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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六扇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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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
距离铜罗镇的传奇故事——丁捕头大破黑风寨,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十年的时间,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来说不短了。
贫穷的人家养女儿到十三四岁,就琢磨着为将来的打算。或卖或嫁,看着一高一低,其实说白了,无非是换一个陌生的地方继续为别人奔波劳碌。
在这样愚昧的年代,这样物资匮乏,以人当物的地方,生而为女子或许就是一种不幸。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遇到喜欢的,自然是万事大吉。遇到不喜欢的,也只能将就着在对方身上找优点,毕竟日子还是要这么过下去。
辛劳是少不了的,但里面又有多少乐趣,各个人各自知罢了。
但丁一是没有这种体会的。
她十六岁那年,踩着黑风寨大当家尸首当垫脚石的模样,吓坏了所有人。没有人愿意靠近一个随时会被百八十个土匪寻仇的人,即便丁一没有做错任何事,保全了全镇人的财物。
第二年,她又一人一刀,悄么声息上了黑风寨;寨子里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丁一在那场火里将所有匪众尽数剿灭。
臭名昭著的黑风寨被灭的消息,很是大快人心,但镇民对丁一的态度并没有好起来,镇上的人怕她惧她,不愿与她接触,甚至传她疯疯癫癫,好坏不分,见人就杀。
丁一做了好事,却没有成为“英雄”。
谣言猛于虎也,还是十七岁那一年,丁一下定决心,遣散了员外府上上下下,搬着从黑风寨缴来的金银,坐在城门的上,对着来看她的老老少少发誓:她要散尽家财,金盆洗手,好好谋取一份公差。
“黑风寨打劫乡里,拿的都是不义之财,我既然替官府剿灭了这股匪盗,干脆送佛送到西,这些金银也替官府还给大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善举”为她赢得了好些称赞,平日里躲着她的乡里乡亲都热络许多,嘘寒问暖,都指望再从这个傻子手中扣点钱出来。
再之后,丁一被人请进了衙门;出来时,丁一就不再是丁大善人丁大喜的养女,而是官府名册上实打实的捕快。
十年过去了,当年即便穿着改造后的皂服也还松松垮垮的小姑娘,变成了颇具威势的丁捕头。
当然,丁捕头还是那么漂亮。
女孩子一漂亮就会多出许多烦恼。
丁一是注定不会有平常女孩子那些烦恼的。如果是普通的家庭,父母早亡,一个女孩子即便能继续自己生活下去,但最终几乎还是只有早嫁这一个选择。
人太容易因为生活和贫困而逐渐放弃底线。
即使,这个女孩长着一张顶顶好看的脸,身手不凡还有钱。
丁一和她们不同,也和他们不同。
她不会屈服的。
原本要被踏破的门栏,在第一位媒人上门说项后,就免除了被更换的命运。
王大官人的头发很长,他备下的彩礼也十分的厚重,甚至连媒人请的都是十里八村嘴皮子最好的。
所以,当王大官人被已经成为捕快的丁一倒吊到杆子上的时候,头发被整整齐齐的一刀削去,让所有人都看见了他惨白的脸。
古代问斩,多半选在集市口这种人流量多的地方,还要有人当面宣读所犯罪过和触犯法律。一来是为了宣扬律法,显示公平公正,并以儆效尤;二来是种宣扬皇家威严,展示朝廷力量,收服震慑民心;这第三嘛,是古代娱乐方式属实不多,看斩头也是一种发泄消遣的方式,就像工作累了就要去做个过山车一样。
“王有财,我记得我十二岁那年,你就娶了县里典狱的女儿王李氏为妻,成亲三年无所出,病死。不到一个月,你又另娶,如今又是三年,又是病死。”
丁一语气淡漠,听不吃丝毫的情绪:“六年,无儿无女。别人劝你纳妾再娶,你断然拒绝。本以为你已经改过自新,可没想到,你居然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果然这男人一发财,就容易认不清现实,掂不准自己几斤几两。”
刀尖抵着王大官人的脖颈,慢慢用力,看着血迹一点点顺着刀锋滑下来,滴落在地上。
有些事很难用巧合两个字就能说得通。在断案中,是不能相信巧合存在的。
丁一没有理会周围逐渐聚拢的人群,反而说起了不相干的事:“五年前有一桩悬案,当年被害人与你妻是闺中旧友,一起出游时意外坠河。当时你明明有嫌疑,最后却因有人帮你作不在场证明,逃过一劫。”
“还有一年前,镇中有少女失踪,百般查探,终于发现有线索指引到你家。可几天后的全城公告,系江湖上的采花贼所为。这两件事都和你相关,我特意去查了衙门的卷宗,结果你猜如何?”
王有财早被恐吓的昏死过去,丁一却还在那里不紧不慢的诉说着他的罪行。
“整整一库的卷宗,偏偏少了这两份。这天下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媒人来我家的时候,说你勤俭爱妻从不纳妾。可你两任妻子,皆是三年病死。一位热爱妻子的丈夫,怎么会与四位女子的死有关联?真是让人好奇,本捕头自然要好好查探一番。”
说道这里,丁一已是嘴角带笑,只是这笑里带了几分古怪和寒气,让人瞧了不是滋味。
“你倒是说怎么个探查法?你跑人家被窝里去看了?”有围观人看她光笑不说,起哄问道,那表情只像是在听个故事。
丁一怎么会被这种市井流氓的言语气到,她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一字一顿道:“自然是,开棺验尸了。”
什么?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当场就有几个顽固不化之人仗着自己年老,对丁一破口大骂。
“我就说此人早已疯魔。未经允许刨人坟墓,如此大逆不道,还有脸站在这里大肆宣扬!”
“丁大喜家能有什么好人,早见她生的美,还以为是个守妇道的,结果还是一种货色。”
“谁知道她上黑风寨的那几天做了什么,一个小娘皮真能打过那么多人,还不知是怎么逃出来的?那些金银恐怕也是不干不净。”
如此种种,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了。
可不开棺验尸,又怎能证明死者清白?况且谁说她未经允许,那王李氏可是当着她的面明明白白点过头的。
死人不会说话,只能任由生者编排。
你离开,就丧失了话语权。用时间证明的真相,是迟到的真相。
“他不让开棺,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两任妻子并非死于病中,都是被人活活打死!”
耳边仍是不堪入耳的诋毁,丁一冷笑连连,接着道:“尸身虽腐但骨头的断痕仍在,是真是假仵作一验便知。”
那些断口新旧交错,甚至是层层叠加。试问,一个极少在外露面的妇人有什么样的仇家,能让她在三年中不停的翻来覆去的遭受这样的折磨?她的丈夫日夜与她相伴,为何直到死都不能发觉?
“对外知礼爱人敬重有加,对内却刻薄残暴虚伪善妒。一言不合,动辄打骂之人——自然是她的丈夫。”
周围的叫骂声平息了一些,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对这个答案表示惊奇,仿佛已经见怪不怪,又仿佛这是什么平常的小事,不值一晒。
呵,太阳底下无新事,打老婆而已,是什么大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