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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盲(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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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见西夹在潮水一样的车流里,抬头看着两侧。
现在正值下班放学的好时间,街面上行人匆匆,都卯着一股劲儿往家赶。
几息间来到对街。
他冷然。
方坤从蹲着的地方一跃而下,露出“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的”表情,下巴点点后巷:“那儿,去吧。”
沈见西没立刻走,而是说:“把张子扬喊过来。”
“哦嚯,”方坤轻松的模样终于有所松动,看着他问:“你来真的?”
先不说给人出头的方法多了去了,直接撕破脸好不好,就是沈见西这个一脸厌烦的样他都不敢把张子扬喊过来。
一言不合动手怎么办,张子扬等会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怎么办。
不太好不太好。
方坤试图打圆场,“大不了我再给张子扬打个电话,我喊王叶玮一起打。苏秾以后就是我妹妹,我亲妹妹!我看谁还这么不长眼去欺负她。”
“五分钟,我见不到人他以后也别来学校了。”
“嗳,你!”
沈见西说完就走,压根不给方坤说和的机会。
整点一到,街两边的路灯一齐闪亮。
方坤扭头,目光跟着沈见西拐进巷口,灯照射的范围刚好到那里,再深就进不去了。
他望着空无一人的巷口深呼吸,抬手拨电话。内心祈祷张子扬最好就在学校,或者在学校附近一带。
沈见西可是说话算话的主。
刚入窄巷口,没听到呼喊救命,甚至连她一丝嗓音都听不到。
倒是其他几个女生的叫骂声尖利刺耳。
沈见西微蹙着眉,在想她为什么不说话。
巷子越往里越深。越深,越暗,加上周围青石板的建筑,眼里所见都是灰青色。
往下,深色的地砖上铺着黑裙子,又是暗色。
肖俐正蹲在地上撕扯缩在角落里的人的衣服。
她死死往外拽,涂着口红的嘴大笑不止;她攥紧着不敢松手,低着头蜷缩。
到底还是挣扎不过,排扣崩开,随即泄出一小片白,有些晃眼,校服被甩在脚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拍手叫好。
沈见西离着一段距离看她们。
脚步轻缓,静静伫立着。
他没再靠近,黑色的卫衣融进夜色。
远处突兀地出现一个人,一个女生笑得弯腰驼背,眼神乱飘,冷不丁看到他,惊叫一声,引起旁人注意。
众人一齐往巷口看。
冬天的傍晚远比之前那天要昏暗,他的脸拢在阴影里,看不清。
还隔着一段距离。
肖俐最先反应,站起来喊了句:“谁!”
沈见西才动。
从稍远处走进可看清范围,一样暗,但是随着他走近,一张过分优越的脸出现在面前,让她们一眼认出是谁。
“沈沈沈……沈哥。”
肖俐看到是他,嘴皮子哆嗦一下,艳红的两瓣唇像血盆大口。
不是说他不管苏秾了吗!
平白一阵风从巷口灌进来,吹起裙角,阴寒顺着脚踝往小腿上爬。
沈见西在口袋里捏着烟盒一角,指尖用力,硬纸盒瞬间被捏软,软塌塌不成模样。他意味不明地扫视一圈,慢慢松手,视线最终落在苏秾身上。
肖俐僵硬的转身,面对沈见西,上次被羞辱的难堪还刻在心头,她说什么也不敢在他面前卖弄。
说话,不知道说什么,想走又不敢走,肖俐的心砰砰直跳,悄悄往一旁挪。
“等一下。”挨着角落的那个安静得像死了,沈见西终于舍得出声。
与此同时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又急又碎,夹杂沉沉的喘气声。
张子扬快速奔到沈见西旁边。
浓眉、大脸、虎背熊腰,身上的肌肉夸张,穿着背心套了件外套便匆匆跑过来。额上还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疤。
在旁边哆嗦的肖俐宛如看见救星,“扬哥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张子扬没理她,直直看着沈见西,不自觉微弯着腰,陪起笑脸说话:“沈哥你别跟女人一般见识,她狗屁不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她这一次。”
电话里方坤说得一清二楚,沈见西喊他来就是为了给那女生出头。方坤还说沈见西对她不一般,也怨肖俐三番两次找人家麻烦。
这事怎么盘算都是从苏明睿身上挑起来的,沈见西等于变相截了他先看上的人,再联想到之前在包厢说过的话,他虽然奇怪,但也不敢多嘴。
沈见西的手至始至终都插在口袋里,姿态随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哥,你看……”肖俐身材不错,张子扬还热乎着,“要不我让俐俐给人道个歉,这次就算了吧。”
说着迅速给肖俐递了个眼神。
站她左边的女生先接收到,拽了拽还呆愣着的肖俐。
肖俐慌忙回神,强扯出一个笑容,走到角落弯腰道歉:“苏秾真对不起,今天就是个误会。”
没人应答。
沈见西微笑:“误会?”
