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385、第三章 丹骨 (3)

　　「……一个朋友。」少年极不情愿地转头交代，再推开她不知又将发生何种惨剧，仅能咬牙忍耐。

　　「呵呵，你的脾气不是很好，我说对吗？小方相，那个朋友的名字？」长发女子用长指甲的圆润指腹挑起白羽下巴。

　　「我不能说。」白羽听说过古老东方的禁忌，不能随意答应呼唤或流出个人资料，因为那极容易成为施行咒术的材料，他就曾吃过镜灵的亏。

　　丹骨眼睛瞇得更细，挑衅她呢！真可爱。

　　那是同行间特有的竞争与提防，没想到少年还有这点意识，也算及格了。

　　即使在整个大内乱哄哄的当下，丹骨还是过着她懒散而近乎无所事事的步调，谁也不会注意她，或者说无法注意她，丹骨已是禁城中一道不变的风景。

　　「为何不说？」

　　「因为他置身事外，予我帮助。」白羽想起小三静谧的容貌身影，咬牙说道。

　　他的社友喜欢低调，白羽观察过，不只是小三的个性或出身有什么需要刻意掩饰的部分，尽管人人都有不欲公开的秘密，但主要还是小三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种孤立于人群，但是融于环境的特质。

　　简单地说，那是天性，如果保持在那种自然状态，白羽知道小三会过得比较舒服，证据就是听说他入学迄今从未和任何人起过冲突，无论是学部或学院，甚至是校外。

　　以一个能力者和缺乏社交能力的人来说，这种成就实在了不起，连白羽都无法达到如此平衡，难免要出点小差错，所以小三难得为白羽出了手，白羽不能把麻烦带给他，道术的影响无视距离，有些道术和巫术很像，或许很久以前两者是非常类似的东西。

　　浪游学长说过，方士的肚量有时比高中女生之间勾心斗角还要狭隘。

　　方士之中不少具有开山立派的兴趣，名望与弟子数直接影响到他们的成就，除此之外其他系统的术士大都走个人主义，主动性就没有某些方士那么强，也不会热热闹闹就打出「替天行道」之类看似光明正大，实则乱七八糟的台词。

　　「喔？难道本丹骨好奇听个名字也不成？」

　　「普通人不会问，方士问起不能说。」

　　「他这么嘱咐你？」丹骨笑得可人。

　　「没有，是我私下这么决定。」

　　「嘘……嘘，别这么警戒，或许那也是我的熟识。」丹骨托起木雕小牛微笑。

　　「且让本丹骨猜猜，他名字里有个三字，却非是他排行老三。」

　　她为什么知道！

　　「现在，换我出个考题，如果你说不出那个人的全名，我现在就在这里杀了你，因为我确信那个人不会轻易送人东西，也许是你从别人那里拐骗来这道护身符，又舌粲莲花妄想欺瞒本丹骨。」

　　见到丹骨十拿九稳的表情，白羽有种感觉，他再拒不回答也失去意义了。

　　「灵……三途。」

　　「哦哦，你们怎么认识？」

　　丹骨脸上虽仍带笑，气势却瞬间凌厉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艾杰利的高中部，高我一届，在社团认识的朋友。」白羽同样在拼凑线索，这个女人对小三的了解，丹骨流露的特殊反应与实力，他开始怀疑她的出身。

　　「艾杰利学园？他竟然去了那里？」与其说丹骨质问白羽，这句话更像是她的喃喃自语。

　　「小三说过他有十二个姊姊，妳……」怎么可能这么巧？还是小三早知这件事会发生？但是这太过荒谬，白羽先前甚至不能肯定他会进入天京，更何况，就算他当初真为了寻找破流规划到天京的路线，也不可能来到大内，而小三根本没问他要去哪里！

　　小三只告诫过白羽如进入中国城要小心别引动方士而已，这一点学长姊也提过不少，大家都担心他这半调子的魔法见习生不懂得消声匿迹，才会赚得如此多的叮咛。

　　白羽还未说完就被甩开，他愣愣地注视着丹骨摇动着及地长发，在斗室中赤足绕起圈子，好听的铃声一时连缀不断。

　　「你和咒术学院有什么关系？」丹骨换了问题。

　　打从白羽从她话语中截出自然力这个名词，他就怀疑丹骨对元素魔法体系有所了解，但就像他的学长姊也对道术有所涉猎，掌握其他系统的法术也是种专业能力。

　　「在那里学魔法。」白羽有点心虚地说。那也不算很正经的学习。

　　「小三儿呢？和你同院？」

　　「不，他是道术，而且我们不算正式在学院落籍，只是一周上半天课的见习生，这是学园对高中部规定的传统课程。」

　　丹骨的口吻实在怪到不像个闭锁深宫的女官或方士，总之，白羽觉得她整个人都和这里格格不入，像是一件瑰丽的异国摆饰，让人目不转睛瞳时也感到不和谐。

　　「不是正式落籍？」丹骨怀疑地重复着，那模样更加深白羽对猜测的信心，也就是他或许遇上和小三有关系的人。

　　「为何他不选直接进入道术学院？」

　　白羽坦白回答他不知道，如果有人问他为何不干脆去读咒术学院，他也不知对方理所当然的标准在哪，这种生涯规划是个人意愿比较重要吧？

　　「哼，那孩子一直都很有主见，不过我也太久没回去了，印象中小三儿还是个矮不隆咚的葱头鬼呢！我是他的二姊，灵家的魂舟，确实我们不喜欢对人说出全名，算你过关了，少年，不过还是称呼我丹骨就好。」丹骨停止踱步，坐回早已趁机整装的白羽身边，没再做出那些令他头皮发麻的骚扰。

