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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三十五章 轻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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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灯火通明,回廊内外有人影不停晃动,侍从来往穿梭,殷勤地迎接多日未归的主人。
石惊天拉着阿舍刚刚踏进大厅,就听到她低声地说了句:“我想先去更衣。”
阿舍并不迟钝,即使看不见她也听到了君不为身上衣帛碎裂的声音,能让石惊天撕破脸做出如此近乎羞辱的举动,又有先前君非黎说了些含糊不清的话,她自然能猜测到多半是自己身上这套衣裙另有玄机,所以一回来便准备换下。
石惊天瞥了一眼她雪白披风下的冰蓝裙角,递过去一个包袱,沉声道:“以后不准穿旁人送的衣服。”
阿舍正伸手接过那个包袱,闻言不由迟疑了一下。
石惊天顿时被她气笑了,“这是阿得让我带给你的,是她们给你做的衣服。”
见阿舍面带欣喜地接过,他喉间那口气更堵了,上不去下不来:原来在她眼中他也是旁人?
示意侍女带阿舍回房换衣后,石惊天眉眼间仅存的柔和尽数收敛,背对着门口盯着明亮的烛火,自薄唇至下颌的线条紧绷,冷冷地低喝了一句:“出来。”
不知从哪里走出一个黑衣人,全身上下皆拢在黑色衣物中。
他躬身一礼,恭敬说道:“少庄主。”
“将这两个月的事情详细说来。”石惊天并不回头,冷漠伫立于门槛处,“尤其是与阿舍相关的,一件都不许漏。”
那玄影卫领命,将护卫期间见到的人以及阿舍交代他们做的事一一道出。
石惊天脸色越来越沉,听到最后整个人的气息已经极为冷冽危险,厅中明亮的烛光火焰像是被劲风欺压着摇曳四散,忽明忽暗。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那玄影卫说完之后单膝一曲,跪地垂首,他身侧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几个黑衣人,沉默无言地单膝跪地。
只听那长身玉立的男子冷森森地说道:“我让你们奉阿舍为主,你们便是这般护卫的?”
他扬起手朝外劈了一掌,“轰”的一声,强烈的掌风震得这几个黑衣人瞬间飞出檐下狠狠地砸在汉白玉石板。
“从今日起,你们几人皆降为普通影卫,自去领罚!”
那几个玄影卫恭敬施礼,闪身退入暗沉夜色中。
留意到屋外的动静,阿舍加快脚步从房中出来,正好听到了最后两句话,抿唇解释道:“他们也不过是在执行我的命令,是我让他们不得插手的。”
“所以我罚的是他们护主不力。若敢不从你的命令,如今便不可能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阿舍听他如此说,才知道他应是手下留情了,也不好干涉他给影卫立规矩,便不再开口。
“方才影卫告诉我,你和君不为达成了一个协议?”
阿舍点点头,“正是,这就是我跟你说过从尹欠我的那个秘密。”
她将与君不为的交易用尽量简洁的语言一一道出:“我已经和从尹说好啦,我们帮他将玄功的原稿正本取出,他便将你想知道的关于玄功的事情原委如实告知。如此一来,你我二人雪山一行的事情很快就可以完满解决了。”
屋内亮白如昼,石惊天看着阿舍甚至带了点小得意地将她与君不为的交易说出,一时间胸腔起伏不定,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就为了这个,你便如此尽心尽力帮君不为铲除隐患,还不惜以自己为诱饵?”
石惊天又是心疼又是气急,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责备。
先前数月,他处处细心照料何曾让她吃过一丁点苦,好不容易才将她身子稍微调理得好了些,她却总是这般不懂得爱惜自己!
以身为饵,连月奔波!难怪他回长安路上只遭遇了一波追杀,难怪他说传来的消息总是有些含糊只言她安好无虞,原来变故都落在她身上了!
阿舍看不见他的神色,但他气急不稳的声音让她微微一怔,很快就明白对方并不赞同自己的做法,避重就轻地解释道:“既然想要得到就必须有所付出,我之所以这样做,一是不愿让从尹过于为难,二来也正好解决了你我一直被追杀的后患,难道不好吗?”
石惊天立刻接口反问:“可你有没有考虑过,万一事情不如你所想又会面临怎样的危险?”
他不用亲眼所见都能想象得到,她躲避追捕的同时还要故意引蛇出洞的凶险。
“倘若君不为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你如此送上门去便正和了他的意;如若他原本就一直跟君如鸿一明一暗地算计我们,你这样做更是自投罗网!更有甚者君如鸿的人根本没打算活捉你,而是出动所有人马只想将你直接击杀,你又如何确保自己能全身而退?”
一个又一个的假设从石惊天的口中吐出,早已握成拳的手和说话的嗓音不由自主地收紧,带着难以想象的后怕与无法承受的余悸,他沉声问她:“阿舍,你可曾想过这些后果?”
阿舍长睫轻颤,双手不自觉交握置于膝上,不服气地分辩道:“我的确曾经设想过种种可能,但我认为冒这种风险是值得。能够最好最快地解决所有问题,为什么要因为一些假设猜想而畏缩不前?我也愿意相信从尹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连你也说过他对我并无恶意不是吗?”
“没有恶意并不代表他不会对你做些什么!”石惊天想起君不为的那个眼神,情绪越发不稳,但他也不愿让这种事情污了阿舍的耳,只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帮我尽快查明九冥玄功的事情,可如果需要你这般冒险去换取,那我宁可你不要再插手此事!”
“···所以,你在怪我不该自作主张替你做决定,是我多管闲事了?”
阿舍本是出自一片好意想助他尽快解开心结,却不料对方一盆盆凉水直直地泼出,情绪不知不觉就冷淡了下来,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
石惊天当然发现了她情绪的变化,心里一软,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你从前习惯一个人去解决事情,可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在做任何决定之前,是否应该考虑一下身边关心你的人的感受,不能总是这么不管不顾的。”
阿舍堵了一口气漫不经心道:“我当然知道,但我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即便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
石惊天顿时被她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刺激得怒意渐起,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你可还记得,我离开之前说过什么,你又答应过我什么?”
“我说过任何事都不足以让你为之涉险,我要你务必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你为什么不听?”
阿舍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此刻的疾言厉色,偏偏一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让她心中也起了火,反驳道,“当日我只说知道了,可没有答应你一定会照做,是你自己会错了意!”
石惊天一愣怒极反笑,“什么时候言出必行的阿舍也学会阳奉阴违了,还这般理直气壮!”
阿舍一时气上心头便有些口不择言,“那又怎样,你许诺过我的事情又何曾都做到了?一个曾经失信于我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食言!”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滞。
即便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两人心里都十分清楚阿舍指的是哪件事,而这恰恰也是石惊天悔之不及的心中之痛。
不知过了多久,石惊天才暗哑着声说道:“···你说得对。我自己都没能信守对你的承诺,的确没有资格来要求你。”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竭力隐藏的苦涩之意溢于言表。
阿舍话甫出口才惊觉其中的伤人之意,正自暗悔,却没想到他竟直接了当地承认了,一时心中怔然也不知是何滋味,红唇微张再也说不出话来。
屋内,两厢静默无声。
院外,寒风呜咽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