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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风中之烛 ...

  •   满布晚霞的天色,黑夜一点一点爬满整片天,最终被完全盖过,不见霞色。
      周卿通过厨房的门进了宫,换了身太监的衣裳,弯腰驼背降低自我存在感,一路畅行,遵照陛下御笔来到其寝宫前候着,宫四周都是侍卫。
      宫中奢靡至极,红墙黄瓦,墙柱上皆是传神的雕画,连平常的灯都是丝绸为外罩,灯火长久而不息;园中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让人难以察觉已经入秋了。
      此时,大公公从皇上寝宫里推门而出,尖细高昂的声音对四周的侍卫开口道,“皇上刚刚听到了乌鸦的叫声,你们速速去赶,可别再皇上听见那该死的乌鸦叫声。”
      大公公已经年逾半百了,自黎皇不足月时就留在其身边伺候了,脸上笑出的褶皱已经能容水了,双眼却是炯炯有神。
      所有人抬头一看,周遭的树上停着几只融入夜色的乌鸦,其中一只扇动着翅膀放肆地叫着。
      侍卫去拿竹竿赶鸟去了,大太监瞧了眼周卿,笑的和蔼,“是周丞相的公子吧,陛下等候你多时了。”
      “谢公公带路传话。”周卿跟上大太监,进了陛下的寝宫,大太监关门时伸头看了两眼,面上带笑着关上了门。
      “周卿,你来了啊。”黎帝半卧在床上,神色慵懒,手里端着碗,才刚入秋,屋里已经烧起了炭火,暖的发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儿。
      “草民周卿,叩见陛下。”周卿丝毫不犹豫胆怯,在陛下面前行礼,神色中饱含敬重。
      黎皇放下手里的碗,拿起桌上的蜜饯放入嘴中,“免礼,你可知,朕此次召见你,你可知起因?”
      黎皇语速缓慢,话语间还带着咀嚼的声音,优哉游哉的,似是要与周卿彻夜长谈。
      “草民万不敢揣测圣意。”
      “今夜不必拘谨,找你来就是揣测圣意的,看看大黎还能苟延残喘几朝?”
      一旁大公公听了,有些急了,“陛下,您这?”
      “你吵什么?去给朕沏一壶茶,顺带放紫金盒子给拿来。”
      “老奴遵旨。”大公公还想留一会儿,但被黎皇瞪了一眼,也不敢多留。
      站在黎皇面前的周卿,不敢将昭然若揭的答案说出,脑门上都是冷汗,嘴唇被自己咬的有些发白,面色犯难。
      大黎或许已经没有几年的太平日子了。
      黎国已经“跪”了许多年了,自前朝,从未堂堂正正的面对他国的欺压羞辱,被迫以和为贵,用跪求而来的和平换取而来百姓富庶,但最终还是要对百姓搜刮,给他国奉上。
      李家皇族一脉一直以民为本,懦弱的保护着,但现如今,已经无法懦弱下去了,却也无法站起。
      黎皇这场病,一病就是两年,腐朽本就贯穿着黎国的朝堂,期间太子和外戚掌政为主,黎皇如同案板上的鱼肉,权力已经被剔离了他的骨,肉已经瓜分一空。
      现如今奄奄一息的黎皇,谈何重新凝聚?持着权力的众人,都眼巴巴的盯着黎皇。
      “您已经无路可退了吗?陛下。”
      周卿眉头紧锁,紧闭着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身形微颤。
      黎皇看着这寝宫中的一切,神色涣散。
      “确实如此。”
      前来送茶的大公公听到后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周卿也跪下,两人都俯下头去,不敢看黎皇的神色。
      “那你现在知道朕为何召见你了?”
      “草民一条贱命若是能为大黎,为陛下做些什么,哪怕为之献出生命,也无惧!”
      黎皇从床上起身,腿已经不利索了,一瘸一拐走到周卿面前。
      “大公公,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周卿,从今日起,你就入禁军的编制了,现等宏贤书院结业再去,我会安排贺捷去照顾你的。”
      “谢陛下。”大公公颤颤巍巍地拿出紫金盒子,双上奉上。
      “陛下,这盒子。”
      黎皇直接打开盒子,里面陈列着数封奏折,还有几封加急的书信,看上去已经放了数月了。
      随手打开一封奏折,满满都是对太子联合外戚对朝臣的陷害栽赃,这样的奏折,无一例外,都是来自周丞相之手,奏折后都是百官的签名。
      这些名字,八成都是黎皇一手提携的,皆是忠君忠国之人,也是他原以为能改变黎国的筹码。
      无一例外,被太子和外戚的人排斥,若不是周丞相还站在众臣之首,以一己之力,怕是多年的心血早已付诸东流。
      “周卿,这些都是你父亲的上奏,一月一次,你父亲从未放弃过,可是朕没办法回应他,这场大病走到了终点,但朕已命不久矣。”
      “陛下!”大公公和周卿两人跪着,连着叩了三个头。
      “不必说了,朕自即位以来,从未放弃过想要改变大黎的情况,手中无可用之人,无信赖之人,且四面为敌,如日中天的外戚,咄咄逼人的士族,根本无从下手。”
      “太子若是上位,那必然会对外戚动手,未必是好事,但朕那几个儿子志向微小,对皇位之事能躲则躲,李砚或许是个苗头,母妃高贵,文韬武略的,却是个榆木脑袋,野心泯灭其中。”
      黎皇端起茶杯,轻吹后浅尝辄止,润了润喉咙。
      “朕从未想过现在的境地,朕希望,你能深掘李砚的野心,让他成为太子的对敌,这样一场血洗后的皇权,才能冲刷朝堂的现状。”
      “混乱后或许会涅槃重生,也可能就此一蹶不振,但朕,甘愿赌这一半的概率!”
