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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点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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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七月就到来了,梁苏正式得到通知,暑假需要留校准备辩论赛相关事宜。其他同学多半准备回家度过漫长的假期,个别家庭情况不太好的则想方设法找地方打工,凑齐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这期间梁苏收到了方兰兰的信,说起王婶和厂里的搬运工大叔已经领了结婚证,生活好了许多,也希望自己抽空能回庐景看看看。
梁苏简短的在回信中祝福了王婶的新婚,又夹进一张十元的大票子。对于王婶她一直心存感激,可惜大娘不识字,家里也没有电话,不能时常联系。这学期期末考试她维持住了一等奖学金,加上假期留校的补贴,稍微节约点还是能花上好些日子。对于推荐她参加辩论赛的路教授,梁苏一直心存感激,于是压下胸中的忐忑,买了几瓶水果罐头去专家楼登门道谢。
路教授瘦了好些,盛夏酷暑还穿着长袖的薄绸裤褂。他见到梁苏登门也不意外,笑吟吟请她坐下,又拿来起子开了罐水果罐头,师生二人边吃边聊。
“小梁啊,上次让你回去想的问题有答案没有?”路教授吃着甜津津的糖水菠萝,不疾不徐地问。
“还没。”梁苏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方向上还是想做专业工作,具体做什么我还是想听听您的点拨。”
“专业工作的话,基本上就得断了去政府部门的念头,行政上的东西做久了,业务能力会倒退的。”路教授若有所思道,“法院的法官按理说应该得公平公正独立行驶审判权,但目前的环境下,还得受各种因素的制约;检察院业务口主要是公诉部门,惩罚犯罪保障人权,如果你不介意方向较窄的话到可以一试,律师工作我个人是最喜欢的,挣得不少,人也自由。而且你口齿好悟性强,坚持下来会有所建树。只是目前看来情景并不明朗,恢复律师制度的时候很多老律师都不愿意回来,就是怕再有运动被卷进去成为被打倒的对象,宁可安安稳稳的继续在工厂干活儿。”
路教授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清脆的敲门声。梁苏起身去开门,只见于鹤立拎着个硕大的竹篮,扶着门框神气活现,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哎呀,你也在路教授这儿?那可有口福了。”于鹤立把皮凉鞋一蹬 ,赤脚踩在地板砖上就厨房里走,连拖鞋也顾不上穿。“我买了新鲜的小鲫鱼,农民挑着担子在路边卖的,说是刚从稻田里捞上来。”
“这感情好。”路教授喜滋滋的走到厨房。只见于鹤立麻利的挽了袖子,用剪刀把鲫鱼剖开掏空肠肚,“我一次性全买下来,咱们炖一半煎一半可好?篮子里还有半玻璃瓶菜籽油,小梁你去把它拿出来用洗衣膏擦擦干净,不然又一股鱼腥味儿。”
“你才大她多少,也跟着我她小梁?”路教授抓了把食盐洒在剖好的鱼身上,又倒上些去腥的白酒,“话说你小子是不是发财了,隔三差五就往我这儿送东西,每次还都是市面上难买到的稀罕物。”
“唉,没办法,谁叫咱们梁师妹冰雪聪明,我的小买卖现在挣得比原来足足多一半。” 于鹤立剖完肠肚,又用刨子细细刮着鱼鳞,“今天也是巧,卖鱼的旁边就有农妇在卖自家榨的菜籽油,不要票,就想换几个钱补贴家用。说起来那农妇握着油瓶探头探脑,跟做贼一样。”
“她怕自己被扣上投机倒把罪的大帽子。”梁苏接嘴道,又试探性的看向路教授,对方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食用油是生活必须物资,也是国家明文规定需要凭票购买的,在《刑法》上倒卖生活必需品属于扰乱社会主义经济秩序的行为。我相信农妇对这一点肯定心知肚明,不然她也不会畏畏缩缩,怕被人看到。”
“这些我不太清楚,毕竟不是学法律的。不过我觉得这顶帽子也扣得太牵强了些,人家不过是自己吃不完拿出来换几个零花钱,不许她卖,难道让油菜种子烂在地里吗?还投机倒把,我看这也太形而上学了些。”
