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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割断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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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割断幸福
多年后,叶文廷在书扉上这样写道:“我一生的路几乎都是斜的弯的,之所以有了笔直的时候,只因遇见了你。”
那一年的春节,有生以来,第一次殷切的盼望。叶文廷数着日子,慢慢捱近过年,她就要回来过寒假了,可以见到她,真是不错。
期末考试临近,晚上放学回家的路上,叶文廷顺便去方奇家的小店买东西,却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了她,那时她穿个大毛衣正趴在收银台上算账,叶文廷见那火红的毛衣就欢喜的几步跨了过去,她抬起头,冲他笑笑。
叶文廷在心里不住的感叹‘她真是漂亮!’,张嘴问:“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也不提前拖个梦给我。”
“昨天下午。”他伸过手,摸了她脸一下,她立刻推开他。
“干嘛?”他眉毛倒竖,老大不乐意的叫。
“你说干嘛?在这儿别动手动脚的。”听后他沉下了脸。
叶文廷站在收银台旁不走,她算完帐,才看了眼一旁生闷气的人,“我还得在店里帮忙,你是不是要期末考试了?”
“嗯!”
“什么时候?”
“明天。”
“好好回家复习。”
“你这样,我还能好好回家复习啊?”
“今天要买什么?”
“你!”
她忍住笑的看他别扭的生气样子,“到底买什么?”
“你。”
“再说这个,我可要翻脸了。”站直了身子,她就像个超级红辣椒了。
“你怎么能这么不讲理?一句好话也不给我?我天天盼着你回来。”皱着眉头,质问她。
“说吧,想买什么?”
“面包,鸡蛋。”
“当早点?”
“一早就考试,我怕来不及做早饭。”
她拎来了东西,然后打开收银台的钱匣子,“五块。”
“这么少?”
“嗯,不少,没亏钱!”她露出个让他安心的微笑。
递给他袋子,她又塞来几袋酸奶,“带在书包里,饿了喝。”
“不要!面包,鸡蛋就够了。”说着把酸奶拿出来,不肯要。
“你那么高的个子,就吃那么点东西,怎么能饱?赶紧装上。”
“我才不要!”他拎上东西要走。
“听话!我给的你也不要?”她一把拉住他胳膊。
“你老做亏本买卖,你爸还不骂你?”
“这点儿亏不着的,你别瞎操心,早点回家,抓紧时间复习,别睡太晚。对了,这次考个第一,没问题吧?”
“啊?”第一?没问题?问题大了。
“你不是一直跟我说你超用功的?凭那用功劲儿,应该是第一的不二人选吧?好了,现在就回家去,明天中午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你,带你去吃大餐。”叶文廷吹吹自己的刘海,后悔把自己夸的太过头,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感觉压力一下大的喘不过气来,下次吹牛的时侯记得要留个地窖给自己才行。
怕她再问些什么,赶紧走掉。回家,看书到半夜,才睡去。
中午考完试,就撒腿往大门口跑去,远远看见那人像个小蜡烛一样,带着个火红的小帽子,站在那里想东想西。
跑去她面前,给个结实的拥抱,问她:“带我去哪吃饭?”
“炖菜馆吧。”
“好,吃饭!呵呵。”搂着她走,她推开他,他又缠上来了。
“你中午休息的时间多吗?”
“两个小时。”
“好,在那里吃完饭,你还可以看会书,那特安静。”
“嗯,都听你的!”
期末的成绩公布了,叶文廷距离第一的位置还有点远,他只考进了前十名。
瞒不过方奇,她知道后,痛痛快快的骂他,“你就没出息吧!”
“怎么才叫有出息?是不是考第一就算有出息了?”她没有回答。
有了春节的寒假,日子过的特别快,方奇整天看店,顾生意,叶文廷想和她单独待一会儿都难,自己整个寒假几乎都在等待中浪费个精光,这个穷忙的人啊,怎么就一点也不解少年风情?