“不不不不不是误会,就是我的错!”一个眼神扫过来肖俐顿时汗毛直竖,眼里全然是害怕,连连弯腰道歉。
“她们呢?”
几个女生连拉带拽趔趄到肖俐身旁,一口一个对不起。
声音此起彼伏。
还有人在抖。
张子扬以前见多了女生打架互扯头发,却没见过集体道歉的场面。看过她们,再转回沈见西身上,咽了咽唾沫开口:“沈哥,差不多了吧……”
沈见西不响,一直看着苏秾。
天色完全深暗,蓝灰色和青石板连成一体。她的校服是蓝白色,本应该显眼,现在却被她们碾在地上。
她呢,团在那里一动不动,脚尖前,一群女生又是哭、又是道歉,嘴上说的真好听。
沈见西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摁亮,松开,再摁亮,再松开。
咔咔哒哒富有节奏,传进耳朵像折磨。
沈见西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肖俐她们道歉的话便不敢停。
直到听见他轻笑,忽然说:“你们道歉,就这样吗?”
口头道歉不能让他满意,那……张子扬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浑身一惊。
“沈哥,这毕竟——”
“你们最常干什么?”
沈见西摁着打火机,看也没看张子扬一眼,截断话头直接抛给肖俐。
细细一簇火苗摇曳在他手指旁,许久才被风吹灭。
肖俐愣在原地,刚才的张扬全部被恐惧替代。
——她们最常干什么?
——扇人巴掌。
肖俐的口红早就在慌乱中蹭花了,蹭得嘴边下巴都是红。
沈见西觉得,打人巴掌有这个力度就可以了。
巷子里没人动弹,因为没人能想到沈见西把事做得这么绝。
张子扬伸手想缓和缓和气氛,空抬了两三下也没敢搭上沈见西的肩。气势上矮一截,他看着肖俐求救的眼神,默默偏开头。
这就是默认了。
“打啊,”沈见西呵了一声,火苗被风吹熄以后,他放下手,“是你们自己动手,还是我喊人?”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肖俐的脸不自然地抽了两下,抬手去扇自己的脸。
第一下挺轻的,沈见西笑了。
过家家打得都比这响。
笑声低哑,像是不知名的开关,随即成片响起巴掌接触脸皮的声音。
清脆又悦耳。
沈见西的漆黑的眼眸,在黑夜的映衬下染上愉悦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浓妆也掩盖不住脸上红彤彤的手指印。
沈见西好心情地发话,说走。
只是在张子扬转身前补充一句:“以后肖俐找她一次麻烦,我就找你一次麻烦。”
硬碰硬咯。
谁骨头软谁输。
张子扬哪敢跟他硬,连连点头拽着呆若木鸡的肖俐跑出后巷。
狭窄、逼仄的长巷子。
暗无天日,仿佛永远都不会再亮起来的夜晚。
抱着腿,将头抵在膝上的少女。
四处寂寥无人,好像是为了配合这场景,风来得都小心翼翼。
轻轻掠过她头发。
沈见西提步走近。
一个居高临下,一个蜷缩成团。
诡异的平衡在两人之间徘徊,没有谁先出声。
沈见西觉得她没用极了,废物又怯懦。苏秾不知道拗着什么,不肯开口。
再往前一点,他的腿,就会挨着她的。
沈见西低头觑她,视线从脸滑过颈,她攥得再紧,奈何扯松了的领口也合不拢。
长而密的眼睫低垂。
他轻慢眨眼,恍然。
原来在朦胧昏暗里瞥见的一抹白是她颈子下面。
沈见西突生一股后悔。
他不该来得这么早,应该再晚一点,等她们剥光她。
这里没有监控探头。
小巷子底,一面开口,三面青石墙,像是要把所有隐秘肮脏的东西都藏起来。
苏秾环着腿,手心死死攥着衣服,沈见西听到细碎的衣料摩擦声。
应激反应。
她还没从刚才的激烈撕扯中回神。
过了很久,苏秾清晰地感知到天黑透了。
空气湿冷,她忽然闻到烟味。
苏秾慢慢地抬起头,错觉黑暗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被捣得粉碎。
烟味里似乎有一丝甜。
沈见西不知何时蹲下的。
正盯着她,眼神意味不明,似乎是嘲弄,感觉又带着点怜悯。
他重新摁亮打火机,凑到她脸旁,借着打火机的光去看她的眼。
火苗近在咫尺,苏秾却没躲。
她的眼睛比他见过的一切都要干净透明,瞳孔映着火光,漂亮的浅红色光晕在一圈一圈地流转。
苏秾被他这样看着,莫名就想哭。
浅红色晕出水光。
沈见西失笑,问她:“怎么了?”
