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鱼》棘坷

5、大老板和小助理

　　章嘉贝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开车技术已经很熟练。拉着覃子妤一路快走进了地下停车场，发动车子说走就走。

　　覃子妤坐在后座静静地看向窗外。
　　见她不说话，章嘉贝主动说：“早就甩掉他啦，放心。”
　　覃子妤笑了笑，软软地对章嘉贝说，“谢谢贝贝。”她的笑容清纯甜美，章嘉贝朝后视镜看一眼，爱豆对她一笑倾城，她又帮爱豆化解了紧张，章嘉贝心情大好。

　　开着开着，章嘉贝总觉得这一条路有点熟悉，自言自语道：“这儿好像是鲸咖啡那一带。”
　　她没想着覃子妤会说什么，但爱豆却开了口：“你也知道鲸咖啡？”
　　“看来这家店挺网红？小覃姐也去过？”
　　“我点过他家的外送。说起来……”覃子妤直起身往路边看，“我有一副眼镜去取外卖的时候掉了，这家店的老板捡到了帮我收起来，都一个月了，一直忘了找人去取。”
　　“那……要不这就去取？我把车找个路边停一下，小覃姐在车上等会儿，我快去快回。”
　　覃子妤点头，在车上等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章嘉贝在附近绕了一圈，最后在辅路路边找到一个车位，把车停好正要下车，覃子妤拍拍她的座椅，“我也想去那家店看看，应该……没事吧？”
　　章嘉贝环顾四周，这个地段在工作日人不少，但是周末人流锐减，反倒显得安静许多。如果只是一起去咖啡店取一趟东西，估计还好。并且，覃子妤这一个月都在工作，根本没空歇一歇，确实该多让她在外面透透气。章嘉贝点头，等覃子妤戴好帽子压低帽檐，两人下车。

　　她们的车没有停在鲸咖啡正门口，但步行几分钟也很快就到。眼看着鲸咖啡的招牌就在前方了，覃子妤忽然攥住章嘉贝的手肘，“贝贝……”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紧张。章嘉贝一下就懂了，回头看，果然，是刚才那个私生饭。看来还真不能小瞧私生饭的跟踪能力。
　　大概是因为这条街上人少，那个私生饭胆子便大了，朝她们越走越近，脸上挂着一幅猥琐的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覃子妤。

　　“跑几步，到店里就好了。”说着，章嘉贝抓紧覃子妤的手就往咖啡店跑。覃子妤被她拖着跑，踉踉跄跄地跟在身后。

　　一进门，章嘉贝就四处寻找贾然的身影。在她与贾然目光相对的时候，贾然也认出了她。幸好幸好，这人认脸能力不错。
　　章嘉贝上前，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开始打字，期间还因为着急打错了好几个，贾然看看皱紧眉头打字的她，又看看站在她身边的人。皮肤很白，脸蛋小巧，眼神温柔得有点无辜。贾然认出她来了，是上回接外卖时把眼镜掉在地上的那个姑娘。贾然对她笑笑，她也甜美地笑了。
　　章嘉贝终于打好了一大串内容，举到贾然面前，第一，来取眼镜，第二，她带来的这位美女是个明星，正在被私生饭跟踪，那人已经到门口了，帮她们拦一下。

　　贾然又看了看覃子妤，他对娱乐圈所知甚少，虽然知道她住的是个高级小区，但根本没想到她是个明星。
　　把她们二人安置偏角落的位置上先坐下，见有个人刚进到店里，四处张望，贾然回头，章嘉贝重重地点头，示意他就是那个人。
　　贾然点头，对她们做了一个ok的手势，安排了一个员工过去看好他，随即赶紧跑去给覃子妤取来眼镜。他的个头高大又经常健身，站在覃子妤身边，把坐在椅子上瘦得快成一张纸片的她挡了个严严实实。他把眼镜递给覃子妤，又拿出手机给她打了一行字：“我带你们走后门，别担心，那人我会拖住。”
　　覃子妤在座位上抬了抬身子，朝私生饭的方向看过去，那人正好越过员工与她对视，覃子妤皱眉，眼神躲闪起来。
　　章嘉贝胆子比覃子妤大多了，被男生跟踪一路的事，她也经历过，毕竟是从小美到大。她站起来，伸出两根手指对贾然做了个走的动作，贾然点头。章嘉贝揽着覃子妤，贾然走在她们身侧带她们去了后门。