“其实你组装收音机卖也类似投机倒把的行为,只是不构成犯罪而已。”路教授慢悠悠的打开窗户,准备生煤炉去煎鱼,“咱们待会关起门来好好探讨下这个问题,这东西往开来说,可以弄出一篇几万字的论文。”
“你们说,我来做后勤服务,反正我不懂法律。”于鹤立不以为然的切着葱姜。
“你最好听听。”梁苏脱口而出。她想起上辈子就是吃了不懂法律的亏,结果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经商本就是有一定风险的,何况于鹤立又是个敢闯敢干的脾性。
于鹤立把切好的葱段蒜末儿倒进盘子里,放下刀伸了个懒腰。“我就是个小个体户嘛,虽然在毕业前很有可能到万元户的标准。”
“商人要将生意做大做强,最需要懂的就是财务和法律。不懂财务知识的,往往会被底下的管理人员使障眼法中饱私囊,闹出大亏空;如果不懂法律,对手随便下个套或者利令智昏,最后身陷囹圄晚节不保的东西方都有。”路教授点燃蜂窝煤,将锅里倒上油开始煎鱼,“特别是在西方社会,律师的地位很高,各领域分门别类的非常细,那些为大财团服务的律师,有时候比股东还有有钱的多——毕竟生意场上有赚有赔,打官司做顾问只有赚多赚少的区别。”
于鹤立被这闻所未闻的新奇说法惊得愣神,梁苏却在心中赞许路教授的高瞻远瞩。她知道日后国内将建成一个法治社会,特别是中国加入WTO组织以后,经济更会腾飞似的跨越发展。为了防止被身边猴精的两个男人看出端倪,梁苏只得摇着头干笑几声,“真的难以置信。先别想那么远,眼下最愁的还是辩论赛的选题。话说这个金钱与道德的辩题,真的是教授您的本意吗?”
“我本来准备了几个更前卫的,唉,告诉你也无妨。本来我想在商业自由和情感自由中二选一,结果都被否决了。前者被说题材太敏感有涉政嫌疑,后者又被说误导在校学生,林主任对这个特别警惕,毕竟其他学校就有女生怀孕直接开除的。”路教授说到这里,不禁苦笑着微微摇头。
“真的开除啊。”于鹤立瞪大眼睛,大呼小叫道,“没那么夸张吧,我看民国时代的知名人物不少都在大学中结婚生子,休学一段时间又回来复学的。”
梁苏贪婪的嗅着空气中久违的鲜香味,略微沉吟,朱唇轻启道:“我觉得学校这样做违反了国家现行法律,即使学校有关于女生怀孕开除的规定,也不能与法律相违背。何况据我所知,没有哪家大学能会直接把怀孕这种事写到校纪校规里。”
“是以道德败坏的名义。”路教授把煎好的小鲫鱼盛在雪白的圆盘中,“几日前还有成都的干部托关系找到我,希望我能帮着跟学校交涉,给他家珠胎暗结的女儿一个继续学业的机会。唉,我也是犹豫,毕竟身份敏感,不过我愿意帮着出几个观点,谈判还是让家长亲自去。”
听到这儿,梁苏有些沉不住气了,“让我试试。我觉得学校实在太不应该,大学生都成年人了,男欢女爱本来就是人的天性,又不涉及道德。说真的,即使那姑娘和男朋友去领结婚证,只要到了法定婚龄,民政部门都没有不给的道理。”
路教授大笑着拍起手来,“好,很有女侠英姿,推荐你参加辩论赛果然没看走眼。”他伸手推了下鼻梁上的框架眼镜,“我甚至能看到未来你在法庭上慷慨陈词的模样,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角色。”
梁苏被路教授一夸,有些不好意思。忽然耳边传来剧烈的呛咳声,回头就看见于鹤立拿着玻璃杯涨的满脸通红。“真,真女侠。”他摇摇晃晃竖起大拇指,“本来还以为你是小家碧玉,平日里总是羞答答的,没想到连男欢女爱四个字都能说的面不改色,我这回总算认清你的庐山真面目了。”
“那女生挺可怜的,只是动了感情,却可能会被赶出学校,想想日子就难过得很。我同情她,不代表认同她的做法。”梁苏目光闪烁,马上想法设法转移话题,“对了,教授您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时候抽签,我好做准备。”
“这些都定在半个月以后,到时候会通知你们。现在你要做的准备就是将正反方各自能成立的论点与论据都在脑海中过一遍,公平起见,我没办法指点你更多。去洗手,要吃饭了。”路教授和蔼地说。
于鹤立见梁苏还是一知半解的样子,耍酷地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就像武侠小说里的世外高人,左手执黑棋右手执白棋自己和自己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