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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 8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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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系列反应落在蒋方旬眼里就是压力太大导致的失眠。
“你是紧张了吗?说起来这还是你第一次参与火箭发射任务,之前你不敢放开了做,去年你们组的老葛主任调到海城了,他一走你胆子就大不少。”
听出蒋叔叔话里调侃他的意思,尤望撇撇嘴。
空间站组的前主任葛建智,是尤望的直系领导。这人呐,年过半百,老顽童心性,没有苏禾组的王工那么严肃,工作之余葛主任喜欢开组内成员的玩笑,其中特别爱打趣小辈尤望。
比如,“今天尤工要是给小蒋打电话说五个‘我爱你’,我请客全组吃大餐”、“尤工今天特别帅啊,我这就拍两张照片投到外面大屏”、“大家不要一直坐着,不然脂肪堆积要发胖,都跟尤工学一学,怎么又瘦又高的,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
葛主任调离前,尤望就怕碰到主任和他说一些令人不好意思的话。
后来人真的升迁了,尤望又有些想他。
“确实有点紧张。”他这么说。
“第一次,很正常。”蒋方旬朝着发射塔的方向目光放远,“我们这个行业,开始一路同行的人有很多,但能够走到底的,能够考进各级研究所、机构、发射中心、科研中心的人却很少,你这届磐宁招收了三个人,已经算多了。”
这三个,一个是尤望,一个是苏禾,另一个是和王沐言同部门的,年纪已经到了33岁。
尤望不清楚蒋叔叔为什么说起这个。
“我在你这个年纪,也紧张过,因为熬夜还大把大把地掉发。”
看现在蒋方旬满头尚在的头发,就知道他当初困扰的事早就解决了。蒋方旬继续道:“当时我的老师告诉我,‘你已经站在了国内推进器自主研发的最高水准线,你才不应该害怕担心’。我想了一夜,是啊,我要是都怕了,这火箭还能搭载宇航员吗,谁敢坐?你说是不是。”
吹着风,是风津独有的干燥又粗砺。
尤望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不对劲,但他自从参与到这个项目中来后,整个人的状态别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特别是出差来了边乐风津。
他比任何人都更能熬,凡事亲力亲为,一根筋绷得紧紧的,就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项目。
这次发射任务是成千上万个航天人共同的努力。
“知道了,我这还没掉头发呢,”尤望哈哈一乐,接着问道:“蒋叔叔一会儿要去发射塔吗?搭谁的车去,能不能载我一个?”
“你的工作应该在节前告一段落了吧。”蒋方旬诧异。
刚说了不要压力大不要压力大,这小望嘴上说着“知道”,但又没完全听进去。
“反正......无事可做?”
蒋方旬想到了什么,指指那边站在原地等他的祝修承,“多休息也比你到处跑好。我今天不去发射塔,把他带去公寓后,我直接回办公室。我记得小迟也来风津了,怎么一直没见到人?”
为什么没见到,都是因为他!没有节制!
今天蒋迟起得比尤望早,还做了早餐来安慰讨好他,现在蒋迟应该一个人在楼上做自己的工作。
“他那实验室挺忙的,小迟来了风津也在……”
他说着,余光却见到公寓楼的电梯门打开,高大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蒋方旬明显也看到了,朝人招了招手,“小迟,你什么时候走?”
“……叔叔,你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想让我走吗?”蒋迟佯装受伤般过去半靠在尤望身上。
今天天气热,他穿了一件轻透的衬衫,大剌剌地和所有人展示他脖子上的痕迹。
尤望的手捂得再快,也快不过蒋方旬的眼睛。
都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印记。
再看看尤望,今天穿的是件半高领黑色毛衣,鼻尖上已然冒出了一层细汗。
刚才聊那么久竟然没发现。
蒋方旬就当没看见,注视着他们语气温和:“小迟,今年有回过家吗?”
