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痛》獭

57、谢谢

　　运动会时期不用上课，大家都聚在室外跳长绳。杨略在人群中没发现吴简章的影子，猜想她应该在教室里看书。当发现教室里空无一人时，杨略的心也空荡荡的。

　　即便自己是病人，但违反老师的命令待在教室里让别人看见总归是不好。杨略接完热水，走到运动场旁的班级据点，和其他人一起坐在寒风中看比赛。

　　张弘辉看杨略抱着个热水瓶，一脸病恹恹的样子，担心地问：“杨略，你感冒好点没？怎么看上去比昨天更严重了？”

　　说来也奇怪，昨天明明说了那么多话，但今天喉咙却没有像之前那么疼了。杨略觉得是因为自己的感冒发展到了后期，要不了几天就会痊愈。

　　“没有啊，今天比昨天好很多了。”

　　虽然杨略给了一个让人放心的答复，但张弘辉从她脸上读出了疲惫与烦躁。他想起了什么，在周围转了一圈，后知后觉地发现吴简章今天没来。

　　“是不是女神不在，所以你没什么精神？”

　　杨略听张弘辉的措辞颇有一种离了吴简章她杨略就不行了的感觉，急匆匆地撇清关系：“和她没关系，我只是昨晚没睡好。”

　　尽管才表达自己无精打采不是因为吴简章不在，但杨略还是藏不住心底的关心：“你知道她今天为什么不在吗？”

　　“不知道哎，应该是请假了吧？我靠，那边有个学姐好漂亮，你快看。”

　　张弘辉猛拍杨略肩膀，杨略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两个披着长发的学姐。

　　“学校不是不允许披头发吗？长发必须扎成马尾吧，她们违反校规了。”

　　“你观察的点好奇怪，谁关注这个啊！”

　　“那不然呢？”

　　“我要把她们拍下来，记录校园风采。”

　　张弘辉掏出相机对别人连拍了好几张，杨略发现两个学姐似乎注意到了他们，投过来的视线像针一样锐利。

　　“你别拍了，好像被发现了。她们正在瞪你。”杨略说完就往旁边挪了挪，她可不想被当作偷拍共犯。

　　“没事，要是来找我了，我还可以以给照片这个理由顺便要联系方式。谁不想有漂亮学姐的联系方式啊？”

　　“我看只有你想要。”杨略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呢喃着，“联系方式……”

　　“你有吴简章的联系方式吗？”

　　张弘辉被杨略的问题问住了，为难地摸了摸头：“你没有吗？”

　　说来惭愧，认识这么久了也没有互换过社交账号，再加上杨略没有手机，也没办法通过手机联系吴简章。

　　“我没有，所以才问你。”

　　“和女神关系最好的你都没有，我怎么可能有。你要不问问班主任？”

　　杨略看向站在长绳队伍一旁的班主任，起身走过去正要开口，就听到她说：“大家停一停，班级接力比赛要开始了，我们所有人都去给参赛的同学加油。”

　　大家听完都陆陆续续地赶向操场，只有杨略停留在班主任身边。

　　班主任看杨略一脸惨白，关心地问：“杨略，你感冒好点了吗？”

　　杨略和老师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紧张，如果不是太在意而且也没有别的办法，她也不会主动去问班主任。

　　“谢谢老师，我快好了。我想问一下，吴简章今天怎么没来？”

　　班主任对杨略的提问没有感到丝毫意外，毕竟昨天刚在教室里看到吴简章守着生病的杨略，同学间互相关心是正常的。

　　“吴简章生病了，过几天病好了应该就来了。”

　　杨略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过几天，吴简章病得很重吗？是被自己传染了感冒？

　　“她有说是什么病吗？”

　　“她家长说是病毒性疱疹。”

　　杨略听到不是感冒，稍微松了口气，但这个病名听上去就很危险，让她十分担心。

　　杨略晚上一回到彩票店，就打开电脑开始搜索病毒性疱疹，连邓临叫她吃饭都没听到。

　　“你这孩子怎么叫不动呢？吃饭了。”邓临把菜放在矮桌上，刚叫完杨略又要提醒杨大行，“先吃饭，别修手机了。”

　　“我把这个进水手机处理完就来。”杨大行娴熟地用小螺丝刀拆着手机，拧开后盖的时候忍不住骂道，“妈的，这手机是掉进厕所里了吧，里面全是粪水。”

　　杨大行前段时间外出了大半年，去北方的一个城市里学修手机。原来上班的工厂有一天突然爆炸了，那天本来是杨大行轮班，但同班的豆腐佬非要跟他换班。杨大行当时还骂骂咧咧，说他不同意，但豆腐佬把排班直接报给了班长。

　　结果因为这次换班，豆腐佬在爆炸中去世了，杨大行知道后流了一身冷汗。事故爆炸，死了十几个人，厂里赔钱后就打着资金短缺的幌子克扣现有工人的工资。杨大行忍不住就辞职了，跟邓临合计着要自己干出一番事业。

