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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你的囚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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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8
单戈漪愣住,手里握着的冰水更凉了几分。“这是什么意思。”
夕阳下落,摇摇欲坠,赶着行人回家。
丛菱直起身,跺了两下有点酸麻的腿脚,和蔺竹则一对视,他扯开腕带,右手抱着篮球夹在腋窝下,一步轻一步慢地走过来。
眼里像是只有她一个人。
丛菱居高临上,眨眨眼看她,“字面意思啊。”
“他不会喜欢你,把这点小心思放好吧。”藏不藏起,丛菱倒是不在意,只是碍事就很烦。
安德和班上其他同学朝她挥手,丛菱抬手臂,马尾晃了晃,“打得不错。”
蔺竹则走近,一点目光都不分给单戈漪,狭长眸子落在她纤细手臂,手掌一捉,暗里使力气往下摆,“看不到我?”
丛菱满眼笑意,自三级阶梯上踮脚,双手微微张开,俯身往下跳去。
单戈漪坐着,她这个角度,夕阳做背景,丛菱像是一个自由白天鹅,轻盈起舞悄悄落下。
蔺竹则蹙眉,下意识张开手臂,腕带飘落,篮球重重砸下。
“接住我。”她笑着大声说。
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她砸进蔺竹则怀里的一刻,丛菱转了个身,轻易拉开距离,挑眉看蔺竹则。
他站着,单戈漪分明看见他眉眼的无奈与纵容。
身材高挑的蔺竹则见她脚没有什么不适,俯身去捉篮球,“我要还球,你吃饭了吗。”
丛菱摇头,“没有。回家是来不及了,一起去食堂吧。”
蔺竹则答应。
两人并肩而行,从始至终,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拿着水的单戈漪。
晚霞微醺,光线像是染上葡萄酒。
一男一女,穿着校服,一个拿着篮球,一个把玩着对方的腕带。
登对。
这个词,忽然冒出,单戈漪被吓到猛然摇头,胡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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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下课。
单戈漪纠结许久,在归还物理试卷前,她打算找蔺竹则请教最后一道题。
她其实看了他的方法就理解了。
此举不过是骗骗自己,再去试图忽悠别人。
“可以给我讲一讲你这个思路吗。我有点难想到。”单戈漪用黑笔帽戳了戳他。
蔺竹则蹙眉,他其实是个很没耐心的人。
从小就是,长大后的磨难让他屈服,只是这段舒适日子过久了,丛菱和他性格挺像,他的本性也越来越不想藏住。
男生默了会儿,继而又恢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拿起笔快速说完,然后在单戈漪没反应过来时,就抽出另一张卷子。
大有一种,管你听不听得懂,听不懂也和我没关系的态度。
单戈漪自身也活在一个会比较的家庭里,饭桌上,她总避免不了看更有权势的亲戚的脸色。
她察觉到蔺竹则态度冷淡,也不再纠结,轻轻开口:“丛菱挺漂亮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蔺竹则笔尖一顿,眸子漆黑,“谢谢,是很漂亮。”
答谢?
单戈漪一愣,是很漂亮,这后半句就更奇妙了。
有一半认同的意味,另一半她竟然听出了‘纠正且不耐烦’的意思。
这么宠溺自家妹妹吗。
但她转念一想,也对,毕竟一起长大感情深。可是之前他们互相一直都不说话啊。
单戈漪的视线落在他的左耳,发现他耳下有一颗痣。仰慕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即使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发现,她也会在脑补出一种‘我比之前更了解他,更靠近他’的错误感受。
前桌居炀突然和他同桌哀嚎,动静不小,“怎么办啊,马上就是家长会了!我那个化学分数,狗啃的一样。我爸又要抽我了。”
他的同桌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这次联考,你其他的,也并不出众。加把劲,再退步十个名次。”
“哼,你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还说我。”
居炀叹气,一张脸贴在桌面上,嘀咕道:“要是我有蔺竹则的脑子,我还烦这个?我爸妈都得听我的。”
“做梦去吧。”
