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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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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不到二十天寒假,由于之前的书稿大多已经校对完毕,梁苏的工作量减小了很多,难度却直线上升。因为路教授现在不但把过去办过的案卷都交给她来整理和装订,而且还会冷不丁抽问她几个问题,有的是关于案卷事实上的,还有的则是涉及到法条和法理领域。
突如其来的巨大压力让梁苏实在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也曾委婉的告诉过路恩平,自己只是一个大一还没读完的法科生,对于很多疑难复杂的案子,要彻底搞明白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想到路教授不恼不燥,笑吟吟地指指架子上满满当当的藏书。“这些东西都随便你翻,我当初办案的时候也经常拿不定主意,往往查一查法条和判例就会清楚很多。专业实务上的事,你得永远记得,求人不如求己。”
梁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您这里很多案件都是民国时代办理的,如今政体变化,无论司法程序还是法条都随之更改,这些案件对如今的司法实务来讲还有参考价值吗?”
她在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这样直接的询问显得非常冒昧,毕竟这些陈年旧案在路恩平眼中,是他不容磨灭的辉煌战绩和毕生心血。可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梁苏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脸却慢慢烧了起来。
“哈哈哈。”路恩平似乎察觉到梁苏的窘迫,大笑着站起来,踱着方步来到窗前,“小梁,你知道律师制度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吗?”
“1979年。”梁苏不假思索的回答,在高考前填报志愿的时候她查阅过相关资料,对答的轻而易举。
“那,新中国成立后第一部刑法是什么时候颁布的?”
“也是1979年。”
“是啊,这些都是两三年前的事情。”路恩平转过身,清亮的目光直视梁苏的眼睛。“新中国成立之初,只制定了一部婚姻法。后来国内搞起运动,不少人莫名其妙坐了冤狱,大家这才意识到要制定成文法律和发展法学教育。但现在国内的法学实务应用领域基本一穷二白,搞纯理论研究的那批专家学者大多是民国时代受的教育,更深层次的理念上多少都会受苏联、德日、英美法系的影响。”
“这些案卷在十多年前搞运动的时候被我悄悄用旧衣服包起来深埋在堂前屋后,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如果被今后的法律人看到,能发散思维,拓宽办案方法,虽然当时我觉得自己肯定看不到那一天。”路恩平柔声道,“想过毕业之后干什么吗?”
梁苏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用了句当下最时髦的口号搪塞过去:“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那,你当初为什么选法学?我知道在文科专业里面,法学并不热门。”
梁苏心想,总不能说出我上辈子吃了不懂法律忽视规则的亏,所以这辈子想保护好自己,更不能说出日后中国会改革开放,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对法律人才有着极其旺盛的需求。
“保护自己。”梁苏想到身体原主过去苦哈哈的经历,“我不想莫名其妙的被送进监狱,还想学好这个专业,毕业时分配到有技术含量去的岗位上。”
“那你先不用忙着装订案卷。没几天就开学了,我给你放个假,回去好好思考下,毕业之后究竟想做什么。虽然说现在原则上是打回原籍安排工作,可在这件事上,学校参考每个学生的特点和意愿发出推荐信,换句话说,是有一定自主权的。”路教授拍拍梁苏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小梁,谢谢你这个寒假的辛苦工作。你是个法律实务工作的好苗子,我真心希望你能走的更高更远。等你想好了,一定要来找我。”
梁苏强忍着眼眶的酸涩,对路恩平深深鞠了个躬,转身慢慢的回到寝室。两辈子记忆中的委屈卷土重来,都堵在胸口,她一下子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扑到枕头上失声痛哭起来。
“啊,苏苏你怎么了?”穿着秋衣的杭丽从被子里支楞起身,满脸惊慌失措。
“你怎么回来了?”梁苏没想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寝室居然有人,顿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小弟在家跟霸王似的,我待着实在没意思,所以就回来了。”杭丽披着棉袄下了床,揽住梁苏瘦弱的肩膀,“苏苏你想家了吧,不哭不哭,我给你带了福建特产的馅饼和鱼干来。”
而在政法大学另一头的专家楼内,于鹤立吃力的拖着口大箱子,调整好呼吸,敲响了陆教授家的大门。
浓烈的酒味顺着门缝冒出,直往于鹤立鼻孔里钻。他忍不住一把推开门,见路恩平盘腿坐在椅子上,桌上一瓶开封的青稞酒早已见底。
“路教授,医生不是叫你戒酒了吗。”于鹤立小心翼翼的把箱子抱了过来,又随手打开拉链。“快来看看我给你们带的北京特产,对了,梁苏呢?”