      周卿和大公公异口同声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卿出了皇宫,走在回丞相府的路上,秋风凉飕飕的,窜进衣袖里,直叫人起鸡皮疙瘩。
      周卿手中提着那盒子,沉甸甸的,里面满满都是这些年父亲上奏的拓本,悲凉而无援的心情寄托其中,也满载黎皇的歉疚;走在路上,心不在焉的。
      “周卿!”忽的,有人从背后叫住了周卿,周卿一回头,有人将暖乎乎的东西贴在脸上。
      李砚笑着,满面红光,身着银灰便衣,身形高挑健壮,手中的油纸袋里满是热腾腾的包子,贴在周卿的脸上。
      “你怎么?”周卿看着油纸袋,李砚将其打开,让周卿拿包子,周卿自然而然地拿了个包子放在手上。
      “李曌说你下午回丞相府了,晚饭也没回来吃,我想着明日有武斗,你八成会回书院的,找了家铺子买的包子。”
      周卿咬了口手中的包子,白菜猪肉馅的,猪肉里不知放了什么,香的很。
      “好吃吧,这大半夜的,这家包子铺里正包着呢,我出了三倍价,让他们先给我蒸两屉。”
      李砚看着周卿吃包子,笑的像个憨憨,一反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形象,周卿也习惯了。
      他和李砚在六七岁时就同吃同住在书院,每每周卿带李曌外出,忘了吃饭,李砚便会换着法的给周卿带饭食,然后傻笑看着自己。
      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李砚在自己身后,像是小媳妇般贤惠贴心,不吵也不闹。
      忽的,周卿停下动作,开口道,“李砚,你想成为黎国的皇帝吗?”
      话音落下,气氛冷了下来,李砚看着周卿,突然一只手挡住了周卿的嘴,轻声道,“莫要让太子的人听去了,这会给丞相府带来麻烦的。”
      四周明明空无一人,只有旁边一家屋檐下挂着盏黯淡的灯笼,被秋风吹的晃荡;远处打更的声音缓缓靠近;更近,热腾腾的包子滚落在地的声音。
      李砚一时不慎,油纸袋里的包子滚落在地上,他弯腰捡起了已经脏污的包子,但周卿却伸手抓住了李砚的手腕。
      “请不要逃避,告诉我。”周卿神情坚定,而李砚的脸上却露出了胆怯的神色,攥着手中的纸袋,指节微微泛白。
      “你并非无能无才之人,你是在害怕,害怕的固步自封,不愿踏出自己的领域,现如今的太子和外戚如日中天,危及陛下的权力,我希望你,能成为制衡太子的那个人。”
      此时,李砚看到了周卿手上的一道细长的疤痕,不明显,却破坏了整体白皙的美感。
      李砚眼眸微垂,这是当年自己推搡周卿,害得周卿摔在了地上,手上开了道细长的口子,鲜血染红了手臂。
      同为孩子的李砚吓哭了,可周卿并未,只是轻声安慰着自己,说与自己并无关联。
      他似乎一直都是那么冷静,自信而沉稳。
      “那,你希望我做吗?”
      李砚感觉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耳垂染成了鲜红的颜色,藏在夜色之中。
      “那,请你为了我,可以吗。”
      李砚一点一点将脑袋搭在周卿的肩膀上,面红耳赤的,让人看了不由得引起遐想。
      “你为何,希望是我?”
      “在众皇子之中,你的母妃澜贵妃来自易国,且为人平和,自幼习文学武,在朝中也有你的呼声,只是你从未对太子之位有过想法,自我泯灭了火光罢了,我信你,你有能力,也足够。”
      周卿客观分析了为何希望是李砚,李砚愣是没听进去,只是靠着周卿,贪恋的在周卿肩头呼吸着,想要多留一会儿。
      “时候不早了,我们一同回书院吧。”周卿轻轻推开李砚,得体的笑着。
      李砚退步的动作有些慌乱,急忙将脸上的神色掩盖,话语声都有些结巴了。
      “好,那,那好。”李砚将手中的油纸袋塞进周卿的怀中,快步走在周卿的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昏暗的街道上,后面的人吃着包子,神色却很是晦暗;前面的人虽不苟言笑,喜悦之色藏于颜表之下,一直想回头偷看后面的人几眼。
      甜味在空气中发酵后又散去,最后了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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