再次接近告别的日子,叶文廷郁闷了,聪明如她,在临走之前挪出一整天的时间,陪他去玩,他们看电影,吃饭,滑冰,在冰冻的河边谈天说地,算是补偿了他这些天的苦苦等待。
第二天,方奇就要坐火车走了,叶文廷依旧说不去送她,火车开动,她一直密切的望着窗外,真的没有见他来,可她想他会不会躲在哪个柱子后面,不肯现身?那绝对是个心口不一的小孩儿,他才舍不得她走,也不可能不来火车站看最后一眼。
电话还是打的勤,这次非让她讲讲她们学校里的事给他听,讲的不够多,不高兴;讲的不够细,埋怨;讲的没意思,骂人;讲的偏题,又开始满嘴脏话了。
天气好转,气温回升,五一要来了,他又打来电话,“我说,你五一放那么多天的假,你自己在学校干嘛?光学习啊,那不把屁股给坐出褥疮来了?出来活动活动吧。”
“谢谢你提醒,我会抽空去湖边溜达的。”
“回家来吧,我都梦见你了。”
“不回去了,时间都搭道上了,而且这个时候火车上能把人挤成相片,我可不想凑那个热闹。”
“你是不揍热闹了,我也跟着彻底冷清了。”
“你和同学出去玩吧。”
“和他们玩有什么意思?太幼稚!”
“呵呵!”她笑个不停,幼稚也是他说的?
“你不幼稚吗?小屁孩儿,装的跟个大人儿似的。”
“我这不是让你给带老了嘛,我现在是提前成熟的果子,就等着你哪一天心血来潮把我给摘了哪。”
“你真够贫的。”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你编的?”
“听着,A呀~!~这小B孩,C家的啊?光着脚站在D上,EF都没穿!连小GG都露出来了!~~”跟她解释了一下,她明白了,也笑了。
逗笑她后,他开始进入下一步,要条件了:“要不,五一的时候,我去看你啊?上次去你那时间太短还没怎么转过,你带我逛逛吧?”
“不行!你不准来,上次跑来花了那么多钱,我还没跟你算账哪。”
“那你总得让我的五一过的有意义吧!”
“想有意义?那学习吧。”
“靠!”彻底萎靡了,这学习,不是成年的学吗?歇一会儿,能怎样啊?
没几天,讲笑话的高手又来花拳绣腿。方奇把他讲的笑话说给宿舍人听,逗得大家哈哈笑,也不禁对她这个宝贝弟弟,好奇的不得了。
一次电话里,就听有人问他:“听说你特逗,笑话也多,人又帅,个子也高,长的像王力宏?”
“你别听方奇这么说,她其实就是爱屋及乌,所以有点偶像的崇拜感,也没她说的那么好,呵呵,我也就比最好的稍差点,比一般的强一些,粉丝数量有点多,平日照顾不到你,所以可别太崇拜我了。”
“哈哈!”
同学对方奇说:“你弟真是个能人,俗话说:‘有理,走遍天下,人贱,脸皮厚,天下无敌’啊。”
探头问:“电话挂了没?”
“挂了,怎么怕他听见?”
“他可是个拳家,是那种打打杀杀闯天下的人。”
“啊?不会吧,听声儿挺守规矩的,你们家怎么出这号人啊?”
“基因突变,基因突变,人性本恶,他只是还没有被善给感化过来,属于进化迟钝的,所以,野性多点,还待继续进化。”
叶文廷在电话里问她,“喂,我是不是在你们宿舍出名了?看看,我还没现身,就这么多粉丝了,要是真出现在面前,还不电晕他们?你可要对我好些,不然我移情别恋啊,看你,笨的一点危机感也没有,我得提醒你一下,要小心的守着我!”自大狂。
最恼他半夜来电话,快熄灯了,她不耐烦起来,“说没说完?要熄灯了。”
“我就再说一个事,前两天,我和范大伟,就是我初中同学,他来找我去踢球,那天喝的饮料太多,想小便,厕所又远,于是我们俩打算就地解决一下得了,那个踢足球的地方就在体育场的绿地,我和大伟在棵树边上方便,走过来个大妈‘嗨,你们俩,随地大小便,每人罚款五元’,我们俩赶紧拉上裤子,想不给钱,大妈又说:‘影响市容,拒不交罚款,妨碍工作的,没收工具’,我们俩当时脸就绿了,要真没收了工具,这不是要当太监了,你猜大伟说了句什么?逗死我了。”
“你们俩还能说出什么好话?”
“嘿嘿,大伟当时特硬气,死不承认自己尿尿了,他说:‘我没小便,我就是想拿出来看看,你还不让啊?’我当时没笑趴下,嘻嘻,有意思吗?”
“呵呵!”
