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风]伯爵与玫瑰》疏枝小叶

4、离别的拥抱

　　chapter 04
　　阿瑟简直要被门房气炸了！

　　他原本以为，如果只有一张钞票，那门房就无法拿走它，毕竟，一张钞票怎么能分成两半呢？

　　但他还从没遇到这么无耻的人，连小时候的莫莉都比门房可爱！这个可恶的大胡子恶魔，居然把他唯一的一张钞票也拿走了！

　　阿瑟试着和他争辩，门房却狠狠地威胁他说：“这是惯例！如果你不遵守惯例，那就别怪我找你麻烦。”

　　阿瑟在地下室的小房间里踱了几圈，这股怨气还是滞留在心里，他下定决心要报复回来。
　　而这报复的念头像潮涨潮落不断地波动着：在他第二天下午走进学生起居楼里，他同门房对视时，那恶念一下子占据了他的脑海；但当他坐在火炉边上听蒙巴顿先生念诗时，那恶念又缓缓沉寂了。

　　是的，他通过那本书的署名，知道了那位英俊先生的名字：安德鲁·蒙巴顿。

　　蒙巴顿先生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沉，他的语调悠长婉转，迷人极了。他念的是这么一段诗：
　　虽然我最后的希望——那基石动摇了，
　　纷纷碎在浪潮里，
　　虽然我感觉我的灵魂的归宿
　　是痛苦，但却绝不作它的奴隶，
　　……

　　蒙巴顿先生念得非常动听，阿瑟却没有完全听懂，或者说他只是沉浸在那种美丽的氛围里，而根本没有仔细听蒙巴顿先生念的是什么。

　　“你来念一遍。”

　　阿瑟盯着蒙巴顿先生指出的那一段，磕磕绊绊地念起来，好在这首诗的词汇绝大多数他都学过——在村庄的牧师学堂里。

　　他念出最后一句：“我想着的是你，而不是那伤痛。”

　　蒙巴顿先生纠正了他几个错误的发音，他们便继续下一段。

　　就这样，时间过得飞快，一会就到了傍晚，晚餐时间到了。

　　“叩叩叩叩。”
　　阿瑟正在蒙巴顿先生的指导下学习一处语法，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个正着。

　　“先生，现在给您去取晚餐吗？”

　　“稍后再去取，我现在不想吃。”蒙巴顿先生扬声说道。

　　“好的，一刻钟后我再来。”门外那人回答道，转身离开了。

　　阿瑟看看房间里的大摆钟，时针已指到六点。

　　“先生，我该走了，卡罗琳夫人不知道我来你这儿，我得赶在学生们吃完饭回厨房去。”

　　“那你把这些蛋糕带回去。”蒙巴顿先生从桌子上端来一碟小圆蛋糕，“或者，你现在先吃一个？”

　　他捻起一块胖乎乎的蛋糕，送到阿瑟嘴边。阿瑟受宠若惊，看向蒙巴顿先生的眼神里充斥的是莫大的喜悦，随即一口把蒙巴顿先生手中的蛋糕吞进嘴里。

　　蛋糕松软香甜，好吃得阿瑟舌头都要掉了，他幸福地眯起眼睛回味。

　　蒙巴顿先生看着这一幕，轻轻扬起嘴角笑了。如果熟知他的人看到他这个笑容，肯定要开个派对庆祝一下，因为安德鲁·蒙巴顿一向以脾气糟糕闻名于整个学校。他天资聪颖，功课优秀，心智比许多同龄人都要成熟，但他性格古怪，很少有人能看到他的笑容，包括他的朋友们。

　　他曾说过“我永远不与蠢人做朋友”这样的狂言，导致学校曾经出现一大奇观——大家纷纷以能和安德鲁·蒙巴顿做朋友为荣，因为这样至少证明了他们不是蠢人。然而事实上，成功的人极少，“蒙巴顿的朋友们”与蒙巴顿家世相当，也同样骄傲。

　　学校因为蒙巴顿成绩优秀，曾想让他当“笞罚”日的执行学长，但被他以“不想见到丑陋的屁股”为由拒绝了，这也成为学校的一大笑谈。

　　就是这样的安德鲁·蒙巴顿，竟只是看着一个厨房帮工吃蛋糕而笑了，这实在是令人有些不解。

　　“谢谢你先生。”阿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惴惴不安，“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蒙巴顿先生丝毫不介意这些，他揉揉阿瑟的亚麻色短发，像是同他做约定：“明天见？”

　　阿瑟重重地点头：“嗯！明天见，先生。”