睫毛颤动两下眼泪再也忍不住,苏秾侧过脸用手背去抹。
她偶尔抽噎两声,单薄的肩跟着抖动,一直哭一直哭,像是要把所有委屈一次哭干净。
打火机灭了,他便松开重新燃。
这次轮到沈见西一言不发,跑到小巷子里听一个女生哭。
耳边只有她夹杂喘息的哭声。
不怎么好听,太噎了,像是生怕惹人不喜,哭都哭得瞻前顾后不那么顺畅。
没出息。
窝里横。
沈见西想凶她两句,不过一转头看到她哭得那么惨,鼻尖通红眼睛通红,就算了。
没出息就没出息吧,也不能所有人都勇敢。
比如他家那只猫。
女生好像都挺喜欢猫。
“去看猫吗?”沈见西忽然问。
苏秾止不住眼泪,却没再噎声,水雾朦胧的眼看着他。
话一出口沈见西就有点后悔,不过看在她停止哭泣的份上感觉也没那么糟。
沈见西将打火机塞回口袋,霎时四周一片漆黑。
他的视力比一个哭红眼的人好很多,黑暗中也能精准锁定她的位置。
沈见西站起身,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你去看猫,要不要?”
……
已经很晚了,现在回去要挨骂;再晚些回去,一样要挨骂。
苏明睿会在她面前露出那种“你果然特别贱”的下流笑容;阿姨会得意洋洋自己又得了个把柄,同周围邻居讲她这个继女回家这么晚,说不准是跟哪个男的鬼混去了。
他们说,女孩是赔钱货;
他们说,都是因为她父亲才不得不出轨;
他们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肯定也有责任。
……
既然做什么都是错,那她不要很乖很乖了。
苏秾用湿漉漉的手背抹过脸颊,仰起脸,嗓子哭哑,却坚决,脆生生说:“要!”
她在黑暗中搭上他手腕。
沈见西把她拉起来。
***
马路两旁的路灯太亮了,亮得苏秾眼睛疼,没法直视外面,只能低着头默默坐在后排。
怀里抱着书包和校服。
沈见西弯腰坐进副驾驶,说,“银河湾”,然后去看窗外的行人。
师傅发动车子,为了省点钱,等他们系好安全带便关掉灯。
期间瞥了一眼副驾驶的人,又抬头从后视镜打量后排坐着的女生。
两人差不多的年纪,女生安安静静一看就觉得是个成绩好的。倒是男生,师傅转回来看沈见西,内心啧啧啧啧,一张脸万里挑一,就是人品不太行,带女生去高档小区。
沈见西对视线一向敏感,然而随便他打量,仍是懒散到极致的模样。
风从窗口倒灌,吹乱他额发,沈见西摇上窗,快要封顶时迟疑了一下,还是留了一丝缝隙。
哭完以后,晕车会更难受。
一中、职高,两所学校就在一个地方,离银河湾很近,师傅刚起步,过两个红绿灯就到。
这么点距离也就起步费。
计程车调个头,横在小区门口,沈见西径直拉开车门下了车,没零钱,抽出张一百的从玻璃缝隙塞进去。
“不用找了。”
他转身就走。
苏秾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就是目的地,急忙拉开门追上去。
师傅看着女生来不及背好书包,抱在怀里一路小跑去追男生。
直到两人再也看不见身影,他一把摸过掉在副驾驶座的钱,又是摩挲又是对着灯光看,仔仔细细确定不是假/钞,嘟哝两句有钱烧的,一踩油门走了。
沈见西没想等她,左转穿过细窄的路。
苏秾勉强跟上。
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呼吸紊乱,一听便知她八百米肯定过不了。
沈见西还在想怎么就带她来了。
可能是好奇她乖,但是乖的人多了去了,他的猫比她乖一百倍。
这不成立。
或者是因为她可怜巴巴,没人捞一把就只能等死。
想了几个原因,沈见西觉得这比以前还烦。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揉搓,索性不再想,拉上卫衣帽子越走越快。
有意甩掉身后跟着的小尾巴。
苏秾刚放缓的脚步不得不急促起来。
七栋,楼梯口紧挨着路灯的那栋楼,沈见西停在花坛旁。旁边的地面,包括花坛里的花,全都是漆黑的。路灯从头顶往下照射,像把他拢进一团光明。
