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絮语》沈兮和

1、第一章

　　阿絮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确切地说，是十个月零七天。
　　躺在床上，数着雨珠一点点滴落下来，在玻璃上印出狰狞杂乱的印迹，就像心底一条条刻痕，总会在无人的深夜空前来袭。
　　很多人都会劝抑郁症患者坚强一点，要多微笑，要以积极阳光的心态面对生活，要相信未来会越来越美好……
　　阿絮抿了下嘴唇，轻轻吐露一句：“傻逼。”
　　一群善良而又温暖的傻逼。
　　怎么会有人如此天真？
　　他们该不会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想，不去感受，所有的痛苦就都不存在了吧——典型的唯心主义。
　　我们的这位阿絮，同故事中经常出现的那类传统型女主角截然不同。
　　首先，她的长相并不算上乘，顶多是有五六分姿色，惊艳不了谁的岁月。其次，阿絮的嘴唇十分削薄，又因性格的原因，时时抿在一起，便多了几分刻薄尖利，很不讨喜。
　　何况，阿絮虽然心迟意懒，寡言少语，偶尔被人冒犯到了，也会毫不迟疑地反击回去，难免给众人落下一个逞于言辞，攻击性强的形象。
　　这样唇舌，若配上一副干净利落的轮廓，远山近水的眉眼，也能得几句清秀佳人、耐看之类的夸奖。偏偏幼年生活坚艰辛，家里能吃得起的，全是粗粝廉价的食物，硬梆梆的，十分费牙。久而久之，腮帮子就锻炼得格外肥大。颊侧的肉鼓胀胀得堆叠在那里，年轻时，还能拿一句“婴儿肥”搪塞，现在……
　　现在，她已经不年轻了。
　　又因为哭过太多次，咸涩的眼泪冲刷出一左一右两条泪沟，生生截断颧骨凸起的线条感。整张脸发面馒头似的，钝感十足，没有表情时，就显出近乎愚蠢的滞涩。
　　阿絮的五官有多不合时宜，人生就有多不合时宜。
　　将不甘和着泪水咽下，听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在七点一刻的闹钟响起时，慢吞吞地穿着衣服，穿衣镜映出阿絮麻木僵冷的眉眼。
　　近来已经开春，阿絮却总觉得冷，由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经常瑟瑟缩缩，抖着手脚爬出被窝，连化妆的步骤都精简了许多。
　　……
　　阿絮在一家教育辅导机构上班。公司的名字中英文互译，力图增添几分高逼格的贵气，中途还因为措辞不当，触犯了《广告法》的一些条规，不得不三易其辙，导致阿絮一直记不住那十来个烫金大字。亲朋好友询问工作时，阿絮只得含糊其辞。
　　公司人多，阿絮在一众员工里不起眼——这是肯定的。她那张嘴用于得罪人的时候更多一些，甚少吐露什么甜丝丝、软绵绵的话，一般女生热衷于聚在一起，三五成群，嘻嘻哈哈地打闹嬉戏，于她仅仅听着就觉得烦躁，干脆敬而远之。
　　小门小户的孩子，在踏入社会之前，很少能从长辈那里得到有用的经验之谈，往往懵懵懂懂地就被一些公司选择了，为了两三千糊口钱，继续浑浑噩噩。
　　阿絮翻着讲义，阵阵谈笑声大风一样刮过来。
　　——既然已经浑浑噩噩过了小半辈子，倒不如完全不清醒。

作者有话说

　　现实一点也不美好，阿絮也是，写到这里，已经快要厌弃这个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