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Chapter 18 等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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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的午后。
天海坐在卧室的地板上，手里拿着笔记本写写画画，对面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篮球比赛的录像——去年她们输给清泉女高的那场比赛。她已经看了很多遍。
反复观看的目的是分析自己队伍输掉的原因，以及研究对手的风格、战术及弱点。
她自认不是天才，因此更要付出更多努力钻研，每一帧画面都不能放过。每个球员的动作、步法，变换的阵型……这些全都是需要她下功夫研究的地方。
养成这样的习惯，还是去年教练重病住院的时候。球队没有人指导，她只能硬着头皮代替教练，摸索着研究这些。
无数个深夜，在加练结束后，她还在篮球部的休息室里研究录像。黑夜里亮起的灯光，就像一簇孤单燃烧的烛火，她独自与困意做着斗争。
依靠着这种笨办法，她跌跌撞撞地带领球队在冬季选拔赛上打进了决赛。如今教练回来了，这个习惯她也没有丢弃。
今年两边球队的阵容都有变化，需要新的策略。天海一边啃着妈妈刚才拿给她的水果，一边看着笔记本反复思考推演着。
清泉的队长今年换了人，正是去年在比赛中司职中锋的小泉。
这个女生球风很是刚猛，不亚于很多男生，是比赛中封盖次数最多的选手。
投篮时原本自信满满，结果被对方一掌盖掉，这种情况是真的会令人产生极大的心理压力。
至于她们海南这边，三年级的前辈离开之后，如月和星梨今年要作为前锋上阵了。
清泉的前锋板野，应该算是她们去年一整年的噩梦了。
从夏季IH预选赛开始崭露头角，从加藤前辈她们手上疯狂得分，最终打赢了海南。那场失败给她们造成的心理阴影，差点让队伍分崩离析。
如今对方已经升上了三年级，身高将近一米八，依然维持着神奈川女子高中生的跳高记录，据说甚至可以做到像男生一样灌篮——虽然暂时还没有在正式比赛中见到过。
灌篮难度极大。标准的篮筐有三米多高，把球扣进去需要很强的跳跃能力。
其实平时练着玩的时候，在奋力助跑的情况下，天海也能勉强灌一个。
但是在正式比赛中就另当别论了。在正式比赛中灌篮太危险，很容易摔跤，又耗费体力，得不偿失。
面对板野这样的对手，天海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星梨和如月一起包夹，重点盯防。
最好是防接球——连球都不让对手接到。如此一来便能封锁住对手。
想到这里，天海不由怔了怔。
防接球……
“如果身高不够，最厉害的防守方式就是连球都不让对手接到。”
熟悉的话语回荡在耳边，连带着从前记忆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室内的录像带播放声仿佛雨雾般朦胧起来，听不真切，安静的空气里只剩下少年的轻笑。
“唔……具体要怎么做呢？有没有什么技巧？”
十四岁的三井寿坐在矮桌边上，按下录像的暂停键，转过头耐心地解释道：“伸直手臂，掌心朝外，挡在对方的接球路线上，这样能以最快的速度打掉对手的传球。”
他一边抬起手臂演示给她看，一边继续说道：“另一只手臂要像这样，顶在接球人的腰间，给予对抗。这样可以给对手施加压力，防止对手反跑溜走。”
一说起和篮球有关的话题，他就很容易滔滔不绝，眉飞色舞的，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像是闪着星光。
十四岁的自己坐在他身边，听得有些入迷。只不过，在对篮球技术着迷的同时，她也被他的神态深深吸引了。
“对方要是敢下沉球——”
“那么紧贴在对方腰间埋伏的手就可以瞬间把球切掉。”她就像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一样举起手接话。
“聪明。”
他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头。
自然又亲昵的动作。男孩子的手很修长，掌心也很温热。
她望着他清爽又灿烂的笑容，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忍不住想要多夸夸他。
“那还是小三更聪明，懂得这么多。”
少年闻言哈哈一笑，表情十分自得：“我三井寿可是要带领球队全国制霸的天才篮球选手。”
“是是是。”
天才自然是天才。但天海知道，他其实也很努力。
当别的同学放学后呼朋引伴悠闲地玩耍时，他在球场上挥汗如雨。
如果不是无数个夜晚的费心钻研，他不会对篮球技巧如此信手拈来。
如果不是无数次在篮球场的灯光下，执拗般一球一球地苦练到夜深人静，他做不到最后逆转比分的漂亮绝杀。
那枚mvp的金色奖牌沉甸甸的，是他应得的荣誉。
——勤奋努力才能取得比赛的胜利。
