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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赌棋 ...

  •   我们三人,除了我穿了件短袖衬衫,其他两个人一个染了撮红毛一个趿拉着拖鞋,极具麻痹性。我们开的条件是,五十块钱一盘,开局前可以买让子。十块钱让一颗子,赢了我们给他十块,输了他给我们十块。最多买五颗让子。

      我们蹲在棋馆门口,来来去去的棋客都看一看,不久围成了小圈。

      有人问:“哪来的小孩,踢场子啊?”

      有人看着牌子摸着下巴:“咦?有让子多赢钱,怎么看都是对方有利啊……这几个孩子莫不是傻的?”

      李立峰就哼一声回去:“怎么啦?看不懂字啊?我们师叔厉害得很,让你们五子都是小意思。”

      我正高兴,就听对方很惊讶:“看不出来,还有靠山啊?谁是你们师叔?”

      李立峰立刻指我:“除了脸长得不男人,下起棋来一等一的厉害。”

      我当场就怒了,把第一个敢于吃螃蟹的人中盘杀翻,转头怒视李立峰。杨东拉拉李立峰的袖子:“师叔杀气好重。”红毛小朋友俨然不知死活,向挑战者伸手:“五十块拿来,都跟你说我师叔很强啦。”

      跟我对局的人三十多岁的胖子,跟我们下棋明显带着点欺负小朋友骗钱的味道,当然也没想到自己会输。我们一起蹲在棋馆门口的街道上,他掏了半天钱包,拿出一百块往我面前摔:“妈的,老子不信赢不了!不是可以买五颗让子吗?!一子十块,让我五子,赢了给你们一百,输了给我一百!”

      业余棋手一级的棋力相差约为一子。这人本生有些水平,黑棋棋盘上一下多出五颗子,我执白确实头痛。让子棋因为黑棋事先占据了星位和天元,整盘棋几乎没有布局阶段,我拿着白棋直接进入中盘搏杀。他仗着黑棋厚,强行要杀我的大龙。于是我自己的龙也不用活了,揪住对手的龙对杀,一番混战,拍拍手上的灰,屠掉了。

      天也不是很热啊,胖子汗流浃背。我微笑伸手:“一百五,刚才那盘还有五十,赖不掉的。好的谢谢惠顾,收您两百,找您五十。”

      我换杨东上场。他毕竟是全国中学生围棋赛季军,又在耀然的道场调教了半年,下法一招一式有板有眼。道场下棋输了大不了洗碗,所以很难逼得人拼了命的搏杀。人为钱死鸟为食亡,赌棋就不一样,有着道场下棋无法比拟的胜负压迫感。我在茶馆帮忙时,常看到有人私下赌棋。我所看到的闪光一手往往是赌局白热化时,弱势那方想方设法翻盘而出现的。

      杨东和李立峰算力很好,行棋的方向和思路在同龄孩子中也算佼佼者,只是缺一股中盘搏杀的狠劲。我也是一时兴起,带两个师侄出来练习练习。这严格说不算踢馆,当年我和耀然学棋,可是单挑完了A市所有的围棋训练班。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踢场子。

      一盘棋少说要下二十分钟,一上午加上吆喝其实下不了几盘棋,也输不到哪里去。我没输,两个小朋友遇到强手的时候输了几盘,半日下来后净赚两百。我乐滋滋的去买雪糕,绕了个路哼着歌回来,正看到李立峰在脱衣服。

      林染就蹲在他对面,西装革履,笑眯眯的:“小朋友,赌棋不好。快,还差三十块。”

      我拉着杨东大惊:“怎么还差三十块?!”

      杨东抱着我就哭:“师叔,他他他不是人!我输了一盘,峰哥输了两盘!而且他每盘还买了五颗让子!不管怎么下都赢不了……我们连你出的那二十块的本金都输了。”

      我想,人家是职业九段,还比你们多五颗子,不输才有鬼。

      我又默默的看林染——普天之下,九段被业余棋手让五子的,也就只有你了……人品啊人品。

      就在我看他期间,李立峰已脱下衬衣抵了三十块外债,赤膊立于街头。林染笑嘻嘻的接了衣服转身要走,我突然叫住他:“——站住。”

      林染回头时很是惊讶:“你是……沈昭?”

      我指着杨东说:“——脱!”

      片刻后杨东也赤膊立于街头,我把他的外衣递到林染面前:“三十块,再下一局。”

      一面是心痛那两百二十块钱,一面是突然想起聚渊赛时他在耀然面前毁我形象——老帐未算,新帐又添,所谓新仇旧恨、苦大仇深就是这么一种情形。

      四年前我还发过誓,不赢林染我沈昭TM不算男人!