宿舍的灯在下一秒灭了,黑黑的屋子里,只剩下她的笑声,真是太有意思了。
别人在黑暗中问:“看你笑的,是不是你弟又给你讲笑话巴结你了?给我们分享一下吧。”苦行僧的枯燥生活啊,要有点乐子才行。
一会,宿舍里突然爆出哄堂狂笑,经久不衰,煞是吵人。“你弟弟怎么这么搞笑啊?我妈咋就没给我带个弟弟来啊,最好能逗闷子,还能任我欺负,唉,都是计划生育闹的!对了,方奇,你家超生。”
“是啊,他本来就是个多余。”
有谁能知道‘爱’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从大脑,心脏、肝脏、血管,哪一处內脏里流淌出来的?也许哪一天月亮靠近了地球,太阳直射了北回归线,蒙古形成的低气压让你心跳加快,或者只是來自你心里的渴望,她挡住你视线的一只手,一个眼神,一个背影,于是你就爱了。
孤单的五一,独自窝在家里看书,打游戏,电话骚扰她,其余的,无事可做。不再想和那些人去娱乐场所耗费时间,那还不如坐在家里乖乖的呆着,她还能夸他老实的像个良民了。
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范大伟来找他一块出去玩,这次他还带来个女生,长的很漂亮,大伟介绍道,“沈晴”
叶文廷点点头,不知为什么更郁闷了,他们一块去吃冰淇凌,去滑旱冰,一同骑车远足,累了坐在草地上,范大伟凑过来,“喂,哥们儿,这个看着怎么样?”
叶文廷不做声的笑了,大伟还问:“怎么样啊?”
他说:“不错。”
“要不要我给你也介绍一个?”
“谢了,不必。”看着远方说道。
“不必?嗯?好像有故事啊?”
“是啊,有故事,不过,我不跟你讲。”
“小气样儿,我还不想听哩。”
也曾被范大伟突然袭击的问过,“她谁啊?我见过吗?”
“应该没有。”
“长的好看吗?”好奇的要命。
“比你漂亮”
“我没猪漂亮”叶文廷追着打他,敢侮辱方奇,那是范大伟可以随便挂在嘴边数落着玩的吗?他自己怎么侮辱她都没事,别人哪怕说一个字也坚决的绝对不行。
气喘吁吁的被叶文廷摁倒,范大伟投降,“我再也不满嘴跑火车了,她是个美女吧?”
叶文廷不肯说,范大伟问,“怎么那么神秘?”
“我见她一面都要等上半年,能不神秘的跟空气似的?”说来就一肚子的气。
“怎么在外地念书?”
“嗯。”
“不会是上大学的吧?那她可比你大啊!”
“大又怎么了?”大惊小怪,他不喜欢别人说起她的年龄,那是她的禁忌。
“没怎么,就是说说,没别的意思!你特喜欢她吧?”
“为什么?”板着脸问。
“我从来没看你跟哪个女生好过,这个该是你的初恋了吧?”
“欸!你小子还什么都知道啊。”
“嗨,我是谁!就凭咱!那还有啥能逃过我的法眼啊?”
“你是谁?没忘了自己姓什么吧?”
“我猜是你追人家,对不对?”
“她要是倒追我,我早把她拿下了。”
“那就是说现在你还没拿下她呗?”推理专家,可以给福尔摩斯当助手了,负责递烟袋和眼镜。
叶文廷扭头看看大伟,“你长大了吗?”眼睛盯着范大伟的脸,细心的观察他的表情变化。
“如果能干那事,就算长大,那我应该是长大了。”应该算是长大了?应该?什么叫应该?