　　说完他把碟子里的蛋糕悉数揣进衣兜，快活地溜走了。

　　门房今天非常不开心，因为那个小子今天只带出来几个蛋糕，而门房不开心，阿瑟就开心了。

　　阿瑟把蛋糕分给史密斯叔叔一半，其它的他留下来打算慢慢品尝。蛋糕、诗歌、炉火，这些美妙的事物在一天之中全部出现了，而这一切，全是蒙巴顿先生带给他的。

　　蒙巴顿先生好高啊，阿瑟躺在冰冷的小床上，回想起他和蒙巴顿先生相对而立的时候，他才到蒙巴顿先生的肩膀。真奇怪，明明蒙巴顿先生也还没长成个大男人呢。

　　阿瑟搂着“忏悔”进入了甜甜的梦乡。在梦里，他和蒙巴顿先生重复做着今天的一切事情，日复一日，没有终点。而现实世界往往没有那样完美。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周，巴克·巴顿终于回来了，这也意味着阿瑟的美梦即将走向终结。阿瑟以一先令的高价，与巴克成交了最后一次送炭的机会。

　　在这最后的下午，阿瑟多次走神，蒙巴顿先生也察觉出阿瑟的闷闷不乐。他把书合上，亲切地问阿瑟：”你今天不开心吗？”

　　阿瑟忽然站起来，盈盈的蓝眼睛不舍地望着蒙巴顿先生，他说：“先生，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蒙巴顿先生愣住了，他没有想到阿瑟会提一个这样、这样无礼而鲁莽的要求。
　　他的理智和修养告诉他：你应该拒绝他！你不应该和这样一个下等人太过亲密。但脑海里有另外一个声音催促着他：看看他多伤心！快答应他，快答应他。

　　蒙巴顿先生点头了。

　　阿瑟猛地扑上去，他紧紧环住蒙巴顿先生的臂膀和脊背，把脑袋靠在那张宽阔的胸膛上蹭来蹭去，就像是对妈妈和莫莉那样。

　　他抑制不住地发出委屈的呜咽声，这声音七转八拐地绕进蒙巴顿先生的耳朵里、心里，让他想起了家里初生的小狗，让他心软，让他不忍心推开他，呵斥他。

　　阿瑟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很放肆，但他以为这是和蒙巴顿先生的最后一次见面了，所以他不顾一切。

　　而蒙巴顿先生已然后悔——阿瑟抱他抱得太紧，他有些喘不上气。他只好拍拍阿瑟的背，艰难地说：“好了，阿瑟。”
　　这是他第一次叫阿瑟的名字。

　　阿瑟羞愧地松开手，开始后怕起来，他记起他和蒙巴顿先生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差点砸到他的杯子了。

　　他认为自己应该解释点什么，于是他说：“先生，抱歉冒犯你了，我实在是太伤心了。从明天开始，我就不能来你这儿了，我……我舍不得你，先生。”

　　他这话如此诚挚、直白，叫蒙巴顿先生原本暗存的一丝恼怒也烟消云散了，他问阿瑟：“你为什么不能来呢？”

　　阿瑟哽咽道：“原来干这活儿的巴克病好了，我就不能来了。”

　　蒙巴顿先生想了一会儿，从他高高的书架上挑出一叠书，又拉开他那个“多金”抽屉，打算给阿瑟一笔大钱。

　　阿瑟拦住他，控诉似的说道：“哦，先生，你不必给我钱！其实你给的钱我大半是拿不到的，一楼的门房会把我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收走，你还是留着自己花吧。”

　　“那我还能给你什么呢？”蒙巴顿先生问道。

　　“请你再给我一个蛋糕。”阿瑟破涕为笑，“好不好？”

　　蒙巴顿先生便打开他的小食橱，里头全是各色甜点美食：“你想要什么自己拿。”
　　“一块蛋糕，我只要一块蛋糕。”

　　就这样，阿瑟一手提着空煤箱，一手抱着书，兜里装着一块小蛋糕，走出了这个带给他无限快乐的梦幻房间。

　　他失魂落魄地接受门房对他一遍又一遍的搜身。

　　“怎么又只有一个蛋糕？”门房不满地嘀咕道，他完全没把那一堆书放在眼里，没夹钞票的书对他而言就是一堆废纸。

　　门房的态度彻底惹怒了阿瑟，他想着，反正以后他也不会再过来了，不如现在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老头。

　　“嘿，大胡子，你的大儿子结婚了吗？阿瑟挑衅地问道。

　　在明亮的灯光下，阿瑟嘴角挖苦的笑异常显眼，这一下子戳到了门房不足为外人道的烦心事。

　　他大受刺激，半张脸涨得通红：“小子，你从谁那里听来的这些，不要多管闲事。”
　　说着他从阿瑟兜里掏出那个蛋糕扔在地上，狠狠地用脚碾碎了。阿瑟张大嘴，眼睁睁地看着蛋糕被踩坏，却没来得及阻止他。

　　阿瑟红了眼睛，扑上去揍了门房一拳：“你这个老杂种！”
　　他力气之大，比他高了半个头的门房居然无力反抗。

　　好在阿瑟比一年前懂事得多，他只揍了一拳就收了手。临走时他怕老门房告状，于是半真半假地威胁他：“你和巴克的勾当别以为没人知道，以后最好别惹我，老头。”

　　他眼里的凶狠火光四射地迸出来，在他走后，门房好长时间还为那孩子的眼神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