这句最质朴的真理，这份对体育精神最理想的诠释，追溯到最初，就是三井寿告诉她的。
不是以说教的形式，而是以他本身的存在。
只要看着他，与他一同去经历这些，就能切身感受到了。
可事到如今，教会她这些的人却离开了球场，只剩下她一人还在坚持。
那天教完防接球的技巧之后，他好像还对她说了些什么，应该也是非常可爱的话，但她有些记不清了。
只是两年前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已经有些模糊。
人的记性，有时候很好，有时候又很差。
区别只在于那个人是否还在身边，能够随时唤醒那些回忆，不断回温。
天海合上手里的笔记本，看向空荡荡的墙壁。
他送给她的海报，去年就已经被她撕下来收进箱子里了，墙上残留的胶布痕迹斑驳不清，就像一把钝刀，浅浅划在她的心上。
心情烦闷之下，已经看不进录像带了。天海索性站起身关了电视，换了身衣服。
“妈妈，我出去一趟。”换好鞋子后，她站在玄关处喊了一声。
厨房里传来一句叮嘱：“天气预报说一会儿要下大雨，早点回来。”
“知道了。”
她随口应了一句，关上门。
…………
说是漫无目的地散心，天海还是不知不觉一路走到了藤泽的街头野球场。
这里附近人烟稀少，格外安静。微风吹来，夹杂着细碎的树叶拂动声。
随着距离的接近，有拍球的声音划过耳畔。
走到球场边，看到熟悉的身影时，天海有种果然不出所料的感觉。
远方的天空是无垠的湛蓝，近处浅灰色的云层堆叠，微风徐徐，树影婆娑。球场中黑发少年独自一人在练球，矫健灵敏的轮廓线条镶嵌在一片空旷的风景画中。
他很轻盈，也很有力量感。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欣赏着这幅景色。就如同之前无数次一样。
春假期间，有段时间学校的体育馆整修，她只能来这里练球。几乎每次都能碰到流川枫，就顺便和他一起了。
每当她走到这片小球场，看着少年这副万事不管、只专注打球的纯粹身影，都会油然而生一种奇妙的感动，然后所有的烦恼心情都会消散一空。
这是只有流川枫才能带给她的感受。
去年夏天，就像被命运指引着一般，她在最迷茫的时候走到了这里。与他的重逢，唤醒了她对篮球的激情。
她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篮球运动本身。
或许她已经把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男孩当作了某种新的精神寄托。看到他这样的天才还如此勤奋努力，她会受到感染。而他身上的斗志和毅力也能鼓励到她。
至于找他练球……当然不是和他one on one。单打她肯定打不过他，认真PK属于找虐。她主要是找他帮忙，训练自己用不同的姿势传球。
比如背传，她要确保比赛中不会传空，队友能接到球，这就需要反复训练。
作为陪她训练的回报，她也会给流川枫提供一点小建议。
比如上篮的时候，通常都是单手托着球，另一侧身体舒展，手臂自然垂下。但是遇到厉害的防守人时，容易被从侧面盖帽。
这种情况下可以试试另一只手臂也抬起来，护住自己的球。
不过这样很考验身体的协调能力和平衡能力，需要专门训练，才能保证上篮的命中率。
她自己也没练到家，因此只能大约做个示范。
“神奈川的国中界，已经没有人能盖帽你的球了。但是等到明年，你升上高中，就会遇到经验丰富、身材也比你更加高大强壮的前辈……”
比如牧绅一。
回想起这一年里，自己看过的各种比赛。牧绅一已经成为她心中“强大”的代名词。论单人防守能力，除了山王的深津，一时还真找不到可以与他比肩的对象。
倘若是牧来防守，恐怕现在的流川还未必能躲得过。
流川枫并不是什么高傲自大的人，看起来一副高冷寡言、不近人情的模样，其实相当听得进去建议。
那天，在听完她的建议后，他站在她面前低着头注视她。
面容俊美，眼瞳深深，黑色的发丝柔顺又有光泽。
少年点头应“是”的样子，明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却能让人感觉他的态度很认真。
一时间天海忍不住就滤镜上眼，幻视了家里乖巧的小黑猫。
……所以就控制不住抬手了。
别说，手感还挺好的。
少年的发质特别好，又很浓密，摸起来不是猫毛那种细细软软茸茸的触感，但也别有一番丝缎般的柔软轻盈，摸着摸着竟然有种神奇的治愈效果。
被摸头的少年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玻璃珠般清澈平静的眼瞳中倒映出她的脸，长长的眼睫茫然地眨了下。
不过，反应过来之后，他也没有阻止她的举动，甚至还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没动。
反倒是天海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有再“欺负”下去，收回了手。
少年的目光仿佛无意识般追随着她的手。
“流川，听说你已经当上了富丘中学篮球部的队长。”她转移话题道。
他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脸上。