叶文廷抿嘴笑了,用手指摸摸嘴唇边的绒毛,长大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又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可能这个答案,永远也不会有人明确的告诉他了。
在山岗上,站起来,伸起长臂,高声的呼喊。舒展自己的身体,跳上车子,飞快的骑车,衣襟翩飞,头发迎风直立,和伙伴一起你追我赶,远处是树林散发的雾气,悠悠远远,迷迷茫茫,草香清新,他伸展胳膊,仰起头,陶醉着,不再扶车把,边骑边大叫着,那声音在空旷的草地里传了很远,很远。
又是个春天,短暂而美丽的季节。它其实早就来了,只是脚步轻,太轻了,无法察觉。说远也远,说近也近,春天就在那窗外,每个人都可以走出去与迷人的自然女神相约。
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幸福,如同春天的舒缓脚步,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到,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走远。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改变的,是小孩子的那个想象中的世界。
也许,忙碌的大人在几乎被各种复杂的困惑淹没的时刻,只要牵起孩子的手,在静静的巷道里行走,阳光温暖地洒来,卧在墙头的街猫偶尔睁开玻璃球一样的眼睛瞅瞅又闭上,我们又会重新找回小孩儿那种自由的感觉,仿佛一伸手就可以直接碰触到天空的边缘。
其实,真正的幸福是由很多看不见的东西组成,就像小孩的想象世界那样。可惜的是,大人的世界已经愈来愈物质化,很多小孩长大以后,也开始追求那些看得见的幸福,而忘记了他们的年少童年,忘记他们曾拥有的,那些看不见的、巨大的、简单的幸福。
过了春天,又盼夏季,进了初夏,又在等暑假,见面的日子真的不远了。
那个盼来的暑假,它悠长的像胶片里的慢镜头,多年后还不停的在脑海里反复播放,它起先很快乐,后来很悲伤,最后变得终身难忘。
但,叶文廷还是喜欢夏天,喜欢连在一起的那三个夏天,是夏天给了他一个捆绑的机会,那是千载难逢,此生不再的机会。
假期里,叶文廷还是帮方奇送货,挥汗如雨,她还是在路边的椅子上啃冰棍,扇扇子,在最热的天气里,对他吆五喝六。
闲暇里,他和她走去河边,聊天说笑,相偕的样子,好像一对老夫老妻。
范大伟遇见方奇的时候,他们俩正在河边买金鱼,挑来挑去,范大伟的好奇眼光在方奇身上扫来扫去,看见叶文廷对她百依百顺,就笑起来,小声问:“你改肠子啦?这么乖!”
叶文廷一把推开他,“去!”
方奇冲范大伟友好的笑笑:“是叶文廷的同学吧?我是方奇,他姐。”
叶文廷翻翻白眼,又来了,满世界的说是他姐,她是个当姐狂人,立志要做全世界人的姐姐!一遇见人,就以姐姐自居,要命!“有没有完?瞎说什么!”埋怨她。
“一块去那边坐坐吧,我请你们吃冰淇凌。”她还笑着说。
范大伟在方奇身后对叶文廷说:“还挺漂亮啊。”
叶文廷却没有答话,只是笑了一下。范大伟看着那两个人,十分默契的动作,心领神会的样子,他们是如此的熟悉,他不仅好奇起来。
偷偷问叶文廷,“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三个夏天。”
“三年?”啊?
“两年”更正。
“靠!太早恋了啊。”
“哪有你早?烂人!”没等小学毕业就想拉女生手的男性败类,还敢说别人早恋?
范大伟问方奇:“姐,你在哪上学?”眼睛在她脸上不停的扫。
“上海。”
“你学习一定很好!”
“一般。”又是一般。
“你这么优秀,怎么看上叶文廷了啊?”太令人费解了!叶文廷捂住他的嘴,直接把他给扔了出去。
方奇笑着看他们两个人在那里闹来闹去,累了,就回来坐在旁边大声说话,抢东西吃。
范大伟还约他们一道去河边烧烤,几个人骑车远足野炊。一大早,高兴的上路,带着墨镜,遮阳帽,一人一台变速车,背心,短裤,一个双肩包,炉子,食物,用具,平均分给每个人,带上这些东西,出发了,啦啦,逍遥的日子。
路上,大家嘻嘻哈哈的,旅途遥远,但很快乐。叶文廷总问方奇累不累,被范大伟听见,他就在一旁起哄,还感叹:“叶文廷啊,真没见过你这么对别人好,我这次算是见识了,你说你不是一介莽夫吗?怎就找这么个和你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女友啊?我太不理解了。”
“谁用得着你理解?就你那智商,肯定理解不了,回家抱猫玩去吧。”
范大伟曾看见方奇在那一排排的书架前看书,低声问叶文廷:“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为什么要告诉你?”
范大伟冷哼,“我怎么这么倒霉有你这么个损友?以后我也什么都不告诉你!”
“那太好了。”叶文廷掏掏耳朵,“你要是不说,都能憋死你!”
“你是蛔虫啊?”
“你肚子那么大?”
“好了,好了,哥们儿,讲讲呗,我觉得你们俩特有故事,说来听听。”
“我快乐快乐嘴皮子,你也听的痛痛快快了,可回去,我就得跪搓衣板,你能替我跪吗?如果不能,就别打听,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参合!”
“不会这么小的年纪,气管炎你都提早得了吧?”
“早晚都是得,早得,早好!”
“你真看得开!”
“嗯,我早就与时俱进了。”
范大伟没问出个所以然,有点泄气了,不过,每次看见他们俩,他的那点好奇就多一分,只是一直没得到满足,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不管怎么问叶文廷,他就是不说,打死也不说。
看见叶文廷考试的分数,范大伟拍着脑门大胆假设,“你这么突飞猛进的用功,不会是为了和方奇齐头并进吧?”
