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耳朵》公路飞行

13、成名在望

　　肖尔带着自己的画作去见了一位经纪人。
　　如今吃艺术这一晚饭，就跟当明星一样，也要有经纪人，年轻艺术家要出头，需得包装营销。
　　徐炎是个从事艺术品买卖的商人，但是他和专业的经纪人还差许多，只能算入个门的程度，肖尔不太清楚他具体在做什么，从老师轻蔑的口吻里听得出来，大部分时候似乎不怎么光彩，譬如介绍同学去给土财主画临摹的名画，一张两三千的样子，他还抽成。
　　这次老师的画展，他有帮忙联系场地，布置展厅，最主要的目的则是为他那个从事艺术品买卖的工作室接活干，借此招揽生意罢了。
　　“肖尔，你是个很有才气的人。”老师再一次强调。
　　他介绍给肖尔认识的经纪人叫赵存溪。
　　赵先生看不出年纪，大概在三十多到四十多之间，他穿着一件绛红色的休闲夹克坐在沙发里，也没说自己家学渊源，祖上多么多么了不起，但是肖尔觉得他看着特别优雅得体，像一个富了好几代的贵族，低调内敛。一身名牌西服的徐炎一比之下，就真的像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了。
　　“沈老跟我说了你的情况，也给我看了你的画，我觉得你非常有潜力，当然作为一个艺术家的初期阶段，你的画难免会有些不足，但是这无伤大雅，天分是求不来的东西。”
　　肖尔听着这些话，简直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如果一年前他告诉自己，会有人欣赏他的画，他大概会嗤之以鼻，因为当时忙着送外卖的他，根本拿不起画笔，画不出像样的作品。
　　这一次谈话让他心潮澎湃。
　　回到家以后，他低头看看，发现徐炎给他打了五个电话，微信里留言了十几条。
　　肖尔想了想，还是给他回了信息，“今天临时有点事情耽搁了，明天我一定过去。”
　　他翻箱淘柜，找了几幅报废了不想要的画卷起来塞进海报筒，就当是明天应付徐炎吧。
　　想了想，干脆也不用见面了，只拍照给人家就好了。
　　徐炎看了照片还是纠缠他，说明天见面。
　　肖尔想拉黑他，又觉得对方也没做过分的事情，还是置之不理的好。
　　门外突然有动静，季向空像个英雄般的凯旋而归了。
　　“此处居然没有香槟，鲜花，还有掌声？！”他把行李一丢，开始抱怨。
　　“机场有那么多粉丝迎接你们，还不够啊！”肖尔跑出来迎接他，“快点，让我看看奖杯！”
　　“奖杯老板拿去啦，放在训练基地呢，你看我之前的奖杯有拿回家吗？”
　　“听说奖金也不少？”肖尔的眼睛里简直放着光。
　　“Money!Money!”季向空带着韩语腔调念这个词，然后突然扑上来拥抱住肖尔，狠狠地随着节奏蹦跳，肖尔几乎要被他带得摔倒。
　　“我饿死了，有什么吃的吗？”放下肖尔，他拍了拍肚子。
　　“这个点了？”肖尔乍舌，“你们在路上没吃点什么吗？”
　　“我原来还觉得飞机餐挺好吃的，自从你在家里做饭开始，再吃什么都难以下咽。”季向空一副都怪你的表情。
　　“我给你煮碗面吧。”
　　“粉，我要嗦粉！”
　　“你等着。”
　　肖尔围上围裙，下厨给他弄了一碗酸辣粉，花生碎和脆豌豆都密封在冰箱里，随时备用，幸好昨天晚上在外面吃，冰箱里的香菜也还留着。
　　季向空吃得满头大汗，酣畅淋漓，没有什么比此时更幸福了，哪怕情场失意的阴影，在又一次问鼎的喜悦之中，也完全被冲淡了。
　　“明天我还要回基地睡，接下来还有很多采访，还有综艺节目，直播什么的，不是在家里做直播，一般是基地，或者去一些活动现场。”季向空交代未来几天的行程。
　　肖尔点点头，他最近也会很忙，恐怕没时间给季向空当小保姆兼按摩师。
　　季向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干什么？”肖尔看看自己，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季向空摇头，“说不上来，觉得我不过是出去比赛的功夫，几天时间你好想变了个人似的。”
　　“尽瞎扯，哪儿变了？”
　　“变更好看了，跟我记忆里的耳朵哥完全不一样了，像个……神秘的大艺术家！”
　　肖尔被他逗得不行，嗔怪着瞪了个白眼给他。
　　季向空觉得换别人做这个表情，比如裴熙或者林逸轩，他肯定想爆抽对方一顿，但是肖尔就可以。
　　“快说，到底有什么好事发生？你都喜上眉梢了！”
　　“你拿了冠军，我不该为你高兴吗？”
　　季向空不相信，但是肖尔守口如瓶，他也不好再追问。
　　。
　　肖尔灵感泉涌，开始没日没夜地画画。
　　赵先生给他约了访谈，在一期艺术杂志上把他和其他一些年轻艺术家一起推荐出去。
　　徐炎应该也看到了那期报道，本来他几乎一天一两条微信地问候肖尔，朋友圈也老发暧昧不明的东西。自从那期艺术杂志出来以后，约摸有人跟他提了，他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再和肖尔联系了。
　　大家心知肚明，也不用撕破脸。