　　这个后门离着她们停车的位置也不远，贾然站在门边，伸手在空气中平着画了个圈，同时做着同一个口型，章嘉贝一看就懂，是“绕”。她对覃子妤说着“我们绕一下就行了。”随即笑着对贾然伸出大拇指，又朝他身后指了指，大拇指朝下比了两下，随后双手握成拳头在身前挥，噘嘴皱眉地说：“揍他、揍他！”

　　覃子妤被章嘉贝的一串动作逗得忍俊不禁，笑得纯真灿烂，贾然也跟着笑了。他笑起来原来是可以有声音的，覃子妤注意到，微弱，夹杂着些气息的声音。

　　目送着她们二人走远，贾然原路返回，那私生饭刚才看到覃子妤走的方向正往后门追，贾然与他迎面相撞，那人硬是被他结实的胸膛撞击得往后退了几步。抬头，是贾然棱角分明的一张脸。

　　有惊无险地把覃子妤送回家，章嘉贝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覃子妤说她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但她要去取她放在办公室里的东西，便又往公司赶。
　　章嘉贝到公司的时候，她那个区域的同事们正在热切讨论着什么，她凑过去，一个同事使劲拍了章嘉贝几下，“贝贝啊，《XX》跟小覃签下来了。”
　　章嘉贝皱着眉头问：“是那个整场节目都在跑来跑去的户外综艺？”
　　“可不是么。国内第一综艺，终于让小覃给拿下了。”
　　“还不是何总厉害。只要他出马，那就稳了！”
　　同事们显然很高兴激动，但章嘉贝却和他们相反，她坐下来，默默整理东西。覃子妤在年初受了腰伤，为此休养了一段时间，体能因此也下降了不少。刚才在外面章嘉贝就发现了，不过是拉着覃子妤“冲刺”进了咖啡店，没多远的路，她却已气喘吁吁。
　　拿了东西，章嘉贝扭身就走，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第二天。早六点。

　　虽然定了六点半的闹钟，但何放已经醒了。出车祸受伤以来，他就没睡过哪怕是一个好觉。夜完总是会做压抑的、离奇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梦，早早醒来倒也是种解脱。

　　他伸手摸摸身下的尿布，三年了，每次摸到这个东西，他都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他一直在练习、复健，但训练的作用都是有限的，到现在，他只能做到的是感觉到尿意后马上排泄，再久一些，他是控制不住的，所以晚上睡觉时何放还是会不放心地穿上尿布。

　　拿过手机，仰面看了一会儿新闻，刷刷邮箱，过了一遍今天的会议安排。挨到六点半，听见护工进门。

　　没一会儿，护工在他卧室的门上敲了两下，他答进来。两人对视，就当是打了招呼。护工掀开何放身上的被子，把他的裤子脱下来。这一系列动作何放没办法用身体去感触，他只是感觉到床垫颤了几下，推测护工在脱他的短裤，然后闻到一股尿骚味，这是护工在给他换尿布了。

　　不需要外出的日子里，他会自己从床上起来，移到轮椅上。但平时他需要穿假肢，很难独立完成。

　　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带走了他的双亲，也让他永远地失去了行走能力——截瘫，肚脐以下没有知觉，两条腿也从大腿中段截肢。

　　他是个废人了，虽然很多人为了安慰他、为了让他振作，说他并不是。可他知道，他就是个废人，一个如果没人来帮助他掩盖残缺就不敢出门面对外界的废人。

　　护工把他抱上轮椅后，何放洗漱，吃早饭，他一般在司机来前的二十分钟就一切就绪，然后在镜前静静地坐着，用二十分钟去适应，看着镜中这个坐在轮椅里站不起的自己。

　　护工跟他一起出门，待他回家后再来。他的家里没有花草绿植，没有鱼鸟猫狗，甚至连每间屋子的墙上都是空空如也，何放出了家门，他的家便没了任何一丝生气。

　　他向来很早到公司。何放虽然对待工作极为严苛，但也不至于苛待员工。他的助理不必顾及他的时间早来上班，所以这个时间段里也很少会有人来打扰他。

　　但今天不同。他出了电梯驱动轮椅往他办公室的方向去，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娇小的身躯在一扇玻璃门前来回踱步。
　　是章嘉贝……
　　那玻璃门把他的办公室和其他区域阻隔开，进出是有权限的。像章嘉贝这样一个小小的助理肯定是进不去的。