苏秾抱着书包,怀里的校服袖子垂下来。
她站在两步之外,用书包抵着胸口平复了好久,此时才有机会认真去看他。
还是傲,还是黑色卫衣,只是绣金图案有所变化。
苏秾想起那件红色外套,觉得他更适合黑色。
艳色他穿,像冷焰火。
灼热又滚烫。
一层冰。
沈见西看了她会儿,“过来。”
所以苏秾靠近。
“发什么呆呢?”他问。
苏秾摇头。
天真宛如幼鹿。
沈见西觉得应该给她一个选择,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要上去吗?”他又问。
苏秾看着他,不响。苍白的脸色有所回转。
她没说去,也没说不去,眼角的红色消退了一些,变成淡红,像打薄的眼影。
沈见西嗤笑一声,转身的瞬间衣服后摆被扯了一下。
苏秾依旧不吭声,沈见西却感觉到越来越紧的拉力。
都捡了一个回家,也无所谓再捡第二个。
他带她走进电梯,错觉像带着一个委屈极了的孩子回家。
光把两人的影子连接在一起。
没进门之前,苏秾会想他养的猫是什么样,一开门,首先传来一声甜腻腻的喵嗷。
一只浑身银白的猫从沙发上跳下来,眨眼间蹿到沈见西脚边蹭来蹭去。
蹭了两圈看见他身后的苏秾,猫瞬间炸毛,尾巴高高竖起,透过齿缝尖声吼叫,嘶嘶声不绝。
“它见生人比较少,没事。”沈见西低声解释了一句,然后看向正在发威的猫,呵斥一声:“塘塘!”
原来还很威风的猫瞬间败下阵,不情不愿地弓身走了。三两下跳上猫爬架,浑圆的猫眼紧盯着她。
沈见西的家,不如说是样板房,酒店的布置也要比这多。窗帘没拉紧,夜晚的路灯煌煌地亮着,墙却是金属般冷冷的银白。
沙发后本应该是布置挂画的地方,然而什么都没有,余出大片空白。
灯一开,白得刺眼。
再精致的装修也毫无用处。
苏秾换好鞋跟着他来到客厅。
鼻尖似乎闻到一丝冷檀香,跟他身上的味道很像,仔细去找,顿时又消散了。
沈见西无奈侧身:“还不放手吗?”
苏秾大梦初醒一样慌忙放开手,怀里的书包校服没控制好平衡砸在地上。
咚的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苏秾连声抱歉,蹲下去捡。
没回应,沈见西去厨房拿了两听可乐。
苏秾蹲在地上把书包校服堆在腿上,抿唇看着他。
她骨架细,蹲着更显小,看起来比之前还委屈。沈见西自觉对她够宽容大度了,怎么还这样。
“过来坐。”他蹙着眉,歪在沙发一侧。一条腿平伸,另一条腿屈起。
一个人圈去大半领地。
苏秾小心翼翼站起来,坐在沙发另一头。双腿都规规矩矩并拢着,不敢往他那探出一点。
妈的,像个小学生。
她怎么不系红领巾啊。
沈见西气笑了,捋了把头发坐直,把可乐抛给她一罐。
苏秾手忙脚乱接住,这时候才发现,沈见西有美人尖。
不太明显的美人尖,但是漂亮极了。
“苏浓,”沈见西忽然喊她,“你上课也爱走神吗?”
苏秾摇头。
“你除了说对不起和摇头,还会什么?”
苏秾沉默一会,在想自己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半晌,无果,她什么也不会,下意识想低头。
“别低头。”
被阻止了。
手里的可乐是冰的,那冰凉凉的感觉一直蔓延到胸口,苏秾抬头看着沈见西,“我……不知道。”
还有人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沈见西没再说话,拉开拉环灌了一气儿。
可乐咕嘟咕嘟的冒泡声仿佛她满肚子想说却不知道怎么说的话。
他把拉环扔向茶几,叮当脆响。
一罐可乐都比她讨人喜欢得多。
苏秾的眸光有些暗淡。
好在沈见西虽然脾气差,但是很少乱发脾气。可乐见底,他隔着客厅对角线的距离把空易拉罐扔进垃圾桶。
猫没反应过来,一道抛物线把它吓得从猫爬架上跳起来,扑到主人腿边找安慰。
可惜沈见西不怎么喜欢猫,而是看向苏秾,“不喜欢喝可乐吗?冰箱里的你随便拿。”
手指上下蹭了蹭易拉罐的外壁,冷气凝成的液珠沾湿她手心。苏秾想起他说的话,生生克制住摇头的动作,轻声说:“太凉了。”
“嗯?”