“回去休息几天,这个寒假她太辛苦了。”路恩平把目光移到敞开的箱子上,最中心是一个硕大的纸包,正中心赫然印着“全聚德”三个醒目的大字,鸭肉的油香在空气中散溢开来;旁边则被各种糕点甜食塞的满满当当,正是茯苓饼,果脯之类的北京特产小吃。
“你把带给我的留下,其余的自己送到女生寝室去。”路恩平轻晃着花白的脑袋,“恐怕有阵子小梁不会来了,你记得提醒她去勤工俭学办公室拿寒假的补助。”
“都是给您带的,如果梁苏在这儿就顺便拿些回去,还是沾了您的光呢。”于鹤立眼珠一转,眉开眼笑的把大烤鸭端到桌子上,又去厨房拿上碗筷小心翼翼摆了盘,“我听林主任说您最喜欢鸭肉,过去在苏浙任教的时候隔三差五就去馆子里买桂花鸭解馋,快尝尝我们北京的烤鸭合不合胃口?”
路恩平夹起一小片肥瘦适中的鸭肉放入口中,“皮还是脆的,你小子又是坐飞机来的吧?”
被识破的于鹤立不好意思的搔搔后脑勺,又殷勤的帮路恩平倒了杯北冰洋汽水。见对方吃的畅快,于鹤立简单的闲聊几句之后就起身告辞了。
他回到林主任的家,略微失落的打开这次从北京带回的另一口箱子,把里面的衣服分门别类悬挂到衣柜里去。他还从北京又带了一口袋天仙等金属零件回来,据他在商务部的大哥说这些都是从苏联外交官那里买到的,先只要了这么多,如果用的好再买就是。
于鹤立把零件拎到书房,拉上窗帘又关了房门。他打开最墙壁的低柜,搬出个巨大的木头盒子,里面刻刀起子螺丝钉等各式工具一应俱全,还夹着几张皱巴巴的图纸。他开始聚精会神的尝试着按照图纸把一大堆散碎的零件组装起来。
通过将近两年的观察,于鹤立和政法学院许多老师都有了些私交,敏锐的他从中发现了一个不可多得的商机。读政治系从来就不是他本人的意愿,那些枯燥乏味的书本和呆板晦涩的办文办件流程简直让人难受的仿佛被五花大绑。毕业后回北京去死气沉沉的机关做一名冗员是他老爹和大哥的想法,毕竟他俩都是这么过来的,长年累月一步步积累下来,慢慢也可以在报纸头版看得见名字了。
他知道作为红色家族的一份子,在专业选择上胳膊肯定拧不过大腿,于是想方设法说通家人填报了千里之外的渝城政法学院,筹谋着在这天高皇帝远来一场曲线救国。
从小到大,于鹤立最擅长和乐意的就是动手组装各种东西。从祖父去民主德国访问带回的电动飞机模型,到苏联产的电视机,都是他一个一个零件亲自动手组装好的。等到读中学的时候,连大伯的红旗牌轿车出了故障,警卫员都会先来找他看看问题,修不好再送去汽车班找专门的维修人员解决。
渝城政法学院地处重庆,作为一个典型的内陆山区城市,物资供应自然比不上北京。在担任学生干部的过程中他偶然发现,如今学校很多老师都渴望拥有一台收音机,聆听外面的世界,可实在找不到途径购买。有些老师知道了他的家庭背景,就请他回北京的时候帮忙购买了捎带回来。
这件事当初让于鹤立有些为难。收音机这东西并不需要凭票供应,却在市场上极为稀有,哪怕回到北京也不是随处可买,多半还要托关系求人。可找他帮忙代购的老师有十来个,如果真要托关系又会是很大的人情,况且收音机成品质量层次不齐,又不能试听,出了问题只能自认倒霉倒贴费用。
于鹤立冥思苦想了几天,忽然灵机一动,为什么不能买零件亲自组装呢?他初中时候拆过好几台坏的收音机,把它们修好了又还原回去,知道其中的构造并不算复杂。在大一寒假他跑遍了北京各大市场,又请大哥帮忙,终于组装成功了第一台收音机,而且零件价格汇总起来还不到成品收音机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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