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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九叔难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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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明慕之预料的一样。
他们一行人远远还没靠近,左令府就派人过来阻拦。
明慕之早有准备,拿出圣人的手戟,借圣人之名带几人进入府内。
灵堂就在前院。
并不嘈杂,只有压抑的哭声。
明胥槐见着满目的素白并不觉得稀奇,他的成长历程里并不缺少这样的场面。
李恪没在堂里。
想来是连日哭嚎身体熬不住,只有长子并一群小辈陪着。
明蕤之一眼注意到跪在棺椁旁那位白衣素簪的年轻人。
那孩子年纪并不大,却极为警觉,耳听有脚步声靠近,第一个抬头。明蕤之只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和堂里的主事说话。
“在下明蕤之,携明家众子前来吊别武毅将军。”
主事一愣,没有说话,下意识看向堂内拿着剪刀正在给烛火添香油的主家,李恪的长子。
对方闻言放下东西转身,看着他们一行人微微蹙眉,嘴唇翕动却半晌没开口,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蕤之便与他行了一礼,自行上前给灵牌上香。
那位跪在灵柩旁的少年就是此时起身的。
他一把夺了桌案上的香,一双被香雾熏红的眼睛满是不忿。
“我二叔不想看见你,你走。”
“鹤儿!不得无礼。”
少年看了一眼踌躇不前的父亲,视线再次落回明蕤之脸上时倔强不减反增。
“晚辈无礼,但晚辈还是要说!”
“我李家不欢迎任何一个姓明的人踏足,还请前辈从我家明堂里撤足!”
这话不仅让他父亲脸色一变,明胥槐兄弟俩也是。
“鹤儿,退下!”
“阿耶?”
“大伯?李鹤你……”
明蕤之抬手制止几人靠近,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身文气的年轻人。
他刻意没有收敛身上的肃然之气,却见这小子丝毫不惧,牙关紧咬活像要把谁生吞活剥了。
片刻,他带着笑意点头:“不错,有两分你二叔的胆气,不枉他时时念叨你。”
李鹤勃然大怒:“住口!你还有脸提我二叔?”
明蕤之:“我与你二叔莫逆之交,为何不能提?”
李鹤一愣,似没想到他如此坦然,过后冷哼一声:“没想到威震将军的心凉薄至斯,脸皮却异于常人的厚?”
明蕤之不欲和他口舌相争:“你说是就是吧,有什么话等我给昀仲上完香再说不迟。”他说着去接他手里的香,却捞了个空。
“别动!”
李鹤不知何时将桌角的剪刀捞在手里,趁明蕤之靠近时迅速抬手将其抵在他脖颈上。
“大哥?”
明慕之脸色顿沉。
李鹤瞟了他一眼,警告道:“别乱动,否则见红了别怪我。”
明胥槐这才发现不对:“阿耶?你什么东西,快放开我阿耶!”
他说着要冲上去,被身旁的明胥杨拉住。
“你拉我干什么?”
“别冲动……”
李鹤收回视线:“我二叔因何而死,你敢当着他的面堂堂正正说出来吗?”
明蕤之丝毫未动:“你刚才走神这会儿,已经够我掐死你好几回了,下次要偷袭的时候记得不要废话,要这样。”
话说到此戛然而止。
粗粝的手掌随着话音一同落在那只握剪的手腕上。
轻轻一旋,不见他如何用力,李鹤便脸色惊变,和手里的香一起被抡出去。
地上的蒲团被撞得四散而飞。
明蕤之捏着剪嘴将其放归原位,这才将没说完的话补上:“要果决,懂吗?你二叔就很擅长奇袭。”
他说完从明慕之手里接过一把香,转身继续上。
目睹全程的明胥槐和明胥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相似的惊奇。
堂内一片死寂。
等明慕之退下来,明蕤之示意俩孩子上前。
“给你们李二叔磕三个响头,敬三杯酒。”
李鹤面有急色:“放肆!谁准你们带酒的?我二叔从不喝酒!”
明胥杨闻言略有些犹豫,看向明蕤之。
明蕤之眉梢微动:“那看来,你也不了解你二叔。”
明胥槐一听瞬间有了底气,他一把夺过明胥杨手里的酒碗,将两边都满上,轻轻一碰,一碗自己喝了,一碗洒在了李昀仲棺椁前的地面。
清亮的水液溅起一阵凉意,醇烈的味道成了点燃李鹤理智的最后一颗火星。
他咬着牙挣扎起身,再也顾不上什么世家公子的风仪,猛然朝正往碗里倒酒的明胥槐扑过来。
“不许你们折辱我二叔!”
“我要杀了你!”
“啊——”
“李鹤!你别冲动!”
“来呀谁怕谁啊!还敢对我阿耶动手,早看你不爽了!”