叶文廷歪了脑袋笑笑,“你觉得我能撵上她吗?”
范大伟看他虽然笑着却很认真的样子,问:“你是来真的了?”
叶文廷没有点头,又问:“撵上她,难不难?”
范大伟想了想,说:“我们这个年纪,一切皆有可能吧。”
方奇注意到范大伟遇见她时,总是乐,过后问叶文廷,“你跟范大伟说什么了?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他看见我怎么总乐啊?”
“他没流口水吧?”
“跟你说正经的!”拉上他的耳朵,预备着他不说实话就把它拧下来。
“他不光是对你乐,他对谁都乐,他家祖传羊角疯,他一抽就傻笑,真的。”
她拎着他耳朵,先转了一圈,“说!你们背后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还嘴硬,“打死我也不说!你还没对我使美人计哪!”
得来她的狠踹,他就笑嘻嘻的躲来躲去,不跑远,就不让她追上他。
炎热酷暑,懒得出门,午后,一切仿佛都在知了的叫声里昏昏入睡,听见有人在敲着收银台的桌面,方奇睁开眼睛见立在桌前熟悉的T恤衫,她扬起头来,“乖孩子,你现在应该在家睡个美美的午觉。”
“你整天让我睡觉,让我安静,一天二十四小时,我睡二十个小时,现在不困了。这会儿也没什么人,让你爸来看店吧,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什么?”
“去了就知道。”
“你不会是又让我看你的耀眼酮体吧?那个我已经看过了,不用再看了。”饭,你还天天吃哪,你怎么还没吃够?就看了一次他的裸体,就一副永远都很饱的样子,真是打击人的积极性。
叶文廷翻翻白眼,这都成她观后感的不良后遗症了,“这次看的不是我,是个动物!”
“你别想骗我,你那点花花肠子,瞒不了我!平时,你把精神头儿都用这上面了,你不就是个动物,少蒙我!”
“去不去?”气的他快无语了。
“不去!”
“不去你后悔啊。”吓唬她。
“去了,肠子都能悔青了。”这个不给面子的。
“方奇!”
“叫什么叫!”最横的人在这儿。
他趴到桌子上,一副泄气的样子,“妖女啊,这次真的是个动物,不是孙悟空临时变的,信我一次吧。”
“真的?”
“骗你小狗。”
“别跟我玩这个,如果你骗我,那你就是狗,别想让我背上狗名。”
“你比猴精多了。”
“说什么?”瞪眼。
“我是说你比悟空聪明多了。”他伸伸舌头,只敢小声的骂她,不敢大张旗鼓,看样真让范大伟给说着了,这气管炎算是提早给得上了,以后这日子可够久的,恐怕得成终年顽疾了。
跟他去了个地方,原来是让她看只小猫,她弯腰抱起它,这只猫通体白色,两只耳朵上各有一个黑色的斑点,小小的身子,可能才几个月大,她问他:“从哪弄来的?”
“捡的。喜不喜欢?”
她摇摇头,“我养过好几次猫,结果都养不长,以后就没再养了。这动物通人性,处久了,会有感情,要是死了,怪伤心的,还是不养好了。”
“处久了,就会有感情,可我怎么没看你跟我有感情啊?”一副苦恼的样子。
她不看他,对着猫说:“我说的是动物,宠物。”
“那你就当我是宠物呗”
“你得变成动物会爬才行。”
“那有什么难的,不过,就是爬的地方要讲究些,得在你身上爬才可以。”
她抱着猫转身就走,他忙去追她,马上告饶,“好,好,是我说错了,你别走那么快,着急赶着去投胎啊?”
一会儿又抱怨起来,“我那么喜欢你,你就喜欢我一下,能死人啊?”
小猫在她臂弯里安静起来,不再喵喵的叫不停,他说:“咱俩合伙收养了它吧。”
“我可养不好。”
“放我家养吧,我可会养猫了,从小我就养过一只,后来被车撞死了,以后我就再没养过,不过那只已经被我养的很老了,估计都成猫奶奶级别了。”
她双手托起猫来,笑了,“叫它小九吧。”
“行啊,小九,为什么是九啊?叫小一不好吗?”
“这是我养的第九只猫了。”
“啊?你养过那么多只啊?”
