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IX CREPVSCVLVM （微光）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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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中一片死寂。
伊欧比亚没有说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挡在了门外。被放置在床上的洛米艾恩脸上带着微笑，没有痛苦，仿佛只是沉浸在美梦中不愿醒来。伊欧比亚坐在床边默默地握着他的手，仿佛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心静悄悄地被撕成了两半，但眼泪却怎么也落不下来。
他们的母亲走的时候伊欧比亚也在旁边，母亲对十岁的他说她很幸福，然而她的脸上依旧带着遗憾。现在洛米艾恩的表情中却只有满足和愉悦，可是这绝不是他该有的表情。他只有十四岁，他一直期望着有一天可以领兵出战，威风地凯旋，当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他一直期望着有一天可以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骑士，毫无芥蒂地彼此交心，互相依靠。他的梦想一个都还没有实现，怎么可以露出如此满足的表情？他应该快快乐乐地成长，习得一身好本事，打几场胜仗，再过几年找到自己的爱人，一直幸福地活到寿命终止。
现在的绝不该是他的命运，究竟是哪一步错了？又是谁错了？
伊欧比亚感觉自己的思维如同处在一片沼泽之中，无法挣扎，只能慢慢沉陷。到了太阳渐渐照亮了屋子，把洛米艾恩身上的斑斑血迹也照得清晰而狰狞，伊欧比亚慢慢站了起来，像平日一样吻了吻洛米艾恩的额头，打开房门，却见希费尼斯就在门口单膝跪立着，身上还是昨晚上染着血的衣服，脖子上的伤痕也没有处理，看样子竟是在门外一动不动地跪了一夜。
“主人。”希费尼斯的头埋得很深，声音沙哑沉痛，“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洛米艾恩殿下。”
“希费尼斯……”
“因为我的无能，没能阻止黑巫劫走殿下，也没能早点找到殿下。殿下就在我面前，可是我却连阻止殿下都没能做到！”希费尼斯狠狠咬住牙，紧握的拳头中血渗了出来。
“我要为洛米清洗，你也一起来吧。”伊欧比亚淡淡地开口。
侍者们端来洗漱用具后被遣退，伊欧比亚把洛米艾恩身上的血衣除去，缓慢而仔细地擦拭他的身体。洛米艾恩胸口上的两个伤口重叠在一起，就像胸腔要被剖开一般可怖。伊欧比亚将它们包扎起来，再替洛米艾恩穿上干净的衬衣裤子，扣好扣子，又在他额上吻了一下，转过头对希费尼斯轻声道。
“你也去洗洗吧，把衣服换了。”
希费尼斯低着头，好一会儿才拖着无力的身体静悄悄地往屋外走去。十多分钟后他重新回到房间，默默地走到伊欧比亚面前，头发上的水没有擦干，水珠顺着他低垂的头一滴滴地落到地毯中。
“坐下吧，你累了。”
希费尼斯不肯坐，疲惫的身体硬撑着站得笔直，仿佛一松懈下来有什么东西就会立刻崩垮。伊欧比亚也不强求，眼睛看着洛米艾恩，“洛米最后说了什么吗？”
希费尼斯的头埋得更低，好一会儿才开口：“……殿下说他爱您，他……很高兴生为您的弟弟。”
“是吗……”伊欧比亚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融在空气里，他停顿了片刻，再次启口，“希费尼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希费尼斯咬着唇，他不愿把洛米艾恩遭受的一切说出来，洛米艾恩为了不牵连他所爱的亲人而选择死亡，希费尼斯知道伊欧比亚得知这些的时候只会更加痛苦。
“告诉我，希费尼斯，我是他的哥哥，我有权利知道。”
希费尼斯依旧沉默着，头略略撇向一边。
伊欧比亚似乎放弃了，不再逼问，却开始慢慢说起了些其他的事。
“那天夜里黑巫出现在洛米的别宫，洛米来找我，我才知道洛米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血统。他问我可不可以放弃王子的身份，到王宫之外找个偏远的地方，那样就不会有人在意我们是不是人类，就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可是我告诉他我们不能抛下父王，母亲希望我们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我们也平安地度过了那么多年，以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告诉他我们是人类，那时候洛米的眼睛很美，明亮而坚定，但就是同一句话，现在却带走了他的生命。我不明白，希费尼斯，我为什么要那样对他说，即使他成为了血族，他依旧是我的弟弟，会笑，会说话，为什么我不能早点明白……”
“殿下……”希费尼斯一下子不知要怎么劝慰，他许久之前就隐约察觉了伊欧比亚和洛米艾恩两兄弟异于他人，在几次与拉奥•卡萨尼斯见面时，那种奇异的感觉回想起来正是源于伊欧比亚与血族非常接近的气息。“您没有错，您和洛米艾恩殿下都是作为人类出身的，这是您父王母妃的愿望。”
“对，那是母亲的遗愿，呵呵。”伊欧比亚突然低沉地自嘲起来，“但那或许只是我潜意识中为自己寻找的借口。我害怕不是人类的自己，我被当做普通人类抚养长大，是我无法舍弃二十多年来习惯了的人类生活。我从未想象过离开王宫，我想也许我潜意识中一直知道母亲在这西苑中为我们布了结界，所以只要在西苑中我们就是安全的，即使有些不寻常的蛛丝马迹也还有父王替我们遮掩。可是我又明白自己体内隐藏着的血。黑暗的血比人类要顽强霸道得多，只要我人类的一半虚弱下去，血族的血就一定会占据身体的主导权。希费尼斯，你曾经问过我是否也有走入死胡同的时候，当我意识到人类的血总有一天会衰老，到了那时血族的血就一定再也压抑不住时我非常恐惧。那是我的命运，就好像见到我令你体内的格拉迪依的血苏醒来一样，可是我无法面对，直到你出现在我面前，你那么勇敢，看着你让我觉得我也好像能够变得那么坚强，所以我下了决心，我接受我的命运，可是相对地我绝不承认那也是洛米的命运。母亲花了十年的时间，一定是找出了可以让洛米完全成为人类的方法，我也一直按照母亲的交代用光明的东西压制他的血。我一定会让洛米以人类的身份终其一生，不会让任何人怀疑他的身份，为此即使必须与卡萨尼斯他们交易获取帮助也无所谓，我必须握有足够的权力才足以保护他。结果我如愿了，呵呵，洛米在死去时也还是人类，可是他的一生却只有十四年！”
“殿下……”
“呵呵，明明我比你们都年长，可最没用的却也是我。我身无本事，却还贪心着不切实际的东西。我明明知道被强行灌了血的洛米会变成怎样，可我却依旧在幻想他能坚持住，能作为人类回到我身边。是我剥夺了他生的选择！”
“殿下，洛米艾恩殿下一定不希望您这样自责！您千万……”希费尼斯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伊欧比亚的样子让他觉得不对劲。他赶紧伸手摸了摸伊欧比亚的额头，传到手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殿下！”希费尼斯焦急地踱了一步，转身就要出去叫一声，却被伊欧比亚拉住。
“别走，希费尼斯，别叫人来。”
“可是……”
“别走，希费尼斯。”伊欧比亚从背后抱住了他，炙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到希费尼斯的皮肤上，紧接而来又有一些冰凉的东西浸湿了他的肩头。
希费尼斯心中猛地一颤，回头，只见那张永远带着从容地微笑的脸上已经静静地满是泪水。希费尼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伸出手紧紧拥住他的主人，眼泪也夺眶而出。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IX CREPVSCVLVM （微光） 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