　　徐炎最后给他发的信息是：“祝福你，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肖尔第二次上的杂志竟然是一期时尚杂志，穿着那些五位数起头的衣服，在摄影棚里被人像洋娃娃一样摆弄，照片出来，他简直不认识自己。
　　经过时尚杂志的包装，他的确像一名前卫艺术家了，而且报道里浓墨重彩地提了他的听障，他的身世，他送外卖在街头奔走的生活。大概这是艺术家必备的传奇经历了。
　　“你会手语吗？”赵先生问他。
　　“嗯……会一点。”
　　赵先生说这不行，随即从聋哑学校请来了专门的手语老师，教他系统的手语。
　　真是神奇，他能用助听器听，如今却要回头学手语。
　　赵先生把他带去他上班的工作室，和肖尔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不一样，这里更像时尚杂志的摄影棚。
　　专门的形象设计师给肖尔选好衣服，那些并非耳熟能详的大牌子，肖尔不认识。
　　赵先生解释：“你不能穿人家认得出的牌子，土财主才穿那些，这些衣服都是裁缝手工做的，没有牌子。”
　　肖尔茫然地点头。
　　“有点紧张吗？”赵先生促狭地笑。
　　“很紧张，我的紧张都写在脑门上了。”
　　“不要紧张，要嚣张。”
　　肖尔捂脸。
　　“实在紧张也没什么，我喜欢看你拘谨的样子。你跟别人一个样，就不好了。”
　　很快赵先生带他参加艺术沙龙，慈善酒会，介绍他认识艺术届的名流，他的画还没卖出去，但是在这些人里，已经成了后起之秀。
　　两个人坐回车里的时候，赵先生忍不住道：“你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了吗？”
　　肖尔透过车窗玻璃，看见有几个人朝这个方向看。
　　“那是他们嫉妒的眼神。”
　　“……”
　　“不遭人妒是庸才。”
　　“我的画还没卖出去呢？”
　　“不要急，你是艺术家，不是卖画为生的匠人。你现在缺钱吗？”
　　“嗯……还好。”
　　“所以你急什么？”
　　肖尔还是觉得摸不着头脑，“我需要留个长发，或者蓄个胡子什么的吗？”
　　“啊？”赵先生终于哈哈大笑起来，“不用，太浮夸了。你这样就是个艺术家了，谁也模仿不来，你更不要去模仿别人。”
　　汽车发动，司机在前面听到他们的对话，完全不参与进来，仿佛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赵先生也来世茂滨江肖尔的画室看过，这个画室显然太业余了，本来赵先生说要带摄影师到这里来拍照，但是他看过以后，决定让肖尔到他那边摆拍，他有专业的画室可供取景，接受视频采访。
　　肖尔嘘了口气，这是季向空的家，要拍视频也得先跟主人报备，再说这算个不情之请，季向空可不见得会高兴。
　　既然赵先生说不用，那自然最好了。
　　约定了下次拍摄的时间之后，肖尔坐在画室里一时觉得有些茫然。
　　然后季向空突然又回家了。
　　他忙过了这阵子，冠军的头衔渐渐没那么光芒万丈，大家总会被别的新闻吸引目光，就是奥运会，热闹了一个月闭幕以后，观众也会渐渐忘了冠军们。
　　他又恢复到原先的状态，十几个小时宅在电脑跟前打游戏做直播，等吃饭，抱怨颈椎痛。
　　肖尔也忙，他有太多应酬，包括学习手语，以及陪伴莫名奇妙的人参观莫名奇妙的地方，好在赵先生总是能陪在他旁边。
　　季向空的一日三餐不能保证了，有时候肖尔深夜才回来，一脸的疲惫，给季向空按摩的手法就不那么给力了。
　　“最近在忙什么？不像是去送外卖啊？”季向空回头看他。
　　“我……就是你出国比赛那几天，我跟我大学的老师同学联系上了，然后有人就看中我的画，想帮我……嗯，就出名吧，包装营销什么的，我也不太懂。”
　　季向空立刻来精神了，一骨碌爬起来，盘腿坐在床上，“还有这种好事，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哥，你要发达啦？可别忘了带带兄弟！”
　　肖尔又白了他一眼。
　　“其实我挺忐忑的。”
　　“忐忑什么？”
　　“总觉得不是靠才华吃饭，而是要我出卖色相。”
　　“哈？”
　　肖尔的手指缠绕在一起扭来扭去，“我觉得赵先生——就是我的经纪人，他是在卖人设，我有听障，家庭破裂，还过了一段苦日子，这些都让我的经历很不平凡。可是没什么人真正看我的画。”
　　季向空皱着眉头想了想，“你觉得我好看吗？”
　　肖尔看看他，笑：“我的天啊，空哥真是盛世美颜！”
　　季向空得意非凡，“我们打电竞的，如果长着我这样的脸拿了冠军，那赞助商都抢着要和你签广告合同。我觉得长得帅并没有错啊，要善于利用自己的美色。”
　　肖尔彻底拜服。
　　“艺术就是卖Y！”季向空大喊一声，“不是我说的，是尼采说的。”
　　“这你也知道？”肖尔大吃一惊，对他刮目相看，“我以为你除了打游戏，大概连高铁都不会坐，要是把你丢在陌生城市，你得哭着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是夏凌，不是我！”季向空扑上去跟他扭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