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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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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雁荷风告别之后,曲红绡与傅显二人回到了客栈之内,随意吃了晚饭后,便都回各自的房间、各自歇息去了。
这天晚上,曲红绡做了个异常清晰的梦。
在梦里,她看见有一个人正枯坐在一张床榻上。
这张床榻,她倒也熟悉,因为这是正是她穿书以后所在的第一个地点——天山剑宗,原主的住所。
而那个坐在床榻上的人,正是原主。
她的双手紧紧地绞着腰带,指节处发白,唇色也发白。
她的心情很不好。
一种极度的焦躁与忐忑,好似一根细而坚韧的丝线一般,将她的心脏吊在了不上不下的半空之中,她面色苍白、神色怔怔,冷汗在她的脊背上一层一层的爬起,明明是不畏寒暑的修士,但她却只觉得连指尖都是冰凉一片的。
半晌,她通红的眼眶之中,忽然落下了眼泪。
原主紧紧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袂,她忽然用力地咬住了牙,好似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自自己的枕头下面,拿出了一副药,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这幅药就是“天地阴阳大乐蛊”。
曲红绡霎时间就明白了,她梦见的是原主生前隐秘的、未曾留给她的记忆。
其实曲红绡也很疑惑,按照原主留下的记忆,她自己给自己服下了阴阳大乐蛊,要去找谢问舟去逼问个清楚,究竟是要冷玉微,还是要她……这种行为是极其不理智的,而不理智的行为通常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等不得。
不错,等不得。
她一定是火急火燎地吃下大乐蛊,然后一刻也等不得,就要冲到谢问舟的住处去质问他,立刻要得到一个答案。
被爱火与妒火冲昏头脑的人,这么冲动是很常见的。
但是曲红绡穿越过来的时候,她却好好地躺在榻上,身体蜷缩着,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眼角有泪流到了枕巾上,很明显正躲在被窝里哭。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呢?
梦境没有让她多等待,原主自己服下了大乐蛊,果然急匆匆地就冲了出去,一路奔向了冷玉微所在的“凤仪峰”,她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她一定现在就要问个清楚。
师尊、师尊,我不是替身,对不对?
师尊、师尊,你明明就怜爱地抚过我的脸、你明明就对我好了二十多年,这些好都是真的……对不对?
她天赋异禀,隐藏气息的能力绝佳,此刻十成十地使出,这一路上,竟没有一个天山弟子发现她、阻拦她。
巧了,谢问舟与冷玉微也没发现她。
他们正在屋中说话。
冷玉微的的声音也同她的人一样,如冷玉一般,婉转动听,只是虚弱异常,又带着些不可自拔地怨怼与痛苦。
她质问谢问舟,字字泣血:“师尊,你……你若还记得我,为什么要把胜水剑给她?为什么?”
——胜水剑,曾是她冷玉微的佩剑。
谢问舟沉默片刻,回答:“我知道她拔不出。”
冷玉微惊愕:“……你说什么?”
谢问舟淡淡道:“她根本就没有习剑的天分,胜水剑在她手里,百年、千年也拔不出。你是凤凰,她不过是凡鸟孔雀,她代替了你,我恨她,我要让她……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比得上你。”
不错,谢问舟是恨原主的。
他迷恋那张与冷玉微何其相似的脸,他卑劣地把一个很小的小姑娘领会了天山剑宗,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像是在玩娃娃一样的,把这小姑娘肆意地捏成了他心中想要的样子。
但他又痛恨自己做事这般卑劣,最终把这份痛恨转嫁到了原主身上——
曲红绡,你算个什么东西,怎敢与冷玉微生得如此相似?
你既然生得与她这样相似,又怎敢处处与她不同,每一天都在提醒我你们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玉微是高山晶莹雪,你只是一个代替品、代替品,凭什么骄傲!凭什么活得恣意!你比不上她,比不上她!
原主的存在本身,就已玷污了谢问舟心中那个永恒的白月光。
所以,他要把胜水剑给她,因为她永远也拔不出,每一天都会活在嘲笑与自卑之中,唯有这样,谢问舟充满毒火的心中,才会隐秘地升起一点平静。
至于原主小小年纪被带上天山这么折磨何其无辜,这就不在这位霁月清风的大仙长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毕竟,除了他在意的人外,这世上的一切东西,他都可以践踏。
最后,谢问舟低低地说:“你已回来了,她又算得了什么?胜水剑不肯认她为主,不日便会回来的。”
冷玉微沉默了许久。
半晌,她的声音逸散在空中,带着偏执的疯狂与仇恨:“……师尊,我被困在魔界二十五年!师尊!你看看我,我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子……她和我那样像,却那么康健、那么无忧无虑……师尊,我恨、我好恨……”
谢问舟沉默了半晌,忽然淡淡道:“那我杀了她。”
他的声音是带着痛惜的,但这份痛惜,不是为了原主,而是为了他心爱的冷玉微。
原主呆呆地立在门外,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甚至都已忘记了呼吸。
半晌,她忽然一步步后退。
然后,她转身就跑,拔足狂奔。
她一路奔回了自己的住处,胡乱地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紧紧缩起来,她的口中喃喃,似乎在不停地说着“这是假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这是假的……”
然后,她想起了师尊力排众议,将名剑胜水赠予她。
师尊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发顶,安抚似得哄劝道:“红绡,没在秘境中拿到法器也无事的,不要哭,师尊给你最好的,好不好?”
他的声音既低沉、又温柔。
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她珍惜地抱握住了胜水剑,在师尊面前发誓,定不负师尊心意,会好好练剑。
师尊清冷英俊的面庞之上,便浮起淡淡的微笑,他含笑看着她,似乎已觉得欣慰至极。
如今再想起他当年的表情,她脊背发冷。
她的眼泪一串串流下,渗入了枕巾之中。
然后,她感觉到了一种极其强烈的痛楚,这痛楚像是天山打剑炉的重锤,正一下、一下地用力锤击她的内脏。
她已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捶成了一片肮脏的血肉,她的经络在痉挛、她的胃部在收缩、她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已被割成一片片,她的五脏六腑都化作了一片血水,在极度的痛苦之下,她浑身的灵力开始紊乱,灵脉剧痛,她只觉得气血翻滚,忽然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她昏死了过去,然后没有再醒来。
她是死于极度痛苦而产生的灵力紊乱之下的。
又过了一会儿,她的手忽然又动了,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面上浮出了一种茫然的神色,似乎在思考自己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曲红绡穿书了。
曲红绡骤然清醒,她的喉咙里忽然爆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尖叫,额头与后背已爬满了冷汗,原主生前最后经历过的那种极度痛苦的余韵还在折磨她,她的手发着抖,眼泪不自觉地爬满了整张面庞,整个人苍白得不像话——
她的门忽然被一脚踢开,下一个瞬间,傅显的身影已闪到了榻边。
他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里衣,显然是听见曲红绡的尖叫之后、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就赶来了。
他一看见曲红绡苍白而爬满眼泪的脸,立刻惊了一跳,伸手就扶住了她。
她身上冷得惊人,而他的胸膛火热而充满血气,曲红绡由被梦中原主的情绪所影响,她惊恐不定,一看见傅显,就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脖颈,发着抖缩进了他的怀里。
傅显乖顺地垂下了头,苍白的皮肤之下撑起一截脊骨。
他只犹豫了一下,就伸手扶住了她的腰,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抱之中,嘶哑地道:“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