“恭喜你。”她弯了弯眼睛，“以你的实力，也是实至名归。”
面对她的夸奖，少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
天海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也不觉得他冷淡，反而有些佩服他这样不为外界评价干扰的心境。
拥有这样的心境，无论做什么都会成功吧。她忍不住心想，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呢。
这么一想，又觉得面前的少年在这方面比同龄人成熟太多。
富丘中学不是什么篮球强校，压根没有像样的教练，也没听闻有什么其他出色的球员。
去年她看过他们的比赛。只能说，富丘之所以能在国中联赛上打进四强，几乎都是靠流川枫一个人单打，靠他苦练出来的华丽球技疯狂砍分碾压对手。
没有告诉流川枫的是，她觉得这样的他看起来很孤独。
小时候第一次在迷你篮球俱乐部遇见他时，她就有这样的感觉。
倒不是说他没有朋友，或者和队友相处得不好，事实上富丘篮球队的男孩们都非常服气他。
只是，篮球是团队运动，倘若他能遇见跟得上他节拍和脚步的队友，能与他互相成就、一起进步，想必他能打得更开心，走得更远吧。
在天海看来，流川枫就像一株野蛮生长在郊外的名贵植株。
他并不娇贵，反而格外顽强，仅仅靠着一腔热爱和近乎严苛的自律，自己摸索着就能成长。
这也是天海忍不住想提供一点建议给他的原因。
虽然这点帮助微不足道，但她确实是真心实意想看到他成长得更好。一株漂亮的幼苗，就理所当然应该长成漂亮的大树。
闲话暂搁。
练球片刻的间隙，流川枫注意到了她的到来，停下了动作，目光望向场边。
“流川，又见面了。”
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睛。
目光相对的片刻，少女笑了起来，抬步向他走来。
四月已经到了尾声，道旁晚樱未谢，微风将粉白的花瓣吹落在她的发梢，点缀在她开朗又明艳的笑容上。
好像连时光都在这一刻缓慢了下来。
流川枫抱着篮球站在原地，等着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
“一夏前辈。”他开口叫她的名字。
“又长高了啊。”她先是比划了一下身高，露出羡慕和喜悦之色，“有一米八了吧？”
“嗯。”他点了点头。
“果然是青春期的男孩子吗……”
眼看着这个少年日渐长高，球技越发精进，天海有一种微妙的近似养成的快乐，心中有些期待他明年能在高中的赛场上名扬全县。
“陪我打会儿球吧。”她说道。
流川枫注意到她并没有穿运动服和篮球鞋，像是路过这里临时起意的提议。而她脸上的神色也是轻松悠闲的，应该并不是认真要练球。
这样想着的他没有尽力，只是配合着她的节奏，字面上陪她打会儿球，玩耍性质的那种。
不知不觉间，云霾堆积得厚重，遮蔽了阳光，天气悄然发生了变化。
感觉到脸颊有丁点冰凉，天海停下了跑动，用手指一擦拭，发现沾了水珠。
道路上深色的斑点在一滴滴地增多，越下越大的趋势。
她忽然想起出门之前妈妈的叮嘱。然而那会儿她心不在焉的，忘记拿雨伞了。
“下雨了。”
她望向流川枫，然后收获了一个省略号回应。
好吧，显然他也没有带伞。
这个天气像是阵雨。通常阵雨会很快结束。两个人跑进了路边的公交站亭，打算等雨停。
小亭子遮雨的屋檐比较窄，只有一张长凳。
雨花从屋檐落下绽放在脚边。有几辆车经过，发出微弱的光亮，闪烁在雨帘中。
天海坐在长凳上，望着远处。
视野里雨滴哗啦啦地打在层叠的房屋上，空气中弥漫开潮湿的草木气息。茫茫的雨水中，景物仿佛晕开的水墨，让人觉得格外朦胧遥远。
某一时刻，肩上一沉。
这突如其来的重量打断了天海的发呆。
她下意识转过头。
身旁的少年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
“……”
他安安静静闭着眼睛，弯长的眼睫低垂着，呼吸清浅平缓。
雨天斜落的光线洒落在他的脸颊上，像是镀上了一层珍珠般的温润光泽。
醒着的时候看起来酷酷的，睡颜却纯真又安详，没有一丝烦恼和忧虑，就像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自己的存在。
肯定是起得很早练球，累到了。而且干等着雨停无聊，犯困也是正常。
想到这里，天海有些心软，没有叫醒他。
……虽然还是挺沉的。
颈窝处传来发丝轻触的微凉和痒意，男孩子热热的体温隔着衣服传来。
她就这样动也不动地坐着，感觉半边身体都有点发麻。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耳边只剩下雨声、两个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以及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Chapter 18 等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