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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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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透进静谧的图书馆,眭雍哲取过报刊架上当天的晚报,草草浏览了几分钟就把报纸扔在了一边,再抬头时,只见闻静站在不远处定定地望着他,一动也不动。
她整个人逆光倚在窗框边,挡住了背后金色的光辉,轮廓似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边,脸上的表情却幽深黯淡,看不真切。
眭雍哲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停滞,心中忽然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角,那个透明的闻静仿佛已经不存在了,他再也不能看透她,好像随时会失去她一样。
他俩的志趣一致,从不吵架,好像什么事都能达成共识。最重要的是,他不是眭靳远,他的人生在自己手里。
他想不出失去闻静的理由。
念头一闪而过,眭雍哲定了定神,微笑道:“杵在那儿作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不稳。
闻静依言渐渐走到他面前,仍凝视着他出神,许久许久,才慢慢垂下脸,带着恍惚的笑意嗫嚅道:“刚才看见你在看报纸,脸上有轻蔑的神气,心里很震动。”
她的手指在眭雍哲的纽扣上划来划去,声音很低很低,几乎耳不可闻,似在呓语,又像是内心自白。
眭雍哲在唇边比了个不说话的手势,握住她的手,往屋外走去。
走到馆外,他才伸手去拧她的面颊,取笑道:“崇拜中年人的傻瓜。”
闻静挥开他的手,轻声道:“胡说。”
眭雍哲垂眼看着她,微笑道:“下个月就满三十了。不是中年人是什么?”
闻静抬起头一本正经补充道:“距离下个月还有两天时间。”说完,自己也笑了。
她将手伸进他的臂弯里,两人沿着校园的林荫道闲闲踱着,那背影就像一对最最普通的校园情侣。
闻静仰面望着天空,叹道:“时间过得真快。”
眭雍哲看她一眼,问:“家里还好么?”
闻静摇头笑笑,避重就轻道:“今天姨妈来照看妈,我总算能出来晾晾。”
眭雍哲沉忖片刻,才道:“见不见面并不重要,功课是要紧事。”
“我也是这样想。”闻静无言以对,只能木然地回了一句。
她突然不平地想,对你来说,除了天使之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对我来说,家庭巨变已经是很重大的事。
他的过去有声有色,可她什么也没有。说到下个月,她总觉得异常渺茫,好像已经无力捱到那时候。
其实闻静什么也没做。
见她沉默不语,眭雍哲停住脚步,俯下身,扶住她的肩膀,注视着她,一字一句道:“这是整个社会的问题,我们除了置身事外,无能为力。”
闻静怔怔地看着他,终于别过脸问道:“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用在乎吗?”她的声音渐渐流露出克制的痛苦情绪:“还是我们太自以为可以不在乎,以为我们自己不是普通人?结果却是一样的。”
眭雍哲放开她,揉一揉眉心,适时而止:“小静,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件事了。”
闻静呆呆地看了他半晌,才失神落魄地低下头,不自然地说道:“哦,对不起。”
眭雍哲背对着她,一动也不动,过了许久,才低声道:“我只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让我在乎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天使之城,另外一件就是你……”
他转过身,别扭地瞅了一眼闻静,举止竟有些笨拙,迟缓地说道:“你知道,只有这些……”
夕阳的余晖投射在眭雍哲身上,闻静凝望着他,突然有一阵轻微的眩晕,安定下来,像是往后一倒,靠在墙上,其实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
所有陌生的,熟悉的情愫统统涌上来淹没了她,让她鼻尖发酸,让她喉间发涩。她想大声唤他的名字,对他说些什么,可纵使心中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很痛苦,但她却想继续痛苦下去。
闻静硬生生抑制住大哭的冲动,快步走上去,握住眭雍哲的手,将面孔紧紧贴在他的手臂上,声音很小且坚定,恨恨道:“我是个傻瓜。”
眭雍哲端详了她半天,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有待考查。”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鼻子,顺手从口袋里摸出吃了一半的巧克力,先扳下一块推给闻静,再扳下一块,慢慢嚼着。
闻静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拢在手心,依依不舍,仿佛怕一动,这种无法触及的美好就会消失不见,大抵是在梦中,恍如隔世。
走得久了,手心渐渐出汗,连着人的体温,小小巧克力很快在掌心化为一滩褐色的液体。
眭雍哲好笑地替她擦干净手,叹一口气下了定论:“傻瓜……”
闻静嘟囔道:“一定是变天了,好景不再。”
因为她要回家照看母亲,眭雍哲晚上也有一份报告要写,两人便在湖边草草分了手。
闻静回到家,没有见到姨母的身影,想必已经离开,倒是意外地看见了闻柳芳。
闻爸也收了摊,两人正围在桌边低声商量着什么。
闻柳芳一抬眼,便对上闻静的目光。她笑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道:“你爸说你去图书馆了。”
闻静木讷地点一点头,唤了声:“姑姑。”随后,便闪进了自己房间。
她有点心虚,好像做了错事一样。更多的是一种恐惧,与其说没法面对闻柳芳,不如说没法面对自己混乱的心绪。
那是一种根深蒂固的生活被颠倾后的混乱。
房门没关,闻柳芳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接着进屋,开门见山道:“学费有我,你不用担心。”
闻静摇一摇头:“我不愿听你这样说,姑姑。”
闻柳芳走近,声音很柔和:“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别的话我不再说了。”
闻静别过脸,小声道:“那天以后,我一直在想,我们以为凡事都会按照预想的轨迹进行,可是,我们希冀的事情,从来不会发生,命运往往另有安排。”她抬起头望着闻柳芳,困惑道:“所以,姑姑,不用为我安排得那么好,将来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
闻柳芳怔怔地望着她,神情很复杂,良久,唇边才渐渐浮起怅惘的笑意:“看到你长大,我真高兴。”她停一停,补上一句:“可又有点难受……。”她抿了抿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终究没再说话,只做了一个手势:“我先走了。”
闻柳芳带上门出去了,只留了一屋子破碎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