　　见他的轮椅慢慢驶近，章嘉贝向何放鞠了一躬，她在公司里向来很懂礼貌。

　　“何总，我有事要跟您说。”

　　她既然站在那扇玻璃门前，何放就已经猜到了。

　　“说吧。”
　　“是关于小覃姐参加综艺的事儿。何总，您不能让她参加《XX》。”
　　这小丫头管得够宽，要求也够荒唐，让他着实错愕。但何放的眉毛只是稍抬了一下，开口道：“公司管理层已经决定了，你是覃子妤的助理，到时候好好配合。”
　　“何总。”见何放要刷卡进门，章嘉贝一个箭步冲到他轮椅前，“小覃姐有腰伤，体力又还没恢复，她不能上那种综艺。”
　　何放抬头，看着这个拦着他不让她进门的小丫头，有点想笑。果然，知女莫如父，和她爸爸描述的一样，这小姑娘有点霸道。
　　“进我办公室说吧，别堵在门口。”

　　章嘉贝跟在何放的轮椅后头进了他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色调冷冷的，而且没有任何活泼的点缀，幸亏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把这办公室照得亮堂，不然章嘉贝得当场打好几个哆嗦。

　　何放问起她这一个月工作感觉怎么样，这让章嘉贝颇为震惊，要知道，自从上次泼水事件后，全公司都知道她章嘉贝把何总惹到了。这家伙怎么忽然问起她的工作感受来了呢。
　　章嘉贝三言两句答了，直奔主题，“何总，我刚跟您说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意见。热搜一出，有非常多粉丝们都反对，小覃姐肯定是颜值担当，但是有个很现实的问题，她今年年初刚因为拍戏受了腰伤，她上那个节目很需要体力，这怎么行呢。另外，上一季的常驻女嘉宾就被节目组拉CP，镜头少，还恶意剪辑恶意配字。”
　　见何放期间一直没吭声，章嘉贝就自己说了一大通，口都干了。
　　何放的手指抵在下巴上，坐在办公桌后仰头看她，“说完了？”
　　章嘉贝点头。
　　“这个综艺热度非常高，覃子妤年轻漂亮又有人气，双赢。至于你说的那些，都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怎么就不需要考虑呢？艺人的身体健康不需要考虑吗？”章嘉贝激动了，双手撑在何放的办公桌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看。
　　“那些都是小事，可以解决。”何放不急不慢地回答。
　　“怎么解决？给小覃姐加强体能训练吗？她现在工作已经非常饱和了，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休息、身体…你是覃子妤的家人吗？不过是个小助理。”何放勾了勾嘴角，反问她，“她自己本人都说没问题。”
　　“何总，以小覃姐的性格，她敢说不吗？”
　　“她敢不敢也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何放按下按键启动电脑，头也不抬地说，“好了，就这样。你可以出去了。”
　　说不过就要赶她走？章嘉贝叉起腰来，“何总，您不能这么武断。小覃姐性格内向，她之前参加综艺做游戏都要挨骂，您还让她去《xx》做常驻嘉宾，万一又有无聊的喷子，怎么办？”
　　“那说明覃子妤人气高，话题多。”何放抬眼，语气很冰冷。他终于有点不耐烦了，准确来说，他早就不耐烦了，只是至少表面上一直看起来非常平静。
　　“可是……”
　　“别可是了，你打扰我工作了，章嘉贝。请你出去。”

　　【你是老板就可以一人独断了吗？】话就在章嘉贝嘴边，但还是压了下去，她怕把何放真的惹怒了，到时候殃及覃子妤。

　　“行，我走。但是何总，您日后一定会为自己的决定而感到后悔的！”
　　说罢，章嘉贝转身要走，可余光扫到他办公桌的一角，才刚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这套茶杯竟然和她帮覃子妤挑给哥哥的生日礼物一模一样。
　　不敢相信，她的审美竟然和这个冷面男撞了！
　　这种令人厌恶的感觉不亚于小时候她穿了超级美的纱裙去幼儿园，结果发现班里那个老师总爱表扬的小朋友和她穿的一模一样。
　　“不好意思何总，但我还是得说，这套杯子一点都不适合您。”

　　章嘉贝扭头，气呼呼地朝办公室门走去，刚烫的卷发随着她故意使大劲踏的步伐上上下下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