“对啊,好多年也不敢养了。”
“这次,看我的,非得养个猫寿星,让它成精了不可。”
放下小猫,跟着它一路跑去,叶文廷跟在后面,在黄昏里沿街奔跑,自由自在,那时天边有成片红彤彤的火烧云,煞是好看。
给她讲过一个关于猫的笑话,他说:“从前有个人很羡慕猫有九条命,于是他跟上帝求情,也想拥有猫的九条命,上帝被他烦的不行,就答应给他九条命。一天,这个人走在路上,想试试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九条命,于是他把头放在了铁轨上,火车来了,他却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方奇抿嘴,摇摇头,他笑了下说:“因为那个火车正好有十节车厢,他的九条命刚好用完,就死了,好玩吗?”
“嗯,挺有意思的。”
拍拍手,抱起小九,那猫从她怀里跳走,去了叶文廷的肩上卧着,尾巴还一摇一摇的。
方奇有点嫉妒的嘟着嘴,叶文廷拿下猫,塞进她怀里,“别撅嘴了,再撅嘴就亲你了啊。”
那小猫一点也不挑食,叶文廷给它什么,它就吃什么,居然也一点点的壮起来了。
叶文廷说:“这猫胆子很小,是个胆小鬼,外面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跳进我怀里,像个娇小姐,小九这个名字配它再合适不过了。”
还告诉她,“现在世道变了吧,怎么都老鼠扛刀,满街找猫啦?这小九太丢我人了,家门不幸啊,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它见了老鼠,浑身发抖,耗子都比它硬气,真是个窝囊废!”
叶文廷总是带着小九来找她,她也常看见只白猫趴在那少年的腿上,陪他坐在月落黄昏里的长椅上,一心一意的默默等待。
暑假还没过完,叶文廷就要提前上课,今年他上高二了,功课还紧一些,可他没有告诉方奇,还照样去找她,有时上了一节课,就从学校偷偷跑掉。
旷课的次数太多,班主任终于暴跳如雷了,找来叶文廷,让他保证不再旷课,不再迟到,不再不完成作业,还追问他旷课去干什么了?可他就是不说。
后来,他还是旷课,屡教不改。不知老师是从哪里打听到他旷课是去找女友,于是找到他父亲,还去找了方奇。
方奇家开店,人多嘴杂,她妈脾气又不好,方奇的处境就可想而知了。
那日,老师找来,不客气的对她父母说是方奇唆使叶文廷旷课,还导致他学习下降,两人的暧昧行为在学校里影响很不好。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一天不到的时间,竟成了大了男孩子四岁的女大学生引诱了单纯高中生,做出了伤风败俗的事,什么堕胎,流产都见缝插针的添油加醋。
方奇的妈妈当场就跟老师争执起来,让方奇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没有干任何事,也不认识叶文廷。
方奇不语的摇头,只是不停的摇头,她妈妈叫骂着:“你说啊,你丢不丢人?啊?你说话啊!说你不认识叶文廷!”方奇垂下头,不再抬起来。
妈妈伸手拉她,推搡着她,父亲也气的皱紧眉头一个劲儿的抽烟。老师走了,方奇的妈妈一直骂个不停,看热闹的人群久久散不去,方奇的眼泪悄悄在低垂的脸上无声流下来,百口莫辩。
向来好脾气的父亲大喝了一声:“好了!都给我回家去!”
叶文廷也没有比她好哪去,被老师骂,回了家,很少早回家父亲竟在家里等他。质问劈头盖脸的来了,叶文廷坚称自己什么也没干,旷课也并不是为了方奇。
父亲说:“我本没指望你怎样,但你既然考上了高中,我以为你是想念书,为什么不好好念下去?啊?要是想去混社会,那你现在就可以退学,以后也省得老师再找我!我这张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你知不知道?”
“你不许再去找那个女的!”
“不行!”一个马掌挥过来,眼睛也跟着瞪起来。
“你再说一遍!”
“不行!”又打。
打倒了,他又站起来,“还说不说了?”父亲问道。
“不行!不行!”鼻子被打出血来,他还坚持。
父亲抽出裤腰带,冲上去,拳打脚踢,鞭声阵阵,“我打死你个兔崽子!”
没有反抗,没有求饶,遍体鳞伤的人倒进床里,想方奇一定会被人难为,他咬牙坐起来,必须去找她,一定要看她一眼才能放心。
听见门咣当被关上,父亲已经走了。他换上件衣服,对着镜子把脸上的青紫贴了邦迪,推门要出去,却发现门被反锁,他用力拍门,也没有人帮他开,他在屋里转悠,不停的走,一夜未睡。
早上父亲回来了,看见满眼通红的儿子,叫他过去吃买回来的早饭,他不动弹,父亲又叫了几声,他还不来。
走进屋去,看见叶文廷仰在床上,走过去问他:“你要干什么?给我起来!”
