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皇甫桃桃子

58、Chapter 58

　　朝闻道 58

　　当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金刚的禅房试图保护现场时，周边已被围得僧人们围得水泄不通，密密麻麻的人头将整片院落都挤满了。混乱嚎叫的，放声尖叫的，絮絮叨叨《往生咒》的，满头大汗试图维持秩序的，吵吵闹闹，比肩接踵。

　　“劳驾……劳驾……我们是警察，让一让……”

　　费劲千辛万苦，二人终于挤到中心。陈楚恒掏出随身携带的警戒带，黄色警戒带在四周拉出一片空地，挤挤攘攘的僧人们方才散开，自觉离开了被保护起来的第一案发现场。

　　做完这一切，这时他才有时间细细打量。

　　金刚住持的院子在栖凤寺正殿后的一角，作为主持方丈，他的禅房自然不算小，整个类似于二进四合院的独立设计，围着一小块种满桑树与菩提树的草地；这时间里，本应待在自己床上的金刚，近两米的身高失去活力也不见萎缩，正对天空戟指而视，表情怫郁，怒目圆睁，嘴角眼角渗出丝缕血迹，正躺在草地的中心一动不动。他身下是一摊不算小的暗红色血迹，而一柄巨大的铁剑从他的胸口贯穿而过，视觉冲击力与精神冲击极强，将他牢牢钉在大地上。

　　“住持……”人群中，有个稚嫩的童声正发着抖。陈楚恒听出是那俩小沙弥其中之一的声音，上前精确拎出妙悟和性灵，捂住他们的眼睛，把他们往外赶。

　　住持之语义为“安住之、维持之”，原意指代佛传法、续佛慧命之人，后乃被用来指称各寺院之主持者。金刚大师在栖凤寺的地位是很高的，周边弟子们无不带着哀戚打击的忧愁围绕在周边，嚎啕大哭或者泣涕落泪，不一而足。

　　江能拍完照，带上橡胶手套，举着勘测紫外灯凑近院中那具倒在血泊中没有生气的身体。

　　自知专业方面差距不小，暂时帮不上什么忙，陈楚恒去一边□□保护秩序。

　　僧人们经历了方才的动静，在短暂的惊慌后又镇静下来。

　　不知何人开的头，周边所有聚集的人——身穿衲衣的，正做法事披着袈裟的，绑着海青的，只穿着里衣正在休息的，还有数十位身着常服帮工——竟然依次就地盘腿而坐，眼里满是血丝，脸上还带着泪，为金刚住持超度，诵起往生经来。

　　“刘宋天竺三藏求那跋陀罗奉诏……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神咒，出小无量寿经。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

　　佛门中持咒的方法严格，如要持诵往生咒，应该清净三业，沐浴，漱口，至诚一心，在佛前燃香，长跪合掌，日夜各诵念二十一遍。

　　而在这片依旧飘散铁锈味道的混乱之地，所有的人竟是不去遵循那些规则，不约而同地为金刚诵起往生咒来，以期超度他们敬仰的魂灵。

　　陈楚恒嘴张开又合上，眨了眨眼睛犹豫一会，没有出声。

　　说来奇怪……此时此刻传来的经书诵读之声，倒是比他夜间曾听见过的，诡谲而怪异的诵读要诚挚不少——好像这才是经书应有的样子。

　　本黑暗的一隅禅房之内，似乎有黄色的灯光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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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为止，推测死因是胸口被锐器刺穿造成机体失血性休克，最终脑缺氧致死。”

　　远处的南盛市公安局，法医握着四个小时前从栖霞市传回来的报告，皱起眉头。

　　“这不对啊……”法医翻了一页，仔细观察图像，“这个——”

　　“什么东西？给我也看看。”她带的实习生从一边伸出头，然后被满是红色的高清图片狠狠吓了一跳，缩回脑袋道:“哎呀，这个有点吓人。”

　　“林百合。”法医喊她的名字，“别在这添乱，干你的活去。”

　　实习生是两个月前来到南盛市公安局总局的，北京顶尖医科学院法医学专业高材生，本应在北京公安实习，因为家人身体不好自愿调回南盛，被分到南盛总局，现在在医属技术部分帮忙干活。

　　林百合讨好地笑笑，漂亮女孩眼睛里都在发光，小声对老师撒娇:“哎呀老师，要我整理的资料都放好了，想看看还有什么地方帮得上忙～”

　　法医被她逗乐，道:“事务所发来的报告，栖霞市栖凤寺有人身亡，初步断定是他杀……你如果想帮忙，刑警队似乎要出外勤，打个报告一起去。”