这一提,单戈漪想起没几天就是家长会,她捏着笔,紧张想到自己的爸妈,从事小作坊生产,穿着谈吐肯定不如明奉大多数家长。
“蔺竹则,你是爸爸来,还是妈妈来呀。”她扭头问。
蔺竹则的碎发长长了,有些遮住视线,他抬手随意反捋了下,“我母亲。”
单戈漪点点头,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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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茂彦安排了行程,其实这段日子他也很忙,但是有些事情,无论如何,他都得空出时间。
很快到了家长会这天。
周四下午,丛茂彦本想和云淞一起去,但是女人执意分开,说这样不好。
他也能理解她的心理负担,便答应。
学校里,班主任还有各科老师们分别发言,明奉还有一对一的家长老师交谈,针对一些有教学疑虑和关心孩子的家长。
学校里老师都认识丛茂彦,客客气气地和他打招呼,一口一个您,最后还是教导主任和丛茂彦交谈。
“丛总,你不用担心的,您千金成绩一向好,等到明年寒假后,申请一个她喜欢的学校专业就行。”
路过班级,丛茂彦看着在课上解题的丛菱,安安静静。
他笑了下,“您客气了,这都是学校和老师们栽培的。”
两人客套一番,丛茂彦也趁机了解了丛菱报考院校和专业的意愿,心里有了些想法。
接下来,就是家长们自由的时间。明奉每一次让家长进出校园,其实都是一次对自身的考验。因为知识分子们会对这个学校各个方面进行考察并提出意见。
丛茂彦倒是对这个不感兴趣,满意地浏览丛菱这几次联考的成绩,上面的表格有着每次的成绩变化线,还有老师们的意见。
想了会儿,他就找了个地方坐下,用手机查起国外大学的医学院排名。
等班主任那边人少一些了,再去请个假,顺道把大家都带回家。
这边三班。其他家长都围在云淞旁边,客气询问着她的育儿经验。
她哪里懂这个呀,这个场面,她也很久没有经历过,更何况,这些家长都是非富即贵。
云淞早已不是那个养在家里的女人,她甚至有点畏缩,尴尬地应付着,最后和班主任匆匆聊了几句。
她根本不在意孩子的学习,她最关心的只有蔺竹则的心理状况。
“那他,应该没有出现什么不舒服的情况吧。”云淞问。
班主任小原一愣,“当然没有呀,您这个不舒服是指生病吗?”
云淞扯了扯嘴角,“没有,他就是睡不好。”
“蔺竹则还会睡眠不好吗?他应该不会为学习烦恼吧。”班主任开玩笑道,“总之,这孩子,好苗子。”
云淞漫不经心地直点头,只要心情好不错就行,学习什么的,其实她不在意的。
眼看着其他家长们又要来为难她,实在不喜欢人多的云淞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丛茂彦正在和朋友聊着医学院的事情,收到云淞的消息,她自己先回家了。
丛茂彦回了个‘好’,继续等待两个孩子。
三班这里,单戈漪有些局促,虽然家长们不和孩子们在一起,但是她还是不安。
有一种被别人发现‘她是小丑’的不安。
好在她的父母有这种觉悟,手机上和她说:“爸爸妈妈就不去找你了,爸爸今天没时间换衣服,你好好上学。”
看到这里,她松了口气。
蔺竹则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单戈漪感受到,勉强笑着,“怎么了吗。”
男生低沉的声音响起,“没事。”
丛茂彦说已经给他们请过假了,可以先走,蔺竹则拎上书包就抬脚要往外走。
“你要走了吗。”
“嗯。”他敷衍地撂下一个字。
单戈漪愣愣点头,两分钟后,忽然瞥到什么,蔺竹则这段时间的成绩汇报表。
他忘拿了。他妈妈也没拿。
单戈漪咬唇想了下,起身穿过班级混乱的人群。
接到丛菱,两人一起往校门口去。
“我妈妈祭日,你也请假干嘛。”
蔺竹则拿过她的小熊书包,背上,“我陪你一起去,你不是难过吗,我在应该会好一点。”
丛菱嗤笑,“你哪只眼看出我心情不好。”
蔺竹则骨架优越,瞥她,“两只眼。”
丛菱按下内心起伏,死不承认,无所谓的语气:“你在我心情才会更不好。”
蔺竹则忽然一笑,清润声音传入耳畔,“你装什么啊,丛菱。”
两人站在明奉门口,目光无声对峙,他头一次在丛菱面前如此自信,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你很需要我。”
“你根本没法离开我。”
丛菱瞪他,漂亮的杏眼睁大,启唇想要反驳。
蔺竹则又轻轻开口:“不过,没我需要你得厉害。”
大小姐抢过自己的包,摆起脸色,随着动作,她右手的铃铛作响,这是前两天蔺竹则非要给她的。
说是当作生日礼物。
她嘴里说这么廉价,最后还是带上。
蔺竹则脚步跟上,最近心情时好时坏。偶尔觉得自己能抓住她的时候就好,可感受到真实处境时又会恶化。
不管了,丛菱不在意他有病。
他便不遮掩了。