但凡这么问,一定是有确切的证据知道他今年都在哪混。
中秋的时候他哥也就是蒋父蒋恒东就打电话给蒋方旬,问今年还回不回江临过。这时候他已经在风津了,有任务在身自然没法回去,收到否定答案的蒋父在电话那端长叹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那么多年不回来我们都习惯了,但这小迟也学你,年初在家待了三天后就跑,再也没见过,清明端午也不回来。”
蒋迟摸了摸鼻子,“没有回,我应该会等望哥一起回江临。”
他提到尤望,蒋方旬的视线也转过来,然后在两人之间徘徊。
“你们两个好好的,不回去也没事,大哥大嫂没有小迟在估计更自在畅快。”
说到这份上了,蒋方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示意,忍不住提醒道:“在外面不比在家里,注意一下形象。还有,别欺负小望。”
“知道了。”蒋迟淡淡应了。
尤望脸色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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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火箭发射当天,一切准备就绪。
蒋方旬坐镇指控中心,大部分的科研技术人员都在大厅观看火箭升空过程,同时进行控制操作和实时监测数据。
媒体和申请参观人则是被安排在专门的观景台中。
不和工作人员一起。
尤望的工作早就做完,这会儿没他的事,他突然不想在中心看火箭发射,和蒋方旬说了一声他就一个人出去了。
园区里除了在执勤的军人,只有他一个人在外面走,因此还被拦下两次,看清脸又核对了工作证,才让他走。
此时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
头顶挂着月。
风津的星缀满天际,繁密而明亮,是其他地方无法想象的星海倒悬。
晴空无云,是一个好天气。
尤望走了十几分钟,才听到后面有个脚步声跟上来,扭头看去,脸颊就贴上了一个冰冰凉凉带着水汽的东西。尤望缩了缩脖子,发现是蒋迟拿了一打冰啤酒来。
“你怎么在这?”尤望还以为他和那群媒体和家属们在观景台等火箭发射。
时间已经到了八点零三分。
晚上八点半,火箭就会准时点火升空。
“你怎么也到这了,”蒋迟和尤望并肩而行,语气闲适,“我没去观景台,就在公寓楼里,卧室的方位可以看到发射塔。我还在想你会不会一直待在指控中心大厅,然后就看你一个人出来了。”
他们现在已经走到了场区的外围,脚下是粗砂砾石,前方是一片植被稀少的荒漠,以及万众焦点的发射塔。
再往前走就要超出安全区域了。
尤望拉着蒋迟停下。
他穿着一身米白,蒋迟则是下身穿着刚来风津时穿的工装裤和皮靴,上身换了件抽绳卫衣。
尤望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坐下,蒋迟自然也跟着坐。
两人来了风津这么久,从没有这一刻觉得戈壁滩是如此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
屁股下面的土地逐渐流失着白日余温,被一种透彻的冷所取代,这里并不是全没有植被,只不过很少而且低矮,没有感知到小动物的存在,但有昆虫在乱石间穿过,很快消失不见踪影。
远处发射塔静静伫立。
尤望开了一听蒋迟带来的啤酒,似乎想到有趣的事,低头抿笑一下,又仰头喝了两口。
“还记得带酒出来,不错。”
这种事做得好被夸赞,蒋迟也很高兴。他拿了一听酒在手里暂时没喝,随意扯了个话题:“望哥有想过去太空吗?”
他问,尤望就答:“想过,你没想过吗?”
从前他只是想知道承载了飞机的天空之上有什么,后来则想问太空里有什么。
比幻想晚一步到的是磐宁的叔叔阿姨给他灌输的大量天文物理知识。
抹杀了一些不切实际想象的同时,却也产生了无穷的探知欲。
“我没想过,我可能只适合双脚踩在地球的大地上,”蒋迟偏头去看尤望,“我的认知里,整个宇宙只有地球上的人类衍生出了高等智慧,我对地外的世界不抱有任何期待。”
让人在一片无声的环境里,无望地等待回音。
多愚蠢。
但是如果想要去探索无垠宇宙的这个人是尤望,那蒋迟就信,他会为他守护好这片土地。
尤望没想到他是这样想的:“我倒是觉得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外星人,一定有高级智慧生命,当然啦,互不打扰最好。”
“你那么坚信……倒计时了。”
蒋迟说到一半,身后园区的广播就响了。
时间来到了八点二十九分,正在最后十五秒倒计时。
“十、九……五、四、三、二、一,点火!”
跟着倒计时广播的播报,两个人坐在戈壁滩心里一起默念。
在点火令下,发射塔的烟尘和火光爆发开来,而停顿了一小会儿后震彻天地的巨响才传来。
热浪混着狂风席卷而至。
掀乱了头发和衣领。
尤望反应了几秒,忍不住去抓蒋迟的手臂,近乎嘶吼地去表达他此刻的兴奋:“飞了!火箭升空了!”
“你做到了!所有人的努力都不是白费的。”
这次载人火箭发射,他们也许不是看得最清楚的,却是最振奋人心的。
就好像伸出手摸到的空气,是火箭推进器的燃料燃烧喷射出的气流一样。
真实,壮观,令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