　　果然从名字上就能看出血缘关系，白羽终于明白令他感到眼熟的关键点在哪，小三和丹骨确实生得颇像，轮廓部分还好，像的是那份神韵。

　　「小三儿他没有朋友，不好意思怀疑你了，因为我记得小弟那副样子，要说人类朋友，零。」别种类私底下可能不少，丹骨默默地想，她们唯一的小弟对某个世界的亲和力是与生俱来的特质，刚好会对人类造成反向排斥效果。

　　「家世渊源，不得不提防任何利用他的居心叵测之徒。」

　　「灵家吗？为什么？」白羽对道术不熟，或者更适切地说，他贫乏的入门知识全落在元素魔法居多，何况是涉及隐密的专业领域交际圈，更是边都摸不着，又怎能起怀疑？

　　「嗯，现在我相信你只是个高中生了，连基础知识都还不具备。」

　　「我们是某种特定职业的世家，代代都做这行的，所以要隐姓不容易，只好选择埋名。」丹骨摇摇手指。

　　「我只是对小三儿能做出这种威力的护身符感到吃惊而已，那孩子成长了啊！还交了人类的朋友，就你一个吗？」

　　「不，还有很多……」说到这句话时，白羽心脏一缩，舌尖尝到苦味，但他仍好好地说完了。

　　「不过怎么没进道术学院……明明紫河就在那……」丹骨当白羽不存在，又坐回床上抱着膝头啮咬指甲，白羽不解她在意的理由，难道进道术学院是他们家族传统？然而按照白羽微薄的刻板印象，道术学院应该不可能教学生动不动就杀人吧？

　　「既然你是小三儿的朋友，这护身符也证明你所言不假，那你就能为我信任了。」
　　丹骨风情万种地撩着头发，咧着邪气横溢的笑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初我十五岁时也曾经到过艾杰利学园，我想象大姊一样在那里学习道术，可惜……他们不收我。」

　　「艾杰利拒绝妳当学生？」白羽头一次听到学园有不收人的事情，惊讶地变了音调。

　　「不，是道术学院，那是法术系学院中招生原则最严的学院，到现在我还印象深刻，我看你们咒术学院就挺不挑的。」丹骨懒懒地横来一眼，白羽又是心虚地干笑，连他这种程度都收，确实不挑。

　　「那个学院的基础原则就是……你要猜看看吗？」

　　「不、不用了。」白羽略觉不安地谢绝。

　　「呵呵，要在道术学院入学，有个条件是绝对不能容许的，『杀人经验』……」

　　这句话令白羽不寒而栗的并非内容，而是丹骨瞬间暗得溺光的眼睛，顿时两人无语相对。

　　然后丹骨笑意盈睫地补充。

　　「然而我从没想过遵守这个戒律，那个初体验人家不到十岁就有了，虽然是同行的恶性攻击，但我也想试试自己的能力在哪，就下海啰！我喜欢竞争的世界，注定成为不了道士。」

　　「说到这里，你知道道士和方士差别在哪吗？」

　　「难道不是习惯的不同说法？方士比较专业吗？」白羽并不怕丹骨，自己的学长姊中也有这类肆无忌惮性格的人，问题是他们如何选择和克制的方式。

　　「前者注重修道，目标是与道化一，次等的是修仙，着重自身生命层次变化；后者讲究方术学习，举凡炼丹啦符箓法术之类比较技术性的东西，两者合一的学问称道术，也是我有兴趣的目标。」

　　她这样说白羽就懂了，咒术学院也有类似的虚实分类法，但他还是不明白丹骨用意。

　　「方士中有一种人，常被称为『法咒师』，他们的专长之一就是咒杀，这种人在道术圈中感觉是少数，但在外行人眼中却是最实用的术师，因此算上不入流的家伙，数量还蛮惊人的。用你那边说法就是专门对黑魔法感兴趣的人类。」

　　丹骨摩娑着红唇，白羽不自觉随她的动作被牵引视线。

　　「不用说你也知道，我选择了哪条路。然而当时是道术学院高材生的大姊却坚持和院长保证我只是年纪小不懂事，拚命想让我被破格授予入学资格，可惜对方和我都知道这种开脱之词没什么信度。」

　　丹骨犹记得道术学院院长的眼神，那老女人真是把她从骨子里都看透了，当然，当时丹骨过于年幼，还不懂得藏锋也是事实。

　　法咒师的眼神从小就不会改变，教育不会影响这类人的心智，反而是让他们的能力更茁壮，单独面试时，院长请求她停止这种无望的尝试，也是为了长姊未来的学习生涯着想。

　　灵紫河是纯粹的道术天才，他们不想让灵家成为她的阴影，后来，道术学院甚至提出请她转院的推荐建议，咒术学院必定愿意收容魂舟，但挡在第一个反对的紫河之前，她拒绝了。

　　她可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再说她想学的也是道术，不是其他魔法之流，可以说灵魂舟少年狷介，但她想证明自己不靠学院训练，也可以有与长姊匹敌的能耐。

　　再说，家人之间职业立场对立也挺有趣的，灵紫河选择站在善与道的一方，成为正义的修道人，她就偏向咒与人的一方，朝法咒师的才能之林发掘自我，那是丹骨的过去。

　　她的天赋，自己最明白，少女离开艾杰利继续往南方流浪，寻求其他自我磨练的机会。

　　后来与李朝皇帝邂逅，为他效命，又是一段过往云烟，丹骨早已遗忘当初的心情，但她留在深宫之中，只是因为无论身处何方，花儿从来只是欠缺一个恣意凋零的处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