只是疯起来不让她看见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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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丛茂彦和老师交谈了一番,了解之前班级里申请去学医的孩子们的去向。
他心里有了点数。
单戈漪没找到蔺竹则,灵光一闪,扭头就跑去了丛菱的班级。丛茂彦刚好往外走,单戈漪在门口喊道:“丛菱在吗。”
她想借此机会和丛菱交好,顺便显示一下,她和蔺竹则关系不错。
追到不是没有可能。
“你找她什么事情啊。”丛茂彦看这个姑娘。
单戈漪眨眼,“您是。”眼前的人光是着装,就能看出社会地位。
“我是丛菱的爸爸,她刚刚走了,你要和她说什么吗。”丛茂彦很客气地问。
要是能和丛菱的朋友认识,也是好的,免得她什么都不和自己说。
“叔叔您好。”单戈漪笑着打招呼,“我是她的同学。”顿了顿,她加了句:“也是蔺竹则的同桌。”
“哦,你也认识竹则啊。”丛茂彦微微惊讶。他甚至惊讶自己女儿原来在学校也没有欺负蔺竹则,大家都知道他们住在一起。
“叔叔,是这样的,这个是蔺竹则的成绩袋,但是他没有拿上。要不然我给您?您转交给他的家长?”单戈漪拿出自己怀里抱着的牛皮纸袋。
丛茂彦确认名字,接过:“好的,谢谢你。”
两人互相点点头,临走前,丛茂彦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小同学,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您说。”
“你是竹则同桌,那应该和他很熟悉,他最近怎么样啊,他妈妈有点关心他。”
单戈漪顿了下,“他挺好的。”
丛茂彦表情放下心来,“那就好。”
“不过……”
单戈漪有点为难的表情,“他偶尔闷闷不乐。”她继续说,“他不爱和别人说话,丛菱又不是经常搭理他。”
丛茂彦蹙眉,他就担心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去。
单戈漪咬唇,装作不经意,“叔叔,要不然我加您一个联系方式吧,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好……”
不管怎么样,她能接近一个离蔺竹则近的人就多了一点机会,况且,丛菱爸爸也是个有权有势的人,无论如何,对她一个没有背景的人来说,都是好的。
丛茂彦经历那么多,此刻也看出这个姑娘的心思。
他客气笑了下,点头答应,旁边的助理上前留下了单戈漪的电话,也递给她一张名片。
他不喜欢这么急功近利的孩子,但是考虑到丛菱和蔺竹则,他留下了几分情面。
等到坐上车。
丛茂彦把成绩袋递给蔺竹则,“你妈妈太大意,这个都能忘,回去给她。”
蔺竹则看了看,也没问什么。
晚上。一行人吃完饭便出发。
其实祭拜也没有什么,只是为了重视,他们都是前一晚就抵达酒店,第二天再去墓园。
十点多时,大家都在休息,丛茂彦自己一间房,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丛菱和蔺竹则就住在隔壁。
夜里起风,丛菱洗完澡去关窗户。
忽然雷声大作,闪电突袭,一下子在天际炸开。
白色窗帘飘到她的眼前,遮住她的视线,心不在焉的她一下子想起什么冒起冷汗。
耳畔是呼呼作响的风雨声,还有雷鸣。
她的心一下子揪起,痛苦的回忆纷至沓来,她母亲离开那晚,也是这样,混沌,吵闹,雷雨声,白色的房间。
安静的人。
散开的药瓶。
丛菱拧起眉头,忽然扯开窗帘,鞋都来不及穿,往外跑去。
门铃响起,她冲过去猛然拉开。
果然。
蔺竹则提着两份夜宵,本来懒懒散散站着的他,瞧见丛菱茫然的神情和脸色,他一下子收起悠闲神色,认真看她。
丛菱愣愣看他,眨眨眼睫,声音有点糯:“你怎么才来啊。”
蔺竹则也不说话,默了会儿
空气像是凝滞住,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
蔺竹则微凉的手指触碰到她温热的脸颊,上前凑近她,俯身和她平视,平静道:“你哭什么,我不是在吗。”
他轻轻拂去她落下的晶莹泪珠。
看到透明水珠,丛菱惊觉自己竟然在落泪。
蔺竹则很专注地瞧她漂亮的五官,丛菱在模糊的视线里,发现他眼里全是狼狈的自己,她意识不到此刻自己在别人眼里有多委屈。
丛菱还在不高兴,她声音软软地,“我害怕了。”
蔺竹则格外安静,双手捧住她的脸,鼻尖不小心贴上她的。灯光洒在两人发顶。
“不怕,我陪你。”
丛菱心里难受,自生日一直憋着,莫名其妙地,她明明都憋了那么多年,都是自己过来的啊。
为什么偏偏今年这么难捱。
她故意耍性子,眼泪还在滴,“都怪你,都是因为你,之前我都不这样的。”她觉得丢脸,“为什么会哭啊。”
蔺竹则笑了下,很包容道:“人一旦有了依赖的人,就会变成胆小鬼,就像你一样。”
丛菱眨巴眼睛,她妈妈以前总爱这么说她,可她离开口,她就好勇敢,丛菱的声音难以自制地哽咽,“那依赖的人会一直在吗?”
蔺竹则垂目,撞了下她的鼻尖:“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