她的声音更小:“不太方便。”
沈见西一开始没明白,蹙眉思考两秒,随即露出懂了的神情。
“拿着也凉,放桌子上吧。”
冰可乐磕在茶几上的声音也很清脆。
挨在他腿边许久也没等来抚摩,猫发出嗲嗲的一声叫。
看见猫,苏秾强按下羞耻心,试图从刚才的情绪中挣扎出来,“它叫糖糖?”
“嗯。”沈见西半应不应。
名字跟叫声一样甜,就是不太像他会取的名字。
糖糖。
“好甜啊。”苏秾不禁微笑。
“不是糖果的糖,是土字旁的那个塘。”沈见西纠正错误。
“土字旁……”苏秾在手心比划了一下,字写出来的同时惊喜出声:“是池塘的那个塘!”
池塘的塘……
宋蕴塘。
是同一个字,沈见西点点头。
得到他的肯定,苏秾笑意更深,盈满欢欣的一双眼,很清。
她的声音温雅和缓,沈见西还是没抵住睡意,支头斜在沙发上,眼眸因为困倦,而显出几分昵昵缱绻:“苏浓。”
几乎是在他开口唤的同时,她看向他。
内心不免忐忑。
沈见西闭上眼,鸦黑的眼睫落出一扇光影。
“浓,哪个浓?”
虽然他看不到,可苏秾抬起左手,认认真真在上面写字,一边写,一边拆分:“左边是禾字旁,右边一个农。”
温柔的嗓音听来像催眠,沈见西彻底闭上眼,吊着最后一丝理智用来应付她。
“左边是禾字旁,秾……”他跟着重复,上唇比下唇更薄,红得过分。
普普通通的名字从他唇齿间滚过,苏秾莫名觉得心慌。似乎有一丝丝的痒,从心尖冒出来,四肢百骸都跟着难耐不安,咽喉干渴,脸皮滚烫。
风声燥。
明明关着窗。
“秾:花草繁茂、深艳华丽。”她最后这么解释。
极美好的寓意,沈见西快溺死在这片温柔海里。
猫最先感知到沈见西的昏昏欲睡,不再来回地蹭,蹲在一旁甩尾巴,然而眼神一直黏在苏秾身上。
她晃晃手,猫便歪头跟着她的手左右轻摇。
像招财猫。
苏秾无声笑了下,转头去看沈见西,耳边是他慢慢均匀的呼吸声,似乎很快就要陷入梦乡。
说来看猫,结果真的只是看看猫。
说跟他走的时候,她也是真的不知道会去哪里。
眼睛火辣辣地疼,干涩又灼痛,苏秾用手贴在眼窝处,视野被挡住一半,另外一半仍旧认认真真凝视他。
那些女生议论的焦点,还有男生议论的焦点,现在就在她眼前。
躺在沙发上入睡。
沈见西侧颜线条流畅,眉高骨挺,苏秾想到她们说,漫画都不敢这么画,还说他是天生诱人堕落的存在。
堕落,这个词一响起,苏秾深吸了一口气。
她悄悄撇开脸,低微地呼吸着。
手指完全盖在眼睛上,不去看他了。
客厅里没有钟,看不到明确的时间流逝,可看不到归看不到,秒针总在走,半刻也不曾停过。
她该回家了。
脸上稍高的温度把手指都捂热,苏秾放下手,握紧书包肩带,从沙发上起身。
可谁知变故突生。
苏秾只觉一道白影猛地从身前闪过,锋利的爪子狠狠一挠,随即脚腕剧痛。
那道白影一击即逃,疯狂逃窜间毫无章法,直直冲着对面的梨花柜而去,眼见着要碰到唯一的装饰水晶瓶。
掉下来要碎。
完了。
两个念头顿时闪过,苏秾微张着嘴,整个人都是昏乱迷茫的。下一秒却看到猫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墙也硬是要改变方向,跳起来重新爬上猫爬架,没碰到梨花柜一丝一毫。
好像从刚进门,它便离梨花柜远远的。
猫逃窜的动静惊醒沈见西。
他坐起身,很不清醒的样子,靠着沙发反应了一会,在想怎么突然多了个人。
之前的记忆回溯,沈见西烦躁地揉着太阳穴,蹙眉问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