴唇抿了抿，像是没察觉到她的视线，硬邦邦丢出两个字：“路过。”
　　“路什么过？”老头丝毫不给他留面子，“我办公室在二楼右边，这在一楼左边，你路哪门子过？右边楼梯被人踩塌了你从这路过？”
　　周砚识：“......”

　　他不说话了。
　　薄薄的眼皮子掠下来，薄唇抿成一条线，大有一副“我不会开口的有本事你就把我杀了”的气魄在。

　　张沛民给这小子当了大半年的辅导老师，早摸清了这人的臭脾气，见人这样也懒得再逼问，丢了句话，就转身找保安来给他们开门了。
　　屋里一时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拂林高中放学晚，他们又被困在这里大半个小时，天早就黑了下来。窗外杨树叶子被风吹得呼啦作响，重重叠叠的阴影透过灯光印在玻璃窗上。

　　顾听盯着玻璃上的树影，脑子里还在回放刚刚张沛民的那句话，不顺路，所以他还是特意过来堵自己的么？
　　她扭头看了看，这人还是刚刚那副冷着脸不愿开口的模样，她也不想再跟对方说话，转头回自己之前的位置，继续算刚刚写了一半被打断的题目。

　　过了片刻，她听到周砚识从窗边离开，回到位置上收拾好书包，斜倚着桌子低头刷手机。

　　两个人一个坐在教室的右后方，一个倚在教室的左前侧，隔着整个教室最远的对角线，静默地共处一室。

　　窗外又下起雨来，雨声顺着助听器嘈杂地传进耳朵，顾听被吵得头疼，却又不愿意在此刻摘下助听器变成一个与世界断联的聋子，只能沉默地忍受着。
　　她被吵得做不下题，手拿着笔，眼睛却呆滞地望着卷面发呆。刚刚打开的窗户还没关上，雨急风骤，她被吹得有点冷，有那么一秒甚至在混乱不堪的雨声里想，如果自己努力之后也没能留下，好像......也不是不行。

　　......
　　张沛民带保安来得很快，撬开前后门的锁把两个人放了出来。
　　跟着过来的还有蒲主任。

　　拂林高中对校风校纪抓得向来很严，就像周砚识那群人打架被发现后要当众做检讨，学生放学被反锁在教室里的事情在蒲主任看来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他不由分手地抓着两人，拉上张沛民，一起去了保安室调监控，怒气冲冲地强调一定要把关人的学生找出来。

　　路上顾听一直在偷瞥周砚识......如果调监控出来，那他和其他人如果真是一伙的，当场就能被蒲主任捏手里，但他看上去好像一点不着急。
　　一张俊脸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跟在蒲主任身后的脚步却一点不含糊，甚至有几分闲庭信步的意思在。

　　“......”
　　难道......错怪他了？
　　他或许真的只是路过，然后倒霉地闯进来和自己一起被关了起来？
　　顾听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着到了保安室。

　　拂林高中有钱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了出来。

　　整个高三教学楼，除了卫生间，其他地方都无死角装着监控。本来是为了震慑课间忍不住想亲热的小情侣，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

　　几个人在保安室的桌子前一字排开，面前是清晰的走廊监控画面。蒲主任让保安把视频时间调到五十分钟前，开了两倍速。

　　没几秒，顾听看见自己出现在了左下角的一块视频里。
　　然后......在一排人的注视下，视频里的小个子，因为不认路，接下来的几分钟都像个陀螺似的在整个高三一楼来回晃悠，左右撞墙。加上二倍速的效果，就像一个电子小人，溜溜达达地，一路从左下角蹦跶到了右上角，最后甚至又独辟蹊径绕了左下角。
　　她甚至在屏幕上走了个圈出来。

　　顾听闭了闭眼，“......”
　　听到地中海老师没忍住“噗呲”笑了两声。

　　很快，周砚识也出现在视频里，他显然熟门熟路，从大门进来后直奔右边的楼梯。在遇到电子小人后，头也不回地继续朝楼梯的方向走。
　　而迷路的电子小人则朝着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没过几秒，另一个女生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屏幕里。
　　“来了！就是她！”蒲主任激动道。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目不转睛地跟着那个女生跑，只有顾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跟她们班长关系不错的一个女生，因而也只有她，因为没有紧盯着女生的身影，所以注意到了那个女生身后，从二楼走下来的周砚识。
　　他好像忘带了什么东西，正低头翻书包，过了两秒，像是被前面人的脚步声吵到，皱眉抬头看了眼。
　　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只见他似乎是在原地犹豫了下，接着反手拉上书包，跟了上去。

　　顾听一愣。

　　那头蒲主任似乎已经确定了人选，正强忍着怒火要给江颖打电话沟通这件事，地中海老头也直呼这学生不像话，两人吵吵嚷嚷成一团。
　　顾听在这片吵嚷里朝视频里那个反手追上去的人看去——对方视线也停留在屏幕上，正是刚刚自己发现他追上去见义勇为的地方，显然，他也看到了那段。
　　然后，顾听看见他，本就冷冰冰的脸，又不怎么高兴地，皱了两下眉头。

　　从保安室出来已经很晚了，又下着大雨，地中海老头在蒲主任的胁迫下不情不愿地放周砚识离开，没拉着他继续回办公室做竞赛题。
　　蒲主任让两人在高三楼门口站着，他自己去开车，非要送两个人回家。

　　两个人并排站着，身后是灯火通明的教学楼，身前是暗不透光的夏日雨幕。
　　沉默片刻，顾听主动说：“那天的事，不是我告诉蒲主任的。”

　　她之前不解释，一是这人看起来太凶，二是觉得没必要。
　　但今天这人主动帮了她，她就又觉得有必要了。
　　她妈沈兰蕴总说她小时候是最好哄的小孩，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周砚识没什么意外的神情，看了她一眼，“嗯”了声。

　　其实周砚识一开始确实以为是她，但对方是个女生，他懒得计较，也并不在意是谁告诉的蒲主任。
　　真按他的心思，他甚至希望有人告诉蒲主任。
　　后来在热水间碰见，对方一转头看到他时的神情过于好笑，好像自己一张嘴就能把她吃了，他恰好心情不好，索性顺水推舟，真吓唬了对方一番。
　　对方果然落荒而逃。

　　他事后想想，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无聊，下午学生群广为流传的消息他也看了眼，没什么想法，只觉得果然是她。
　　所以晚上碰见时，他下意识皱了皱眉，但下楼时偶然看到她身后跟着个拿两个大锁的女生，还是跟了上去。

　　直到两个人被关在一间房间里，他才发觉，绝对不是对方。
　　对方坐在那里的时候，有种......不是很想搭理这个世界的自闭感。
　　这种自闭感让周砚识觉得熟悉。

　　他正想着，对方的声音又把他拉回现实，顾听说：“不过我刚刚也以为你和他们是一伙的。现在你误解我一次，我误解你一次，我救了你一回，你也救了我一回，我们扯平了。”
　　周砚识闻言皱起眉，冷声强调：“我只是路过。”

　　“嗯嗯行，”顾听从善如流，“那我路过你一次，你路过我一次，我们扯平了。”
　　周砚识：“......”

　　蒲主任的车这时候开了过来，车前灯闪了闪，蒲主任从驾驶座的车窗里探出头来，冲他俩喊：“聊什么呢！快上车！”
　　“来了！”

　　顾听应了声就要出去，这时她听到身边人突然冷冷道：“为了报答你的路过，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今晚背的那个公式，期末不考。”

　　？
　　顾听猛然回头。

作者有话说

　　小周：冷静插刀.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