　　“我可以！我去我去，我——在哪？”林百合站直身子敬礼，一溜烟跑走了。

　　新来的法医实习生，条顺盘靓，实力过硬，对工作有极大的热情，任谁都会喜欢上的活力满满的元气小姑娘，总局内评价极高；但倘若江能在总局，就会发现——这位新来的实习生，脸和某位掉过马的杨家公关的女佣mary一模一样；

　　或者说，正是前段时日才在地□□育场狠狠互殴了一顿的那位衔尾蛇华夏地区南盛负责人，铃木百合。

　　四小时后，百合顺理成章混进出勤队。

　　华夏时间上午九点二十分，刑警队的外勤队伍在总局门口集结。

　　女孩一身藏蓝色春秋季99制服，在一群平均比她高了近一个头的成熟男人女人中间，未成年的她也丝毫不显得娇气，带着一股英姿飒爽的帅气接入队伍，跨上外勤飞艇。

　　飞艇轰鸣。在起飞向着栖霞市而去的间隙，百合摁了摁耳边的无线耳机，听见滋滋的电流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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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霞市，栖凤寺，正午十二点。

　　金刚大师的意外身亡，整个栖凤寺从上到下一片混乱，人心惶惶，气氛紧张。不仅是失去领头人的惊慌，在华夏最大的寺宇领头这一位置的空缺，无疑带来了无上的困扰与动荡:宗权钱三者在难以理清复杂的线索下，这个寺院的未来几天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不清楚，总之江能表现出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面目狰狞地坐在膳房往嘴里塞素包子。

　　他恶鬼附身的样子带来周身一片低气压，所有人都远远地离开三尺，即使是有心询问的僧人，也不愿意近江能身。正坐在他对面的陈楚恒感觉自己也在被有色眼镜上下打量，喝完一小碗玉米粥，实在是有些受不了，放下筷子道:“吃慢点。”

　　江能不理他，自顾自气鼓鼓进食。

　　“别噎死了。”陈楚恒把另一碗玉米粥往江能面前推推。

　　其实他这幅样子陈楚恒可以理解:就在触摸到事实真相的一个角落，即将黎明的前夜，被一脚踹回黑暗里，谁的心情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二人昨夜里的打算，首先是待南盛派人来，完善妥帖保护好这位“证人”——金刚大师，如若可能的话，进审讯室与他们一起喝喝茶就再好不过；然后在强大人手与火力压制的自信下，把什么火工、内院巡夜都一个个分门别类整理好，挨个进行语重心长的谈话；最后依照江能的行事方式，端点冷工具热工具和大功能工具，把那栋大楼——把整个湖心岛的地底翻出来，什么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东西都给翻个底朝天。

　　虽然想到那副唯美恬静的画卷会被癫狂大笑端着热工具张牙舞爪输出的江能扯得稀碎，有点可惜就是……

　　气鼓鼓的江能还不知道自己在下属那边的印象已经变成了狂热疯子，边啃包子边碎碎念:“……倒霉……别让我抓到你。”

　　僧人们不再围在金刚住持的小院子，已经各自散开，做起日复一日的日常任务。除去他们眼眶的闪光，和自控力不好的小沙弥们偶尔咽哽的声线，倒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大差别。

　　四合院一般的小院子已经被他们好好封了起来，通知过了的栖霞市警方与佛教协会成员正在赶来的路上；而在栖霞市警方不知道的地方，南盛市公安总局的刑警队成员们，也坐上了向栖霞市高速飞奔而来的飞艇，以期在他们赶到之前先行私下汇合。

　　总而言之，在等待新一批更加专业的司法鉴定人抵达现场之前，这扇小木门不会再被二度打开。

　　第三次进内院比前两次放松得多:第一次提心吊胆做贼，第二次好似赴鸿门宴，第三次进去甚至没什么人发现——他们通过小门轻而易举混了进来。

　　这回的陈楚恒用心了，提起精神谛听四周动静。

　　出乎他的意料……机器轰鸣居然再度响起。即使没有夜间大分贝那么狰狞，却也隐约能够听见嗡嗡嗡的齿轮和发动机转动声音。

　　按照开始的先入之见，若是进行“大脑移植”的试验场所同金刚大师一伙，那肯定也对此事了解不少，在金刚遇害后，要么收拾细软跑路，要么为了掩饰自己继续“歇业停机”，没想到时至今日，竟然依旧爱岗敬业在工作岗位发光发热。

　　“胆子很大嘛，看我不把这抄了。”江能冷笑自言自语道，在陈楚恒错愕的眼光下抽出腰间别着的勃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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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说歹说，险些磨破嘴皮，陈楚恒总算堪堪劝住怒气满盈的江能，二人又进了那幢“神秘”的内院主楼；也在此时，陈楚恒才终于看清大门牌匾上的几个行书大字——

　　“思源殿”。

　　好名字，他这样想着，抓着暴躁如同发飙时刻陈小白一般的江能的衣摆，二人一同迈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