      当然,网上输给他的棋不算数。

      开局是小林流,符合林染不温不火的棋风。我要的中央厚势,他不出所料的边角圈地。我听从耀然当年的建议,杀棋要趁早,坚决不能让他在边线成气候。我咬牙一子靠上白棋,提前投入战斗。我狠命搏杀,奈何这四年自己何等荒废,林染又已在棋界混到何等牛掰的地位,到了中盘我棋形和厚薄都不好,落后很多。

      他一边打吃我的黑子一边说:“哟,四年不见了,长变了好多。”

      我只能逃:“难为林九段还记得我。业余棋手让职业九段五颗子,林九段的思想果然与众不同。”

      他换了个方向继续打吃我:“我很好奇,你这水平当年聚渊赛之后是怎么赢耀然四目棋的?”
      我咬牙弃子:“请你去问陈耀然九段,在下恕不回答。”

      我杀棋已陷入癫狂状态,结果左下角自己的棋没活,我若是接,韩潜长,黑角尽死。我自亢奋状态冷静下来,盯着棋盘发傻。杨东瞅着他的外衣可怜巴巴的:“师叔,我怎么觉得有点冷呢?”

      我瞪他一眼:“给我坚持,这盘赢了就还给你。”

      这盘还真赢了。林染放了我一马,一手下到了棋盘中央。刀架到脖子上了,居然没砍下来。

      这才明白,这是盘指导棋。

      一身虚汗。

      林染伸个懒腰从地上站起来,把杨东的外衣还给我:“哎呀,我要来A市看个朋友,正好陈耀然说他有几个学生要参加晚报杯初赛,让我指导指导。我就过来了,晚报杯的初赛赛场是在A市吧。沈昭你知道水木道场往哪边走吗?”

      于是之后的几天,我们常常能在对局室看到林染。他身边围了一圈雅门弟子棋迷,连李立峰和杨东都成天跟在他身后转,看他的眼神非常崇拜。林染倒是个很懂享受的人。他很自然的在这里找了间上等客房,每天傍晚坐到道场最好的棋桌面前喝一两小酒,开他的笔记本电脑,顺便指点指点小朋友们下棋。他整天在网上挂着,像是在等谁,老等不到。

      我拉着两个师侄天天特训,没时间上网。终于有空电脑,他果然在清风网上挂着。

      我惯常性的开了五盘棋同时下,他的头像在下面闪个不停:“马甲君,你猜我在哪里?我在A市哎!我来看晚报杯的初赛!”

      很久没同时下五盘棋,我有点吃力:“业余比赛的初赛有什么好看的。”

      他说:“你那天不是说要入段嘛!最近又没入段赛,只有晚报杯授予初段段位,我猜你多半参加了这个。我来帮朋友,就是你家陈耀然,指导几个参赛的学生,顺便看你比赛。”

      不理他,下棋。

      他又说:“我搞不懂陈耀然在想什么。他因为自己的弟子要参赛,避嫌避到北京下指导棋去了,偏偏拜托我回来照顾他那几个学生。我还奇怪,什么弟子让他这么在意,到了才知道,还是上次那个小屁孩,沈昭。”

      我怒:“小心输在小屁孩手里,阴沟里翻船。”

      他发了个大笑的表情:“我一来正碰见那孩子带着两个朋友在一家棋馆外赌棋。四年不见,长高了好多,风华正茂少年时啊。赌棋不好,我勉为其难帮他们处理了赢来的钱,还多拿了件外套。不过平心而论,沈昭的棋下得不错,非常不错。他中盘搏杀非常厉害,还正中我弱点。要是还在四年前,我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输了。”

      我心痛那三百二十块钱,不理他,继续下棋。

      林染似乎有些迷惑:“马甲君你今天这么低调啊?”

      我回头瞟了眼聊天记录,突然愣住:“等等——你说,耀然很在意那个,沈昭?!”

      耀然,他在意我?

      我亲了他,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然而第二天走掉了。

      他竟然在意我?

      “吃醋啦?哎呀都跟你说放弃陈耀然了,那个没情趣的男人有什么好追的。” 林染似乎很愉快:“其实也说不上在意,只是很奇怪,他有些格外在意沈昭的棋。你也知道,这几年陈耀然几乎就没输过,所谓高处寂寞,说不定他觉得那孩子有潜力成为自己日后的对手。天知道陈耀然脑子里在想什么,要是我知道,我就能赢他了。”

      “你若是要喜欢陈耀然,至少要在围棋上成为他的对手。我跟他还算有点交情。输在他手下的人太多了,你要是不赢他,他永远记不住你是谁。”

      我问:“linran8D,那耀然是怎么记住你的?”

      林染回答得厚颜无耻:“因为我也赢过他。他让了我三子,于是我赢了。”

      林染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他说:“认识都五六年了,不见个面也不好。你会来A市参赛吧,那我开赛前一天在布拉格西餐厅等你,一起喝杯酒。我特地为你选地方嗯就这样吧我还很忙那我下线了啊我们说定了啊。”

      那家餐厅在A市还小有名气,菜品精致,价格不菲。此餐厅是A市唯一一家同性恋餐厅,外面还立了个十八禁的牌子。林染来A市还没几天,竟然成功的找到了这种地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赌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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