他翻过身去,背对父亲,“你欠揍是不是?起来,上学去!”
“我不念了。”
“你敢!”说着一把拉起他,挥手要揍他。
“想干什么?”恶狠狠的问他。
“我要去找她。”
“你去找她,我就废了你!你去一个试试。”他的父亲平日里专门打人,父亲不是在吓唬叶文廷,而是告诉他结果是什么。
那天,爸爸亲自送他去学校,并跟老师说如果叶文廷擅自离开学校,就给他打个电话,他亲自来管教他,不用老师操心。
终于捱到晚上放学,趁没人盯着他,叶文廷撒腿跑出了学校,一路狂奔,他现在只有一个方向,方奇的家。
到了她家的店门口,他不敢贸然的走进去,他借着门缝看方奇是否在,可是怎么也看不清楚,他又跑去她家敲门,她居然在家。
看见她完好无损,他就想推门进去,她却拦住他,“别进来,我妈马上就回来了。”
“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下楼吧,去个没人的地方。”
“好。”他低头紧紧的看她过于平静的脸,却一点也不踏实。
下了楼,他说:“去我家说吧,我家没人。”他看见方奇一直没有抬头,每每她发觉身边有人经过,就更刻意的垂头不语。
那次,她竟爽快的答应了,她说:“打车去,那样还快点。”
“好”
进了门,叶文廷抱住她,低声问:“有没有人难为你?是不是有人找你去了?”
“你也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了?真有人找你?”
她点点头,“你的脸怎么了?”
“哦,没什么,不小心摔的。”
她一直看着他,看得他有些不自在,伸手摸摸鼻子,“摔得有点重,你看着我干嘛?直勾勾的,想吓人啊?”
“廷廷,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咱俩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你得专心念书。”
他瞪起眼来,“是不是他们逼你这么跟我说的?”
她把住他的胳膊说:“你听我说,你现在还小,应该把精力全放学习上,别的什么都不要想,我起先不知道你已经开学了,也不知道你是旷课来找我的,这是我的失职,我没有督促好你学习,任由你玩闹,耽误了功课…”
拦住她的话,“你有什么失职的?你能不能别总把倒霉的事往自己身上揽好吗?我再小,我也是个男的,你再大再能干,你也是个女的,男的跟女的构造不同,男的肩膀就是给女人依靠的,你只要靠过来就行了,别的都不用你瞎殷勤的干,把你所有的麻烦事都交给我,你听见了吗?”
她的眼睛又变得如墨一样的黑,油黑闪亮,她望着他,慢慢的说:“你很能干,我知道,你也很聪明,如果你肯用功的念书,你会前途无量。”
“你不要跟我说什么量不量的,你要对我说你有什么困难,你还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好好学习。”
“我是要好好学习,那样才能和你的差距小,这你放心好了。”
“那我放心了。”她点点头。
听见他又问她:“我怎样才能配得上你啊?”
她沉下声音说:“你要有出息。”
“怎么做才算有出息?”
她抬头看着他,他等了又等,可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转了个方向,说:“你比我小了四岁,比我小多了,开学我就上大二了,三年以后,我就毕业踏上社会工作了,到时你才刚上大学,咱俩的差距实在是大…”
“你说这个干嘛?你猪脑袋啊,我都说了八百遍我不在乎那点年龄差距了,你还反过来掉过去的说个什么劲儿啊?”恨不得把她脑袋给掰开,取出那根死脑筋。
“你也许不在乎,可我在乎,我在乎!一般人都会认为年龄大的我诱惑了刚上高中的你,是我把你带坏了,我是个坏人,罪该万死…”
“他们说的没错,是你诱惑了我啊,不过,确实是我缠着你不放,还把你给带坏了而已。”
她停顿了一会又说:“我不喜欢幼稚、不成熟、比我小的人,我喜欢年长成熟的男性,你和我不合适。”
他直直的看着她,见她闭闭了眼睛,“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年长成熟?你是拿这个拒绝我吗?你非得找这么个蹩脚的理由来刺激我?如果我能做主提前出生四年,我恨不得重新出生一次,可,这是能改变的吗?你拿这个跟我没完没了,你什么意思?”