　　起初他打算跟早年认识的几个兄弟去工地项目上承包电工工作，但邓临不同意，说杨略没几年就要中考了，杨大行一直外出肯定不行。所以杨大行另寻路子，选了个折中的办法，找了熟人的师父学修手机，只用外出几个月。

　　杨大行出发前，邓临还叮嘱道：“不用学太难的，就学怎么处理手机进水和换显示屏就行。来我们店里问能不能修手机的大多也是这两种问题。”

　　正如邓临说的一样，杨大行回来后三天里修了十台进水的手机。杨略看完关于病毒性疱疹的信息，一脸凝重地坐在矮桌前，吃饭都没什么胃口。

　　杨大行处理完那台掉进厕所的手机，洗了好几遍手，但总感觉自己手上有味，吃饭都没吃几口。

　　邓临看杨大行和杨略父女俩的不锈钢铁碗里还剩一大坨饭，疑惑地问：“今天的菜咸了还是淡了，你们怎么都没吃几口饭。”

　　今天就两个菜，土豆炒牛肉和白萝卜汤，邓临照顾生病的杨略，没放辣椒。杨略把汤倒入碗里，扒拉着汤泡饭。她平日是喜欢牛肉的，但今天想到吴简章生病了就担心得吃不下饭。

　　“好吃，我吃完了。”杨略起身把空碗放到房间的水池中，回来时听到杨大行说“被那个手机臭得没胃口，不吃了。”

　　“不吃怎么行？要不晚点你吃点饼干吧，看你脸色蜡黄蜡黄的。”邓临拉开钱柜抽屉，给杨略一张十块钱的纸币，“去给你爸买他最爱的拉花饼干。”

　　平时的杨大行根本不会有吃不下饭的情况，杨略觉得邓临的担心不无道理，便乖乖接过钱去隔壁商店买饼干了。

　　商店里的拉花饼干有两种售卖方式，一种是称重，另一种是按箱卖。杨大行每次都要买整箱的，他嫌称重的饼干放久了有潮味，不好吃。杨略付钱后拎起一箱拉花饼干，她每次拿的时候都觉得这种饼干的挂绳很像鞋带。

　　杨略把一箱饼干放杨大行身旁，杨大行少见地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没什么。”杨略眉头一皱，她很意外。之前那个对她满嘴脏话的杨大行竟然会说谢谢。杨略一直觉得她爸情绪变化反复无常，好的时候能把她捧上天，坏的时候会用皮带抽她然后大骂艹你妈。

　　直到后来邓临三番五次地提醒杨大行，杨略长大了，不要再骂她了。而且有谁的父亲会对自己的小孩骂艹你妈的？杨大行听了觉得邓临有道理，便收敛了许多，但像今天这般客气属实少见。

　　怎么吴简章一不在，好多事情都乱了套。杨略希望吴简章的病能赶快好起来，她还想问问关于她喜欢幽灵的事情。她甚至猜想吴简章是不是有一个年纪轻轻就去世的青梅竹马，所以吴简章才会说自己喜欢幽灵。可这和食堂又有什么关系？可能她的青梅竹马是在食堂里去世的？

　　杨略的胡思乱想持续了几天，在连续一星期都没见到吴简章后彻底消失了，所有混乱的思想在此时此刻达成了一致：希望吴简章快点好起来，早点回来。

　　她问班主任要到了吴简章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本来想上门探望，但怕她家里人不方便，所以提前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吴简章的妈妈，她说这种病有传染性，吴简章不小心弄破自己身上的疱疹，那个液体流到哪就长到哪，所以不能让杨略来。

　　“那麻烦阿姨您转达一下，我……我们同学都很关心吴简章，希望她可以早日康复，回到校园里。”杨略讲电话的时候格外紧张，讲话磕磕绊绊的，本来想说“我很关心吴简章”，但又觉得太害羞所以改口了。

　　吴简章足足请了半个月的假，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已是十二月中旬。她坐下时听到了邓兆林的调侃：“哎呀，这位是？我不是一个人坐吗？原来我有同桌啊。”

　　吴简章还没开口，就听到后方的杨略说：“你可以去垃圾桶那里坐，豪华单人座。”

　　杨略盼吴简章上学盼了好久，真正看到吴简章本人时还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疼痛告诉自己这不是梦。她就迟了一会儿没跟吴简章说话，就听到邓兆林说一些让人生气的话，忍不住顶撞他。

　　吴简章本以为很久没来学校，桌上应该堆满了试卷和练习册，可桌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东西。她本来也不喜欢跟邓兆林坐一块，于是顺水推舟道：“你可以一个人坐，我下课的时候会去跟班主任提。”

　　“哎，别。我只是开个玩笑。”邓兆林可不想自己单独一桌，那上课睡觉也太容易被发现了。

　　杨略用笔帽轻轻戳了戳吴简章的肩膀：“你的试卷和练习册我都分类整理好了，在你抽屉里。”

　　“好的，谢谢你。”

　　吴简章的回答生硬得吓人，杨略产生了一种既视感，觉得她说谢谢和杨大行有某些相像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