明胥槐丝毫未躲,迎着李鹤就锁住他的脖子,两人当即在地上滚作一团。
明胥杨还有些理智,没有贸然加入,而是让一旁的仆役过来拉开两人。只是几个做主的人都没发话,他们并不敢擅动。
“大伯!九叔!你们管管啊!”
明慕之看了眼没有半点掺和打算的明蕤之,收回了探出的半只脚。
李鹤的父亲见状犹豫片刻,还是让人上前。但几人才刚动,就被明蕤之眼神制止。
“不用管,让他们打。”
说罢他再次看向缠斗的两人,眼底隐有两分兴味。
李鹤这小子看似文弱,发起疯来倒也有几分狠劲儿,招招往鸷奴弱处去,脸上都捶了好几处彩,若是力气再大点鸷奴怕是会极为难受。
至于鸷奴……这小子横冲莽撞的手下全无章法,但胜在有几分蛮力,拳拳到肉,就算不伤及要害李鹤只怕也撑不了多久。
他看了一会儿热闹,估摸着再打下去这俩人至少有一个要残,便要出声阻止。
未料李鹤踩中地上的水液,脚下突然一滑,给了明胥槐乘胜追击的机会。眼看着一拳头要落在李鹤胸口,明蕤之脸色微变:“鸷奴!住手!”
此时上前已经来不及。
好在一旁的明胥杨反应极快,一闪身就插至缠斗的两人之间,替李鹤挡下明胥槐的最后一击。
对于明胥杨的胳膊肘外拐行为,明胥槐十分不满:“喂,你到底姓李还是姓明啊?怎么还帮他一个外人?”
明胥杨便解释:“李鹤是我朋友,今天一时冲动你们本就不该动手。”
明胥槐瞪眼打断:“朋友?我还是你哥你要不要听听看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找打你简直……”
他说着抬手给了明胥杨一个指头,明胥杨并无不虞,转身和李鹤阿耶一块儿去查看他的伤势,招呼人去请大夫。
明慕之看着堂里一团乱糟,叹了口气无奈揉起了眉心。
明蕤之见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便押着明胥槐去给李鹤父子赔罪。
“又不是我先动的手,他打我打输了还要我低头?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我不道歉!”明胥槐拒不配合。
李鹤撑着一口气还要起来,被明胥杨按下去:“你说你招惹他干嘛?心里有气偷偷找个机会打他一顿不好吗?”
明胥槐:“?”
明蕤之:“……”
正在气氛有些尴尬时,一声高亢的传令声从外头传进来——
“圣人到!”
众人皆是一怔,未曾料到有此一遭,但很快反应过来回身行礼。
暗红色的袍服卷着一阵幽香踏入堂中,紧跟着銮椅也被人抬进来。
两侧躬身跪拜了一地,方才混乱的气氛转瞬无影无踪,只剩整齐划一的叩安声。
御座落地,堂中响起一道浑浊的声音。
“起来吧。”
众人起身谢恩。
等到明蕤之将要站定,圣人收回视线对身旁的内侍道:“左令府上果然热闹,看来朕这一趟没有白来。”
内侍躬身笑道:“陛下伤寒未愈,带病前来自然是武毅将军莫大的哀荣。”
圣人叹了口气:“比起这些做给活人看的哀荣,朕还是更想要当面赐给他生前的荣宠。”他似乎才留意不远处的明蕤之,惊讶道,“明将军?你竟然也在?”
明蕤之便拱手再行一礼。
圣人即刻免礼,吩咐内侍:“快,给明将军也拿一把椅子过来,明将军苦征多年想必伤病不少,岂能久站?”
明蕤之连称不敢,直说自己身体尚可。
圣人微微一顿,意外道:“明将军今儿怎么这么见外?”
明蕤之:“君臣有别,下臣岂有与君上平起平坐的道理?”
圣人笑着倾身,声音却忽然多了几分冷意:“朕就算赐你一死,你也只有谢主隆恩的份,难道堂堂威震将军的命,还比不上一把破凳子吗?”
此话一出,明蕤之即刻与明慕之对视了一眼,随即相继跪下,对前几日明蕤之冲动失言的事自请罚罪。
原本肃静的气氛此时已将要降至冰点。
不论是明家还是李家,此刻都无一人敢贸然出声。
除了……明胥槐。
他眼见气氛不对,心里便起了其他盘算。
耳听圣人将那天阿耶的气话一字不差复述出来,当即起了一身冷汗,略一思索,往嘴里塞了什么东西,不过片刻再一抬眼,嘴唇已经一片惨白。
“阿耶……阿,耶……”
他蓦然起身,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挣扎着挪了两步,而后“噗通”一声倒地,人事不省。
圣人挑眉:“?”
明蕤之挑眉:“鸷奴!”
明慕之也挑了挑眉,初时有几分惊色,但转瞬想到什么,那点本就不多的惊色就成了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