咽下口中的苦涩,僵硬着声音说:“以后,你别来找我了,咱们分手吧。”
“分手?你什么时候跟我开始过?没有开始,又谈什么分手?你把我放在心上过吗?这事是你一个人说的算吗?我不同意!说什么也不同意!就不同意!”
“为了我,我爸妈天天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他们还为了我吵架,从早到晚吵个不停,我的压力真的很大,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纷纷,让我们全家都抬不起头来。”
“你考虑了你父母,那我哪?为什么我最无辜却要在最后被第一个牺牲掉?我不干!”
他皱紧眉头,“你真的喜欢过我吗?在上海那次,我就不该放了你,我真后悔!别人都说女的一辈子也不会忘了她跟的第一个男的。”
“你不要再说这种幼稚的话。”
“我幼稚吗?幼稚吗?你总说我幼稚!那我做幼稚的事又有什么关系?”说着上前去搂方奇。
她一转身朝门跑去,他一把抓住她,“招惹完我,你就想走?哪那么容易!”
两人在屋里打架,撕扯,高声叫嚷,惊动了邻居,有敲门声不停的响起来,他红了眼睛,非要做不该做的事不可。
方奇抵死抗拒,叶文廷越来越恨,他突然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抵到墙上,“说!不分手了!”
“你说,我就放了你。”她脸已被掐的发红。
她头发凌乱,眼里波光粼粼,不肯再张口说一句话,也不肯求饶,她像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尊贵女神,那眼光深远平和,却洞悉人心。
他咬着牙,拖她去床边,她只想挣脱他手,从墙边到床的距离很短,他们反复的纠缠抗拒,这点距离走的很迂回。
终于,把她摁在了床上,内衣赫然出现在眼前,眼光沿着那脖颈上了她的脸,看见乱了的眼神,满脸的无言泪水,他的心钝钝的疼起来,他的第一次为什么就这么难?还这么的伤心?
探头下去,她还在反抗,尖叫,突然,叶文廷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他反应迅速的马上合上她的衣服,并对她说:“别动。”
门很快被打开了,是他的爸爸,只见父亲眼睛瞪大,看见了眼前的景象,就一个箭步的冲了过来,一拳就打在了叶文廷的脸上。
失去束缚她的力量,方奇慢慢坐起来,亲眼目睹叶文廷抱着头承受父亲的暴打,她强忍着泪,最后看了他一眼。
在那一眼里,他们的眼光在挥动的拳头缝隙里相遇,那红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眼神里流露出恳求的意味。她缓缓站起来,门口挤满了邻居,她却听不见他们的议论声,只看得见那一张张说个不停的嘴,她耳朵里有的只剩下那击打声,声声入耳,轰鸣无比,心也跟着止不住的抖动起来。
方奇无力的朝门口走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身后的大叫声:“别走!别走!”
而后是更重的撞击声,他却还带着哭腔不停的叫喊。即便她走远了,耳边仿佛仍能听见他痛彻心扉的喊叫:“别走!别走…”潸然泪下。
独自游荡在黑暗街头,那路一下变得漫漫,怎么也走不到头,疲累无比,坚持再坚持,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倒进在床里,再也起不来,她足足昏睡了两天,连续高烧不退,父母也担心起来,不敢再去责备她。
等她病一好,父母就把她送去了上海,很快开学了。
那个夏天之后,他们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一切平静如初,仿佛从来也不曾认识过,不曾见过面,不曾拥有欢声笑语,也再无追命连环call,那电话,在寂静的房间里,从此再无动静。
春天,她坐在图书馆的窗边,专心致志的发呆,听见一声声鸟鸣,仰起头循声望去,无际无边的天空里,飞翔着那些习惯迁徙的鸟,这次它们该是北往了吧?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昏黄的路灯下,影影绰绰中,有种与过往错身相遇的感觉,静静听那荷塘里的蛙声一片…
江南,细雨连绵,气候阴湿,北方来客,不论待多久,也不能适应那里常年的潮湿,不禁扪心自问,何时才能回归故里?
歌曲:黄昏小刚
过完整个夏天
忧伤并没有好一些
开车行驶在公路,无际无边
有离开自己的感觉
唱不完一首歌
疲倦还剩下黑眼圈
感情的世界伤害在所难免
黄昏再美,终要黑夜
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
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
黄昏的地平线
划出一句离别
爱情进入永夜
依然记得从你眼中滑落的泪,伤心欲绝
混乱中有种热泪烧伤的错觉
黄昏的地平线
割断幸福喜悦
相爱已经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